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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22 字 6個月前

是這樣雲淡風輕。因問道,「你和魔主相對,覺得他境況如何?」

他若哄阮慈,隻怕阮慈越哄就越是有脾氣,他不哄阮慈,阮慈又更覺委屈,翹嘴坐在繡墩上一句話也不說,片刻後不覺落下眼淚,哽咽道,「你為什麼不將玉佩還我?」

王真人望了她一會,緩緩歎了口氣,低聲道,「你是怨我,還是怨自己?」

阮慈若還要他來解釋這因果牽連之處,便也當不得這未來道祖了。四大令主及天錄之死,均是她一念之差,向王真人索取《太上感應篇》的結果,此事若從道祖視界來看,其實並不能說是一樁壞事,她幾次險死還生,在生死關頭的領悟以及突破,是在門內修行無論如何也獲取不了的。外出不過二十餘年,不說拔劍,便是己身修為,也是堪堪要突破金丹初期,且氣運、道韻兩個緯度,修為都有極大的長進。

如果再煉東華,無論如何都要經曆這番生死,那麼不是天錄,也始終會有彆人犧牲。但阮慈不能釋懷的便是王真人竟也是這磨難中的一劫。

他擇選天錄陪她出門,在良國時更是坐視太史宜將她賺走,那九霄同心佩在她心中,本是救命稻草,實則卻成為蒙在眼前的一層紗布,使她比往常更加大膽,諸般因果之下,方才釀成這壯闊風波。她落淚道,「旁人也就罷了,為什麼偏偏是他!他一向與人為善,沒有半點壞心!」

便是四大令主,全都為她替死,但阮慈心裡也沒有這般愧疚,一來感情不深,二來若是在琅嬛周天內,也難說雙方是敵是友。唯獨天錄一向是天真浪漫、無欲無求,性若美玉,沒有半點陰霾,她卻還要親手煉化血肉,將他精炁奪走,這痛楚思之依舊令人落淚。阮慈有多怪責自己,便有多怪責王真人,但對王真人的怪責,反過來又回到自己身上,實在是她滿腔情思、自作多情,莫名其妙傾心於一個洞天真人,王真人心中,自然是將阮慈拔劍,看得比天錄的性命更重,他秉道而行,又怎會在乎阮慈的喜愛或是怨憎呢?

王真人道,「便是天錄,也有欲求之事,他想要達成,便自然要付出代價。」

他似乎不願多說,將明珠收起,又道,「此局因你一言而起,局中因果,可仔細參悟,你此番閉關不急於提升功行,隻將因果厘清,或許在《太上感應篇》上,便又有突破了。」

阮慈不肯說魔主之事,他也就不再問。阮慈心中極是鬱鬱,起身走了幾步,終於按捺不住,回身問道,「師尊,你平時何等寵愛天錄,他便這樣柔順地應你之意,獻祭自身,你難道就沒有半點悲痛麼?」

「你……你心底究竟還有沒有感情,你還算是個人嗎?」

她並不敢當真叱罵王真人,這一問實在是發自內心的迷惑,阮慈已不知這仙道修到極處,究竟修士和凡人還有什麼共同,倘若道心連這般親近靈寵都能當做籌碼,如此平靜地推上棋盤,沒有絲毫波動,那麼還能算是人嗎?人若無情,算是什麼呢?

王真人唇角微揚,倒並未生氣,袍袖一拂,幽幽道,「黃首山機緣久候,玄魄門風月情濃,阮慈,你所邁出的每一步,皆是你命中注定,又何須一再回顧,徒惹心傷?」

阮慈愕然望向王真人,卻見眼前景物變換,不覺已是回到自己洞府之中。又將王真人言語仔細咀嚼,心道,「黃首山,玄魄門,那一日我向師尊求取《太上感應篇》,若是聽了他的規勸,是否我拔劍因緣,便應在黃首山,瞿曇越……瞿曇越取走了黃首山的鳳凰精髓,一報一還,他原本應當是被情種所累,為我擋劫,死在黃首山中,令我能成功拔劍?」

她在燕山經曆種種,不知汲取了多少魔修精炁,方才能兩次嘗試拔劍,瞿曇越不過一人而已,怎麼就能支持阮慈拔出東華劍,黃首山中究竟又蘊藏了什麼,此時已是難以想象。最終阮慈拔劍途中,竟又有玄魄門弟子的身影,隻能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她經曆此時,對氣運、因果也更有一番認識,隻是想到王真人原來已安排好另一條道路,天錄之死,全因她執迷不悟,不免又落下淚來。輕聲自語,「這一切又有何意趣?」

自她借劍以來,五百餘年始終受此劍所累,一身最盼逍遙,卻處處受人擺布,甚而連身份都不敢大膽言明,如今終於揚眉吐氣,從此成為半個棋手,更令阮容從劍使替身中解脫,了卻一樁夙願,但阮慈一生最淒涼憂鬱的時刻,也正是此時,心頭諸多雜念紛至遝來,更有許多感悟隻待梳理歸納,她倚在牆邊垂淚許久,卻要比此前所有時刻都更脆弱得多。

固然她一直以來都十分孤獨,但似乎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能體會孤獨的痛苦。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可扭轉地逝去,再也無法追回,令她又是彷徨,又是無助,她實在不知原來順心而為,竟要付出這般代價,她不必死,但這又要比己身隕落更讓她無助傷心。

或者將來某一刻,她會將此時的痛苦看做是生命的饋贈,但此時此刻,嗚咽聲中,她卻也依舊為這生靈之苦,傷心欲絕。

第223章 三百年後

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忽忽已是三百年過去,中央洲陸從未有一日真正平靜,這三百年來,太微門四處征伐,淩迫無垢宗,大有要將此盛宗吞並之意,距上清門與燕山大戰不過是百年不到,洲陸中部又再起風雲。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隨著東華劍再度出鞘,中央洲陸氣運翻攪,甚至整座周天都卷入了這氣運風暴之中,許多引而不發的矛盾,都被擺到台麵上來,不僅僅是燕山遭遇小創,恐怕接下來這數千年內,連洞天真人都會隕落一些,隻不知到時候中央洲陸將會是多麼慘烈的戰場,對於那些托庇宗門的凡人國度來說,又是怎樣的浩劫了。

較之中部風雲,上清門內卻暫是平靜些許,此前和燕山一戰,上清門也有頗多低輩弟子折損,亦有許多金丹修士在鬥戰中隕落,各峰都正耐心培育新秀,也有不少弟子在與燕山一戰中大有領悟,回山之後便一心打磨法力,提升境界。如歐陽真人門下遲芃芃,便是突破到了金丹境中,還有當日從南株洲到此的不少弟子,也紛紛突破了小境界,道途柳暗花明,比之前又似乎更明朗了一些。

這幾次征戰,掌門一脈都是占儘風頭,因劍使在良國被掠走,純陽演正天徐真人因此見責於掌門,將良國收回門中處置,門中大勢,似已分明,眼看數百年後就是十大弟子評選,眾人已經開始議論起來,也不知新一任首座是依舊由邵定星連任,還是掌門、王真人已是迫不及待,此刻便欲讓劍使登位,一並還有她入道時便追隨左右的替身大阮,也已是金丹三轉,有了參評資格,就不知是否會選擇在這一次登台了。

十大弟子,牽涉到宗門內部氣運,也不可等閒視之,雖然還有數百年,但門內已是有了不少議論之聲。更不少洞天都來紫虛天走動,便連南株洲眾弟子,也是占了阮慈的便宜,哪怕是已轉為外門弟子的那些,平時辦差也多了不少便利,正可謂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思∴兔∴在∴線∴閱∴讀∴

人情冷暖,甘苦自知,南株洲眾弟心下感慨之餘,也更加殷勤向阮慈姐妹靠攏,這一日以林嫻恩為首,又到七星小築入口,倩人傳話將阮容請了出來,便在山中尋了一處風景秀麗之所,談天說地,敘些寒溫,林嫻恩也問起此事,笑道,「此次家師隻怕也要參選,正可和兩位互相呼應,隻不知慈師姐什麼時候出關呢?」

門中洞天真人也有十數,十大弟子卻隻有十人,能培育出十大弟子的洞天真人,自然會在宗門氣運上多占一份,因此十大弟子,絕沒有二人同出一門的。如秋真人門下,原本是陳均來做這個二師兄,如今周晏清已成就元嬰,陳均也功行深厚,這十大弟子做著也沒什麼意思了,正可退位讓賢。而阮容若要上位,頂掉的便是掌門名下的玉真人。這些名額傳承,波瀾不大,不過紫虛天人口極少,王真人資曆也淺,此前門下並未有十大弟子,今次阮慈若要參選,那便要擠掉一個原有名額的洞天,門中早已開始聯絡博弈,林嫻恩這一問,實則是在代長耀寶光天婉轉詢問結盟可能。阮容自然會意,微笑道,「紫虛天尚未送來消息,慈姑此次閉關,事關重大,要將遊曆所得儘數整理,恐怕耗時不會太短。賢妹所說,待她一出關,愚姐便當即轉告。」

雖已隔了三百年,提到劍使入燕山、血海煉元嬰的壯闊傳奇,眾人依然不禁心馳神往、大為豔羨,又各自讚歎了一番,方才告辭而去。阮容將人送得遠了,立在當地望著遁光消失,方才微微歎了一口氣,眼角眉梢,浮現一點心事,這才蓮步輕移,回七星小築自去修持。

她那一日代阮慈應劫,之後不久便也結丹,結丹後勤勉修行,因功法特殊,境界突破極快,不過三百年便是金丹三轉,已是初期巔峰。唯獨近日心中時常煩悶,自知靜極思動,也到了外出曆練的時候,隻是如今中央洲陸處處兵凶戰危,並非善地,身為劍使親眷,不得不謹慎行事,免得又為阮慈惹來禍患。因此頗欲在阮慈出關後與其一晤,再行離山。但阮慈這一閉關,便是數百年音信全無,也曾上紫虛天拜會,聽呂真人談起,閉關以前和王真人師徒間起了一點齟齬。

阮容是最仔細的性子,早看出阮慈對王真人有些心思,又聽說王真人愛寵折在了阿育王境,心中便知不好,阮慈這性子,越是親近便越是嬌癡,最易生出求全之毀,但偏偏道途中師徒緣份最重,也不知此次生隙,會否令王真人不快,也是打量了好一番心思,想要從容勸解妹妹,偶然間也不由想起柳寄子,又思及師尊評語,知道自己和此人道途牽連,將來還大有糾纏之時,也是愁眉不展,輕歎一聲,忖道,「為何天下間總是有這許多情怨情癡,難道就沒人一生情路順遂,和道侶攜手並行,直至隕落麼?」

眼望迢迢雲旗、窈窈水鏡,也不由輕歎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聽師尊說起,慈姑所持大道或和情之大道有關,也不知她是否能參透這一題了。」

正說著,心中也是一動,冥冥中有一絲感應,牽動心扉,「慈姑這是,已經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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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容正望著山間那白雲綠水感歎時,紫虛天內,一座玲瓏小山之中,雲霧逐漸散去,一名白衣少女走了出來,望著十七八歲年紀,容色極是清麗,周身卻縈繞一股玄奧氣息,令人望之凜然、不敢輕辱,隻見她雙目含露、略帶輕鬱,唇如丹朱、難見笑意,那芙蓉靨麵、未語先笑之景仿似已再難重見。隻是舉手投足之間,靈炁盈盈,正是修為大進,周身法力靈炁滿溢外溢之相。

此次閉關,她雖未特意修持法力,但隨著參悟氣運、因果,又是整理所得,將那無名功法融會貫通,命名為《太初無極衡天經》,法力屢得反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