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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劍 禦井烹香 4143 字 6個月前

容不知出關了沒有,兩姐妹上回相逢之後,阮容便又回七星小築潛修了,她也實在耐得住性子,不知有沒有偷偷外出遊玩。

阮慈旋又想起,姐姐不離開七星小築,自然是因為眾人都將東華劍氣運聯係在她身上,便是在綠玉明堂之上,王真人為她講解因果星數時,和她牽連的大星之中,姐姐那枚也是劍氣縱橫,一望即知便是東華劍使氣運。想來這其中除了天命雲子遮掩之外,長輩們也居中做了些手腳,隻怕便和她們之間的血親聯係有關。阮慈可以自由自在地出門曆練,其實也是有人暗地裡在為她犧牲。

一思及此,又覺得大沒意思,長歎一聲,似是要將心中所有煩悶呼出,卻聽得遠處有人嘻地一笑,道,「原來是劍使羽翼在此,怎麼滿麵愁雲,有什麼愁緒,是你姐姐給你那麵靈華玉璧不能化解的呢?」

這話聽來陰陽怪氣、大有文章,阮慈定睛看去,原來通往神室峰方向,俏生生立著一名彩裙少女,不是遲芃芃是誰?她心中不由很是歡喜,叫了聲‘遲師姐’,又忙忍住問候,隻用眼神和遲芃芃打了個招呼,輕輕咳嗽了一聲,道,「原來遲師姐也從萬蝶穀回來了,噢,我倒忘了,萬蝶穀出不了什麼事的,倒是比恒澤天要安穩多了,若換做師姐去了恒澤天,怕就不能回來了。」

遲芃芃不禁噗嗤一笑,「知道了,慈師妹在門外威風大展,不但從恒澤天平安回來,而且還在金波宗出儘了風頭,如今門內還有誰敢和你為難?」

她的語氣仍是含酸帶醋的,阮慈道,「可師姐這不就還和我為難了麼?」

她‘鏘’地一聲,拔出劍來,遲芃芃不由在空中退後了半步,阮慈看得極是好笑,笑意不禁從眼中逃了些出來,忽然間心中又仿佛沒那樣惆悵了,她冷冰冰地說道,「師姐,若是不服,你我便找個地方比試一番?」

遲芃芃挺起%e8%83%b8膛,勉力道,「怕你不成?你隻劃下道來。」

阮慈心想,「遲師姐和我乃是同門,便是有什麼來往,她師父好像也並不反對,否則在山外我們聯手,她回山後少不得要被師尊告誡。看遲師姐的樣子,顯然歐陽真人管得也不嚴,隻是要做出樣子來,不叫旁人以為他有意和掌門一脈修好。」

既是這般,她便隨意擇選了一處人跡罕至之處,又設下隱蔽幻陣,稍微遮蔽神識,這幻陣從外看去,靈力鼓蕩不休,便仿佛有人在裡頭激烈交手一般,幻陣內卻是一張矮幾,擺了一盤棋在上麵,阮慈笑道,「今日我們文鬥,隻比下棋。」

遲芃芃道,「若是下棋,我豈不是穩吃你?」

兩人便盤膝坐下,說些彆後逸事,遲芃芃這次出外曆練,顯然大有所得,修為增長不少,她在萬蝶穀曆練了十年,又從翼雲渡口順流而下,到寶雲渡去看了熱鬨,回到翼雲渡口之後,換船去了南方,遊覽風景,更兼殺妖探秘,直到五年前這才興儘回山,卻是不久之後,又要外出辦差,去下宗駐守,順道尋訪自己結丹所用寶藥,可能要在外數百年之久,甚至也許結丹之後,再行回轉山門。

昔日一道在黃首山曆練的十數人,如今還活在世上的不超過五個,遲芃芃聽阮慈將李平彥、蓮師妹等人的近況一一道來,也是感慨萬分,道,「此次出門,也認識了許多朋友,但原路返回時,再去造訪,竟已有一半以上不能再見。怪道說修士之間人情如紙,果然是聚少離多,每回分彆,都不知能否再見。」

因又歎道,「我此去萬蝶穀,雖然曆練十年,但在那幻境之中,化蝶而棲,生死輪回,竟仿佛度過了上百年之久。若非師祖賜我一部心法,助我明澈靈台,穩固本我,幾乎難以分辨究竟我夢蝴蝶,還是蝴蝶夢我。便是如今已是回轉過來,但也始終有些物是人非之感,聽你說起那舊相識的遇合起伏,便仿佛是陳年舊事,心中隻有淡淡的悵惘。便連孟師姐的容顏,我也記不太清了。」

阮慈被她一說,心中也是一跳,果然亦是用了許久,才將孟令月嬌顏想起,心中卻也是惆悵無極,隻能浩然長歎,「我等修士雖然壽命比常人長些,但情致卻也淡得多了,這樣淺淡下去,我們心裡,還有什麼是屬於自己的呢?」

遲芃芃也被勾引得歎了幾口氣,方才皺眉道,「慈師妹,如何做此頹唐之言?這次我見你,分明該是春風得意,卻是眼角眉梢,愁緒滿溢。這是怎麼了,竟有些道心蒙塵的味道?」

阮慈也歎她眼力,勉強一笑,推托道,「此事說來話長,但近日的確心中不寧,仿佛思緒過多,總是纏綿在內景天地之中,令靈台陰霾許久。遲師姐所得那部功法,若是可以轉授,小妹倒是想要求來一觀。」

本方宇宙之中,倒是沒有什麼功法不能擅傳的講究,若是貴法,自然彆有禁忌,便是受法人想要傳授也是不能,而有時候如秦鳳羽法修竅門,還有陳均給阮慈看的《陰君意還丹歌注》,都是隨意傳遞,不沾因果。遲芃芃並不怎麼在意,隨意遞來一根玉簡,笑道,「不過是一些念修竅門,說不上是功法,師妹拿去吧。」

阮慈也不白拿,自然要以寶藥酬謝,遲芃芃笑道,「也不急於一時,等我到了下宗,安頓下來,缺了什麼,自然帶信和你說。」

阮慈心中洞若觀火:兩人上回分彆時,遲芃芃也有提過,回到門中隻怕不便往來,此時在紫精山上言笑晏晏,可見她在金波宗連斬一脈,這表現也令壺中蜇龍天有意兩麵落子。遲芃芃的行為規範,也就因此放鬆了些許。

得道多助,這終究是好事,兩人相談甚歡,定下後約。阮慈也就不去捉月崖尋王盼盼了,北幽洲所見,是否已到和王盼盼談論的時機,阮慈還懷有疑慮,再者,她為心中煩悶而來,如今已得了心法,便是圓滿,緣到了,興儘了,也該回山繼續閉關。這也是她那一夜聽王真人捫星論果之後,逐漸品味而出的行事習慣。

「真是……巧啊。」

飛掠在高空之中,她不禁伸手摸摸那根玉簡,又瞥了昭昭青空、灼灼大日一眼,暗自嘀咕道,「缺什麼來什麼,可要細究,卻又合情合理……是緣份麼,是因果,還是……」

阮慈往上望去,正好瞧見一朵奇雲,便仿佛是天幕後那隻無形的手,剛推動一枚棋子,此時正揚起手腕,往回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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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四會青君

雖然遲芃芃是歐陽真人門下,和紫虛天似乎隱約敵對,但阮慈意修一事,並無一人得知,便是她今日出門,也是偶然意動,若是歐陽真人能鋪排得這般精巧,阮慈也情願中他這一計,因此對遲芃芃所贈這《玄珠錄》,並不猜疑,回到山中,當即用心研讀,也是頗有所獲,暗道,「看來凡是大修士,都是真修、雜修兼容並包,再沒有隻專注一門修法的,甚至對有些修士來說,真修隻是為了雜修積攢修為,提供壽元,一生成就,還要更多地放在雜修上呢。」

她這樣說,自然是想到了九幽沽的素陰白水真人,她乃是洞天大修,也是念修大家,阮慈曾在孟令月死後見過她所發倩種,但情種也不過是念修之中的一種而已,《玄珠錄》中便有介紹,修士的種種念頭,不論是貪嗔怨癡,還是情愛歡欣,都可以煉就念力,通常都是練為珠形,所謂佛門念珠,也有做這般解釋的。不少佛門高僧,都會把己身不合清規戒律的念頭煉成念珠,隨身佩戴,時時自省。而《玄珠錄》,便主要是將修士心中的種種浮念煉化為玄珠,這玄珠也可以粗淺驅使,但法門卻是語焉不詳,隻能說是念修入門功法,不過經義衝和謙正,可知其十分上乘,若是流落到市麵上,相信亦能掀起一番搶奪風浪。

阮慈的困擾和遲芃芃十分相似,都是以他人、他物身份,經曆了種種悲歡離合,遲芃芃還好一些,化蝶不過百年,她自己也已經一百多歲了,但即便如此,依然有疑真疑幻之感,阮慈卻是經曆了數百年的豐富歲月,迄今依然常常感到悲傷失落,可見厲害。她們修持《玄珠錄》,無非就是為了將這些不屬於自身的情致凝練成珠而已,要說驅使念珠去影響其餘修士,再怎麼汲取念珠識憶情念雲雲,對她們都屬於外道,暫還不到去了解的時候。如今得了這本《玄珠錄》,阮慈用心修持,不過半月功夫,便把靈遠、常春風、屈娉婷乃至第五蒼的生平情念,全都凝練成珠,但識憶卻依舊還在。

此時再回憶北幽洲的風物,依然曆曆在目,卻不再熟悉親切,那情思仿佛是隔了一層屏障,又已被固定下來,僅有一絲感應,令她明白靈遠對北幽洲的眷戀。阮慈心中,至此方才是鬆快了少許,以她性格,縱是對靈遠之死耿耿於懷,也絕不至於纏綿悱惻,竟為此耽誤正事。

她將四枚念珠撚起一一看過,靈遠的情念之中,對北幽洲的眷戀,對師門眾人的親切感念,乃至對那殘魂的惦念,都是清楚分明,不知是靈遠修為相對最高,神念最是有力的緣故,還是因為阮慈穿渡過去時修為也高了,能體會到的更多。那常春風的情念,便是最小最斑駁,僅有含糊的惶急,對師門、師妹,還有跟從他而行的幾個新認識的朋友。

屈娉婷的情念之中,最清晰的便是對自己築基的渴望,餘下還有對師兄以及姐妹的惦念,除此以外,竟沒有什麼旁的,對屈家其餘人等,她並不在乎。而那第五蒼的情念之珠,最是混濁醜惡,幾乎全是貪、嗔之念,阮慈幾乎要將其拋棄,轉念一想,又思及這到底是從自己識海之中分離而出,說不定什麼時候又要融合回識海中去,便還是留了一手,將其照舊收起,隨意下了些禁製,仍舊收在懷中。

此時心念已經漸平,不受靈遠影響,便不再那樣心軟,阮慈又調息了十數日,直到諸般狀態都是最佳,靈台空寂無物,隻有神念活潑潑地在道基上方蕩漾轉動,激起陣陣漣漪,道基之上,靈液滴落,發出輕輕的‘嘀嗒’聲,一切無不儘善儘美。她這才暗運心法,默念道,「龍居震位當其入,虎數元生在一宮,天上月圓,人神遍體,日月有時,逆運陰陽,太一有君,在心景中,誰能得見,不可度量,玉池水滿,灌入丹田……」

她識海之中,又飛出那尊太一君主,這一次阮慈已然築基,所見君主又更生動一些,不再是那泥塑木雕一般的呆板雕像,而是長衫曳地,眉心朱砂一點,仿若生人的精致玉像,他雙目放出毫光萬千,舉眸望來,仿佛將阮慈前後三世都已看透,阮慈心中湧上奇異感覺,不動聲色與他對視,暗忖道,「我築基時來,便是這麼生動了,若是結丹時再來呢,他該不會能開口說話了吧?」

那太一君主似將她心念儘收眼底,唇邊泛起一絲真切微笑,雙眼毫光大盛,將阮慈籠罩,她隻覺得自己被雙眼吸入,在那萬千彩光之中不斷跌落,卻不似最初意修時一般,渾渾噩噩便穿渡到了青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