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頁(1 / 1)

官伎 三春景 4208 字 6個月前

還是太少,時人也是太愛踏青郊遊了,所以一到春秋爽朗節氣,‘公園’裡總是人太多。

一路行來,到處能聽到鶯聲燕語,今天是柴琥特意辦的‘春日宴’。

遍邀了城內許多娘子,紅妃目之所及,光是女樂就有十來人了...女樂圈子狹小,紅妃從小在這個圈子裡長大,不說人人都認識,混個眼熟是沒有問題的。而除了女樂之外,餘下雅妓、一般妓.女總好有數十人。

而這還是不算正在表演的女性藝人的。

穿白衫子的兩個女性藝人對踢一個大毽子,有種種花樣,毽子就在兩人之間飛來飛去,頗惹人喝彩。穿紅衫子的兩個女性藝人則是在踢一隻紅色皮球,兩人對踢,多的是如今圓社時興的招數,因為蹴鞠是最流行的遊戲,看這個的人比看踢毽子的還要更多呢!

還有穿彩衣的女性藝人在一處亭子中演雜劇,且歌且舞,表演著愛恨嗔癡的故事,樂工們在旁邊一些的位置奏樂。

說書的、耍行頭的、趟拳的、打秋千的、拔河的、相撲的...女性藝人既像是在遊戲,又像是在表演,成為了此時玉香園中的‘活擺設’,裝點了這初春時節的園子,使得玉香園有了遠遠超出平日的魅力。

至於女性藝人之外,女樂等人,則是遊散在園中,或加入遊戲湊趣,或與今日來的客人們交際——來的客人實在多!就像後世的酒吧、派隊一樣,有了美女之後,就不愁沒有男客來了。

柴琥辦春日宴,按他的說法玉香園將有百美聚集,請眾客來,一是為了賞春,二就是為了賞美!有這樣的由頭在,誰有不來的?這也是今次玉香園內客似雲來的原因之一!

紅妃來到柴琥近前,方才正看人放船的柴琥遠遠就看到她了,她一來他就轉過了身看她:“難得呢,如今還能請到師娘子。”

“哪裡,奴家到底隻是在籍女樂,但有所請,無所不至,大王此言太刺人了...真要說起來,還是大王難得,瞧瞧,大王隻說要做春日宴,便請來了這樣多的姐妹。其中一些姐妹並非一般,慣常是不與人同列的。可大王一請,還不是聯袂而至?”柴琥陰陽怪氣,紅妃才不會慣著他呢!

女樂、名妓都是有牌麵的人,彆看紅妃這邊常有這些人幫襯,其實這種情況並不很多!更常見的,是場上有她們一個,其他的陪客女子就要更低一層...這是‘王不見王’的意思。

柴琥被紅妃噎了一下,換做彆人如此,他早就發作了,然而因為是紅妃,柴琥隻能將大部分的不爽按在心裡,自己跟自己生氣。

而另一邊呢,紅妃也不等柴琥表現外露的一點兒氣悶,就先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大王與奴好好說話罷...一次兩次如此,還當是玩笑。每回都是如此,就有些傷人心了。大王傷了奴的心,奴又不是逆來順受的性子,必定是要傷大王一回的。”

“次數一多,便是漸行漸遠了。”

紅妃的語氣裡有難得的溫柔,不是平常逢場作戲的那種,而是她本性裡的柔軟。聽在柴琥耳中,這樣‘服軟’的話,一下就叫他心裡一軟,再也強硬不起來了,也隻能看著紅妃,目光移不開:“這話...你自己也該記得啊...”

看似依舊在強自說話,可語氣比紅妃還弱,更像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了。

旁邊的管事、柴琥的親隨,見得柴琥目不轉睛地看著紅妃,心裡頭嘖嘖稱奇。他們伺候柴琥都有年頭了,柴琥是什麼性子焉能不知?正是因為知曉他的脾性,他如今這樣才叫他們驚奇呢!柴琥可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人,他早年間就是以任性妄為著稱的宗室!

尋常官宦子弟若是他那個性子,早就破家敗業了!隻不過他身份尊貴,而且所謂的‘任性妄為’也向來有分寸,才一直安安生生的。彆的二代們做敗家子,常見欺行霸市、魚肉百姓——柴琥不做那些,柴琥要做什麼事都是砸錢來的,他從不為了省錢而繞過律法!

用錢財和宗室親王的身份,堂堂正正做了很多任性妄為的事,囂張歸囂張,卻沒有隱患。說不得官家和官員們還巴不得他這樣的宗室如此,官家和官員都不喜歡總是太上進,但也不喜歡他們整天搞些狗屁倒灶的事兒!

像柴琥這樣就蠻好的。

紅妃輕輕‘嗯’了一聲,與柴琥並肩走到了此時已經很熱鬨的草地中,看眾人玩樂,站到了相撲圈子旁。

相撲是此時非常流行的角抵活動,京中多的是相撲力士討生活!而街麵上沒有相撲,爭先觀看的百姓也極多。甚至發展出了專門的相撲館,相撲館內的相撲力士都是職業的,還有固定的比賽呢!

至於女性相撲,規模不能和男性相撲比,可要論‘存在感’卻是超強的!

相撲手穿的都很少,男相撲手赤膊、穿一條犢鼻褌也就是了。雖然還是有些‘有傷風化’,但即使是最嚴格的衛道士,也不會真的在這個上較真!女相撲手就不同了,她們彆說是%e8%a3%b8.身了,就是少穿一些,露出臂膀、小腿來,也足夠一些人跳腳,另一些人臉紅了。

再加上女子之間比鬥,爭先角力,更有一種不同於男子的刺激,‘存在感’超強一點兒不奇怪。

彆說是普通人了,就是官家、宰相這些人,也常有喜歡看女子相撲的。早年間,宮內還傳召民間女相撲手進宮表演呢!還是因為有生性嚴肅的大臣覺得不妥,進言了一番,之後這樣的事才絕跡了。

然而宮內能絕,民間卻是無法絕的。

玉香園這處相撲場不大,就是草地上鋪設了厚厚的蒲草墊子做場地,這墊子柔軟,也能防腳滑。蒲草墊子呈方形,邊長大約十尺,周圍樹立八小樁,小樁之間以白色粗草繩連注,劃定相撲場,也隔離圍觀觀眾。

場內表演的女相撲手倒不至於%e8%a3%b8.身,每人都穿了一件短抹%e8%83%b8,一件長度不到膝蓋的合襠褲。這在後世,大約也就是夏天辣妹們的樣子,美女自己若是不介意,就是穿上街去也無妨!但在此時卻不是這樣了,這已經相當於後世%e8%a3%b8.身上街了!

場下有男客與旁邊的同伴道:“這何四娘不同一般,在城中的相撲館守擂台,月餘不見彆的女相撲手攻下,可見不是浪得虛名的!今日叫康王招來,必定能拔得頭籌!”

旁邊的同伴卻不同意他的說法:“何四娘名氣大我承認,可若是誰名氣大誰就能相撲獲勝,那還賽什麼呢?能不能贏,終究要比過才知道!與何四娘相撲的賽黑蟬雖然名聲不顯,可我是見過她相撲的,靈敏非一般相撲手能比!”

“再者,她也是家傳的本事!她父親是二十年前京中數一數二的相撲好手‘九條龍’,虎父無犬女...她必定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不是一般女相撲手那樣的樣子貨!”

很多女相撲手,表麵上說‘相撲’,其實技藝非常粗疏,隻不過是個噱頭而已!有個女相撲手的身份,能在場上略微顯露些功夫,臉又長得過得去,就能入某些人的眼——某些人就是喜愛女相撲手的矯健颯爽,征服她們就像征服一匹悍烈的野馬,馬場裡馴養的寶馬再寶貴,也有不及之處。

“嗐,老子英雄兒狗熊的事兒還少嗎?再者...都是賤籍女子,誰知道賽黑蟬是不是‘九條龍’的女兒。”

“不能這樣說,當初‘九條龍’也是風光過的,相撲手風光時不會少錢財,那時就包占了個賤籍女子,賽黑蟬便是那時生下的。而且有老人看過,這賽黑蟬確實與‘九條龍’眉目相似,說不是親生的,那才是奇事!”°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場上爭得正熱烈,下麵叫好不停,一番角抵之後,竟是‘賽黑蟬’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後起之秀取得了勝利!不管何四娘的臉色如何難看,場中的賽黑蟬卻是滿臉興奮,朝周圍看客拱手行禮。

她和何四娘相撲了這一場,下一場就是彆人了,賽黑蟬至少得休息一兩場再上場麵對挑戰者,如此才稱得上公平。而就在這場次之間,很多看客都扔了銀錢到相撲場上——這種請來表演的相撲,和真正做場的商業相撲不同,相撲手雖有基本的出場費,但真要掙錢,還是得看客人看爽了後的打賞!

這不是最後散場時由主家給出的打賞,按照慣例就是給勝者的‘獎金’,自然歸賽黑蟬一個人。

柴琥的場子,男客們的身份再差也有個底,這些人每一個在相撲館中都算是貴客了,此時一次打賞算起來也不少了!賽黑蟬看著滿地的錢財,已經是滿心歡喜——雖然女相撲手大多有個傍貴人的想法,但那種事到底可遇不可求,相撲手的收入才是她們的‘本’呢。賽黑蟬已經是淪落到要做女相撲手了,不在乎錢財是不可能的。

柴琥也做了表示,隨手讓旁邊的管事看賞,然後又看向紅妃:“師娘子覺得如何?要不要放賞?”

“我賞人家?憑什麼呢?”彆看紅妃現在地位超然,但究其本裡,她和‘賽黑蟬’、何四娘這些人一樣,都是賤籍女子。紅妃說這話,也是為了這個。

但紅妃最終歎了口氣,到底從手指頭上拿下了一隻指環子,上等好金子打的指環不說,到底分量有限,隻是上頭嵌的貓眼石不一般!雖然因為紅妃喜好的原因,她自用的指環上頭不會嵌大的寶石(以此時的標準來說),但品質都是極好的!

就這一枚指環上綠豆大小的‘貓眼兒’,沒得幾十貫是拿不下來的!

“送去給人家吧,就說是我見她相撲好,送她的...彆說什麼賞不賞的。”紅妃將貓眼石指環子用一方手帕包了,遞給身旁的秦娘姨,讓她送去給賽黑蟬。

很多女樂看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定位,身處其間的時候被人吹捧來吹捧去的,時間長了就真以為自己高人一等,是貴人們追求的‘心肝’了...其實不是,本質上還是玩物而已。可笑的是,弄錯了這個的女樂因此講究起了身份,將自己當成了那些達官貴人一樣的人。

這也不能怪女樂、雅妓這些人,畢竟她們身處的就是那樣的環境!世上從來不少被環境寵壞的人。

而紅妃,隻是因為有上輩子的一切,很多認知都定型了。再加上她從來隻有因為這個世界女子境遇痛苦的,沒有因為這個而自得的——誰都有可能做到當紅女樂後得意忘形、自以為自己不再受身份禁錮,隻有紅妃不可能。

柴琥知道紅妃的性情,或者說,他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些賤籍女子,乃至於良籍、貴籍女子的苦。但他不在乎,世上人就是這樣的,是無法完全感同身受的!特彆是他還是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的時候!

哪怕是一個品德高尚的人,出於自我保護的原因,他們內心也會引導自己相信——事情沒有那麼嚴重,那些女子也沒有那麼苦悶。再者,這種事也是沒辦法的,既不是自己導致了那些女子的悲慘境遇,到最後自己也沒法改變什麼...多想無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