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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68 字 6個月前

‘聽調不聽宣’的意思。此時聽到楊菜兒和萬占紅一個說一個捧,就忍不住刺道:“不管怎麼說,容貌於我等總是頂頂要緊的,有一張好臉,總比沒有好呢。”

這話說的很不錯,在官伎館中稱得上大實話!所以說出來雖然讓楊菜兒、萬占紅心裡有點兒膈應,覺得何賽錦其人實在是不會說話,嘴上卻沒法反對,隻能讚同著道:“說的是呢,如今看著館中的姐姐妹妹,哪一個不是花朵一般。”

這樣說著,萬占紅就看向一群姐姐中坐在末座的花柔奴,轉移話題一般笑著道:“所以還是你們小娘子好,清水般的臉也是極好的!平素淡妝濃妝,儘是來得,興致來了素麵朝天也使得...到了我這年紀,就再不能那樣了。”

這話看似是在說花柔奴年輕,讓人羨慕,但在花柔奴聽來就有些刺耳了。花柔奴容貌豔麗豐腴,因為風格是這樣,所以即使是小小年紀,也總是以濃妝示人。這個說法和她不搭,反而顯得像是在嘲諷她。

聯係到花柔奴如今的景況不好,這樣的話就更讓人胡思亂想了。不隻是花柔奴本人敏[gǎn],其他一起的女樂也是互相看看,心下暗笑起來。

花柔奴咬了咬嘴唇,因為窘迫,臉都紅了。抬眼看了看這些館中姐姐,道:“姐姐不必拿好話抬舉我,我算什麼呢?館中如今要說年輕漂亮,能素麵朝天的,也隻有紅妃而已,和她相比,其他人都沒法出頭了...如今年輕一輩的姐妹都在叫呢!”

在女樂中,年輕漂亮的很多,並且永遠不會缺少年輕漂亮的。但要說到‘素麵朝天’這個標簽,確實首先會聯想到紅妃,主要是紅妃除了舞台上幾乎不用濃妝!平日裡的‘薄妝’比其他娘子的‘薄妝’還要薄許多!據說一些和她走得近的客人,若是在她院子裡落腳,還能經常見她一張清水臉,最多抹一點兒唇脂。

化妝是妝點容貌的手段,紅妃一點兒都不排斥,她上輩子鍛煉出的化妝技術這輩子依舊在用。但化妝本身是件麻煩事也是真的,所以後世有說法,女孩子一個公司呆久了,上班就會不化妝...能讓一個女孩子特意化妝出現,這本身就是一種‘待遇’了。

由此可知,哪怕是最愛漂亮的女孩子,也不會把化妝本身當成享受,她們隻是喜歡化妝後的美麗。

這輩子紅妃當然也沒有每天‘上班’化妝的好興致,所以在一些不那麼正式的場合她就消極怠工起來——隻不過,這種姿態在其他人看來不算消極怠工,而看作是她的一種特點。大家都粉妝玉琢的時候,她素麵朝天的,不就顯得出位了麼。

配合她當紅女樂的身份,這隻會讓大家視之為一種潮流!

因為紅妃喜歡淡妝,家常時候衣飾也相對‘素樸’,最近好多官伎館的女樂都在學這個呢!這也是行院裡的風氣,誰走紅、誰的客人多,大家就會學這個人,以希翼得到同樣的風光。

“紅妃啊?她確實很出息,當初紅妃還在學舍做學童的時候,我就同都知說過,那才是頂級女樂的苗子,將來能有大前程。”聽花柔奴提到紅妃,萬占紅就覺得她如今境況一日不如一日是有原因的,真不會說話,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卻沒有想到,楊菜兒說起紅妃時卻是很平靜的樣子,一點兒不像兩人正競爭都知之位的感覺。

紅妃和楊菜兒如今都是都知之位的候選者,說實在的,認為紅妃能競爭過楊菜兒的人沒幾個,大家隻當是她陪跑積攢資曆。但真要說眼下除開楊菜兒的三個後選擇,誰能給楊菜兒當選帶來不確定因素,大家首先能想到的還是紅妃!

至於剩下的人,如常蘭姑、甄真兒,看似有資曆、有人支持,比紅妃更接近都知的位置。但她們‘沒甚出奇’的,和楊菜兒這個如夫人競爭,都讓人體會不到懸念...紅妃就像是比武場上的新人,輸贏不是很穩定,勝率也比不上一些前輩。但對上勝率高很多的人,她也有某種衝擊力。

亂拳打死老師傅,也是可能的。

楊菜兒輕描淡寫:“對了,柔奴你說年輕女樂都在叫?”

“是有這樣的事兒...紅妃一個人摟了多少好處?那些子弟們花在行院裡的錢是有數的,花在一個人身上,其他人可不是要少些麼。”花柔奴解釋了一下這個事情。

其實這就有些誇張了,主要是盤子夠大的基礎上,紅妃一個人再是門庭若市,也不過就是多占零點零幾個百分點而已。隻不過具體到和紅妃的‘特色’有重疊的女樂,影響才能看出一些——現在說到年輕、才藝出眾、高嶺之花之類,首先會想到紅妃,偏好這些人子弟也首選翻紅妃的牌子,其他人就隻能靠後了。

這邊說著行院裡的一些閒話,又提到了紅妃...這也很正常,紅妃正當紅呢,誰能不議論她呢?而說著說著,時間就差不多了,楊菜兒留姐妹們在她院子裡吃酒歇息,自己本人卻是要告罪離開了。

她可是‘如夫人’,往來應酬如何能少!而且都是不能推的那種。這會兒稍稍休息了一下,就得重整旗鼓,出外差去了。

娘姨為她細細化妝,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之前曾抱怨過的臉麵上的瑕疵。她滿意地對著鏡子觀賞了一番,這才站起身來,施施然往外走去——因為下雨的關係,她站在門口套了木屐,又罩了一件披風,這才打著傘往外走。

其實如果不是官伎館的規矩,轎夫不許抬轎進入後院,最好還是坐轎...這個規矩是為了防女樂姘轎夫,女樂雅妓的轎夫有用健壯閹奴的,但大多還是普通男人。而這些轎夫往往會選擇強裝漂亮的,有一段時間女樂、雅妓流行姘轎夫,倒花錢睡他們。

這當然不會有什麼愛情的成分,隻不過是飽受□□的女子,要像自己的客人們一樣,花錢去玩弄一個地位比自己更低的男子。相比起在客人們麵前賠小心,姘一個男子就要輕鬆肆意多了。

楊菜兒往外走到擷芳園後院側門出口,已經有轎子等在那裡了。她正準備上轎時,卻聽到了周圍一陣驚呼。抬頭順著聲音看去,發現是有一對男女騎馬來到了樓子前,發出驚呼的是兩邊臨街的閣兒裡的客人。有擷芳園的,也有周圍酒樓茶坊的。

騎黑馬的是個穿寶藍色圓領胡服、束嵌玉革帶、頭戴笠子的王孫公子,楊菜兒一眼認出這是鄭王朱英,此時他正勒住馬回首看。而他身後則是騎白馬的女子,女子穿著鵝黃交領窄袖衫子,一件裙頭為石綠,裙幅為碧水色的百褶裙,腰很高,係著窄窄的石榴紅絛帶——戴著一頂帷帽,讓人看不清是誰。

女子也勒住了馬,一隻手撥開了帷帽前的素白色紗帷,楊菜兒這才曉得騎白馬的是紅妃。

後來一想,也覺得自己反應太慢,其實遠遠看見身形,再看其他人的反應,就該知道是紅妃的。如今的擷芳園,除了她之外又能有誰似這般風光?明明什麼都沒有做,但還是會引來圍觀,吸引無數注意力。

楊菜兒嘴上不說,心裡是極為嫉妒這種風光的。這也不奇怪,作為生活在這個圈子裡的女子,她們從小到大就被教導追求那種生活,見到彆人已經得到那種生活,心裡有嫉妒才是大多數。

她上了轎子,轎夫起轎往目的地去,正好要經過擷芳園樓子前。楊菜兒撂開了小窗簾子,便看到鄭王朱英下馬來,朝要扶紅妃的閹奴揮了揮手,閹奴就讓開了位置,由著朱英去扶紅妃下馬。

其實紅妃哪裡需要人扶,會騎馬的人上馬下馬是基本的,這都不會,還騎什麼馬?

但朱英朝她伸手,她也沒辦法,借了一下力,輕快地躍下馬來。這個時候楊菜兒看得分明,紅妃身上衣物濕的厲害,特彆是裙子,大半都被水跡染的深深淺淺,還略微有些發皺。換做彆人,這個時候肯定是狼狽極了,而紅妃卻不是如此。ω思ω兔ω網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在ω線ω閱ω讀ω

下馬之後便有閹奴撐傘過來替她打著,她便揭下了帷帽透氣。大約是為了戴帷帽方便,她之前梳的是最簡單的同心髻,全用真發,發髻緊湊,也談不上用了什麼飾物——隻在一邊插戴了兩三朵茉莉像生花,茉莉小小的、白白的,不仔細看都看不清。

雖說是戴了帷帽,但這樣大的雨,帷帽有多大用處,,那就是自由心證了。紅妃在傘下站著,可以看到細碎的散發溼潤地貼在她的額角、耳下,臉上更是濕漉漉的。

這種情況原本是女樂絕對要避免的,說的規矩一些,女樂本來就是妝扮得金尊玉貴的人,行頭是她們價值的一部分,如此‘狼狽’總是不像樣子的。而說的實在一些,臉上都打濕了,妝要怎麼辦?這個時候的化妝品可不防水!

事實上,就是後世防水的化妝品也禁不住這樣糟蹋,而妝花了是非常嚇人的。化好的妝有多精致、多叫客人喜歡,妝花了之後就有多讓人嫌棄。這就好比是誌異故事裡披著畫皮引誘子弟上當的鬼怪,揭下畫皮之後不把人嚇走就算好的了。

但紅妃不用避免,她今天並沒有化妝——其實是化了的,她塗了嘴唇、修了眉毛、貼了麵靨,然後就沒有了。眼下雖然淋了雨,卻也不影響這些。隻有貼在眼下位置的幾個翠色麵靨脫落了一半,失去了裝飾效果。不過在當下卻也不會讓人覺得不好看,隻覺得有種特彆的可憐可愛。

這一點從朱英的反應就能看出了,朱英與紅妃走進樓子裡,旁邊早有人遞了乾布巾給兩人擦臉、擦頭。稍稍整理了一下,又有薑湯送來,紅妃道:“薑湯送到我院子裡去——娘姨你趕緊去讓燒水,大王也去浴堂去洗洗罷,彆惹了風寒。”

朱英卻看著紅妃,腳下不動。過了一會兒,指了指臉頰:“紅妃,你這裡。”

紅妃不明所以,伸手去摸,一下就蹭掉了本來就快脫落的麵靨,‘呀’了一聲:“這麵靨是用‘嗬膠’粘上去的,本就容易脫落,沾了水更如此了...也可能是奴不會用,平日奴不大用麵靨,這是前幾日奴姐姐送的。”

前幾日師小憐收了一份胭脂店送的小禮物,不過是胭脂四支、各色麵靨六合。這甚至稱不上禮物,隻不過是平常有往來的胭脂店送給女樂的小玩意兒。女樂隻要不是混的太差,每年都不用花錢在脂粉上,不說客人會送,胭脂店也樂得送。

女樂用的喜歡了,時常用的話,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宣傳點。

“你不用麵靨好看,用也好看。”說著朱英伸手給紅妃摘下了最後一個還粘在臉上的麵靨:“行了,你去罷...身子這樣瘦弱,如何經得起風寒!彆惹風寒的話不要隻說給彆人聽,自己渾不在意。”

“奴哪裡就瘦弱了?大王這些人就是‘以貌取人’!我平日跳的那些舞,若不是身體強健有力,根本跳不得呢!”紅妃嘟嘟囔囔地穿過樓子大堂,走後門回了擷芳園後院。

“大王,咱們聽師娘子的勸,趕緊去浴堂裡洗洗,待會兒再來尋師娘子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