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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64 字 6個月前

—如果有這樣一個人,名妓和女樂就有了撐場麵的,這個‘撐場麵’,既是金錢上會給他們資助,也是其他方麵會做他們的保護人。

彆看名妓和女樂都很有錢的樣子,實際要維持場麵也是很難的。如果有一個撐場麵的,就等於說是有了保底,然後再隨便做做,也就能過的很滋潤了。

眼下她們是新科進士,正是有人迷她們、願意為她們花錢的時候,可不是得在許多熱客中周旋,占足了好處,然後從中選一個最合適的人包下自己,或者給自己鋪床麼!

因為這陣風潮,這些新出爐的‘花進士’們門前可熱鬨了...就是看的其他娘子生氣、泛酸。

花進士們都或多或少有所獲益,但要說的話,肯定還是‘頭部’們最滋潤了。不管怎麼說,金榜體麵的三十六名花進士,就是比七十二名副榜花進士更受歡迎。而三十六名正榜的花進士,又分出了正冊、副冊、又副冊,身價也是分層次的。

甚至就連正冊內部,也有自己的鄙視鏈!頭甲就是頭甲,二甲就是二甲,就算同在正榜,那也不是一回事!人家說‘焚香禮進士’,指的也是頭甲進士啊!

當然,站在眾人頂端的,還是紅妃這個‘花狀元’...事實上,她和花榜眼們之間的差距也是最大的,比十二名和十三名之間的大,也比三十六名和三十七名之間的大——還是那句話,大家都知道第一是誰,但第二是誰就比較考驗人了。

第一是‘天下誰人不識君’,第二就差那麼點兒意思了。

紅妃身為頭部中的頭部,揭花榜產生的巨大利好,她能吃到最多的肉,這也很正常...事實上,如果沒有這樣的利好,這些花魁們也不會為了這個快打破頭了。

從揭花榜結束,第二天開始,擷芳園就連著擺宴席,以紅妃的名義宴客。這是流水席,喜歡紅妃的人都可以來,不用給官伎館花錢——然而說是這麼說,但凡是常在行院裡走動的,這個時候也不能白吃白喝啊!所以會送賀禮。

祝賀紅妃成為了新任花神。

這些禮物有的薄,有的厚,但再薄薄不到哪去,厚起來卻容易沒有上限...而且,難得的是這次是‘禮物大批發’,和平時難得有一份厚禮可不一樣。

另外,那些支持紅妃,在揭花榜時給過她助力的,紅妃也按照慣例寫信答謝,隨信而去的時候還有一份小禮物。禮物相對於這些人的身價來說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代表紅妃的感謝。

這些收到禮物的人也會有回禮,主要的說法是,紅妃身份不同了,各方麵的需求會更多。送些‘薄禮’是為她添妝,使她少憂的意思,請她不要嫌棄禮薄...送來的回禮也確實多是簪環首飾之類。一些特彆體貼的,送的還不是打造好的首飾,而是寶石、珍珠之類,東西送來了,紅妃自可以儘情攢造自己喜歡的首飾。

除了這些,紅妃還要儘量在各大瓦子之間趕場,進行表演。

這是很久以前揭花榜留下來的傳統,現在揭花榜已經和普通百姓無關了,完全是權力、金錢的運轉。但揭花榜一開始的時候,還真在意過‘民意’!被選出來的花神以及其他幾個名次靠前的,要免費演出數場給普通百姓。

此舉意在告訴百姓,選出來的幾個佳人真的很好,之所以選她們,是選的人有眼光、夠公正。

如今揭花榜的性質變了很多,但一些傳統倒是留了下來。而且哪怕是那些平常不愛在瓦子演出的名妓、女樂,也願意在揭花榜之後免費演出,那代表的是地位,是隻有極少數行院女子才可以得到的麵子。

至於紅妃,她本來就是願意在瓦子裡演出的,就更沒什麼可說的——這些免費演出中,演的最多的就是紅妃為揭花榜準備的新舞《伎樂天》,而這支舞也征服了越來越多的觀眾,名氣大的不行。

就這樣忙前忙後,直到中秋節都過了,紅妃這邊才能稍微空閒些...當然,她能空閒一些,不是因為請她的人不夠填滿行程,這完全是柳湘蘭過濾了又過濾的結果。此時一般人在擷芳園前麵排隊花錢,真要花到一定程度才能見到紅妃。

這也符合頂級女樂的派頭!

二十多年前擷芳園也曾出過一個頂級女樂,那個時候柳湘蘭都還隻是新竹學舍的學童呢!但她是眼看著那個姐姐是何等風光的,彆的不說,有好多客人,在前麵樓子裡花錢,就喝酒、請娘子侑酒,就要弄一年!之後才談得上給那個姐姐送禮、討好她,有機會匆匆忙忙見一麵。

至於說細細說話、關係親近,那就沒準了!有的人合那姐姐的眼能快些,有些人感覺普普通通的,兩三年了,連那個姐姐的小院都沒有進去過呢!至於說不合眼的...不合眼的就沒有說法了。那個姐姐又不差客人,何必難為自己,和那些不合眼的客人虛與委蛇?

這一日,夜已經深了,這時本該是紅妃回擷芳園的時候,卻沒有回去,而是和嚴月嬌一起去了花月閣鴇母的私宅。

花月閣這樣的高級娼館和擷芳園這樣的官伎館是不一樣的,官伎館裡住的女樂,雖然和私妓一樣打開門來‘做生意’,但她們本質上還是官伎,是服務於皇家和開封官場的‘公務員’!所以,一開始官伎館隻是她們的居所,供她們平日休憩、練功所用。

至於前麵臨街的樓子,那是搞副業之後才有的!所以,官伎館是官伎們的居所,居住為主,前麵樓子開門待客就‘隨便搞搞’而已。

花月閣這樣的就不同了,這些娼館,做生意為主,居住功能是依附於‘生意’的!所以當她們不能做生意時,往往還另有居所,這個居所被她們稱之為‘下處’。下處不同於娼館那邊‘香閨’的精致富貴,大約隻比東京城中普通百姓居所好那麼一點點。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除了娼館中少數受歡迎的紅妓,其他人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寬裕。她們的開銷或許不如紅妓,但要維持房中擺設、外出體麵,需要的錢也不少了。而且下處隻是不能做生意時臨時的居所,也根本沒必要弄得美輪美奐,這樣一來,下處便多是很樸素的樣子了。

當然,也有一些人的下處是例外,比如說鴇母的下處。鴇母靠著娼館賺錢,自然舍得置下一份不動產了。而這份不動產既然是屬於自己的,自己又遲早要養老不乾的,那當然有好好收拾的動力。

花月閣的鴇母特意請紅妃去她的私宅,也就是下處,名義上說是為了感謝她——前些日子花月閣做四仙會,紅妃按照慣例又來關照。這可讓花月閣的鴇母喜出望外,之前花月閣做四仙會,紅妃都是來的沒錯。但眼下紅妃身價又不一樣了,還來不來,實在沒底啊!

紅妃照例來了,鴇母心裡喜歡,同時也有借此進一步拉近感情的關係,就說要感謝紅妃,請紅妃一桌小宴。對方也是很用心了,請帖下的很早,安排的時間卻很遲,這正是考慮到了紅妃行程多,非得過一陣才能擠出空閒來。

紅妃不看僧麵看佛麵,因為嚴月嬌的關係,這種應酬式的小宴也應承了下來。左右現在夜深,她隻當這和平日裡歇息前,擷芳園裡姐姐妹妹們的小聚玩樂一樣就是了。

“娘子來了!腳下慢著,夜深天黑的,我給娘子打燈!”見嚴月嬌將紅妃帶來了,花月閣的鴇母站在門前,從旁邊養女手上接過燈籠,趕忙迎上來,十分殷勤。

“花媽媽彆忙,您也小心腳下。”花月閣的鴇母姓花,大約是有什麼病症,這兩年胖的厲害,走兩步也有一種喘氣不上來的感覺。紅妃看她腳下碎步飛快,就覺得有些心驚。

花媽媽接了紅妃入廳,此時正在上菜,她就笑眯眯道:“說不準娘子甚時辰能脫身,肴饌隻能灶上熱著!”⊥思⊥兔⊥在⊥線⊥閱⊥讀⊥

一邊說著,一邊又請紅妃上坐,紅妃讓了讓,讓不過,隻能坐了——按理來說,紅妃這個客人,一般是不能坐這個位置的,但紅妃又知道,這是行院裡頭常見的事。行院裡頭有的地方最講規矩,一絲一毫不能逾矩,有所謂‘末等飯,頭等規矩’的說法。可有些時候又是最不講規矩的,連大小尊卑都不論!

這也正常,行院這種地方,好多時候都將尊卑打翻在地了!在這裡的女子被認為是最卑賤的人,而與此同時,能來此尋歡作樂的,卻是統治階級,而且不乏那些最尊貴的人兒。這個頭沒開好,後頭還能講究什麼大小尊卑呢?

紅妃如今在行院裡,對於花媽媽這樣的娼館鴇母,那就是真正的女菩薩、女神仙,讓她上坐根本不算什麼!反而是紅妃堅持不坐,倒讓人家為難。

紅妃坐了上坐,花媽媽則是拉著女兒和嚴月嬌相陪——嚴月嬌原本是不夠身份相陪的,但因為她跟著紅妃的姐姐學習眉眼高低,同時又在紅妃做女弟子時就常和她一起出堂,給她助演。這種情況下,哪怕是因為香火情,紅妃也格外照顧嚴月嬌。

有紅妃的照顧,花媽媽母女自然不再將嚴月嬌當花月閣中一般小妓.女對待,此時更是格外高看她了!

彆的不說,如今廳中就有花媽媽的養女們布菜和表演歌舞。她們在花月閣中和嚴月嬌是地位相當的,可這樣卻分出了高低不同。

花媽媽的私宅中,除了她們母女二人,以及伺候的奴仆,還有五六個養女在。這些養女有大有小,大的有二三十歲了,同花媽媽的女兒差不多大。小的才十二三歲,在花月閣中都未掛牌,隻是跟著一些娘子行走,打打下手、學學東西罷了。

而所謂‘養女’,其實就是一個好聽的說法,這些女孩子等於是賣身給花月閣了。

大周不興賣身,最多就是寫一個期限很長的租雇期,男子是如此,戶籍管束格外嚴格的女子就更是如此了。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下麵的人搞事情的時候終究是有說法的。

貴籍、良籍、賤籍,嚴防死守的其實是良籍女子向上、向下流動,導致當下統治基礎之一的女子籍貫製度崩潰!但籍貫之內,玩一些‘小小花樣’,相對而言就簡單多了。

譬如賤籍女子,但凡是賤籍女子,她們不能像貴籍女子那樣可以嫁個有官身的男子,成為任何一個人的妻子。也不能像良籍女子那樣,背後有女司可以依靠,生下來的男孩兒也是從父的,有個說法。

這讓賤籍女子過於‘自由’了,而在古代社會,是不能有這樣自由的人的,因為那意味著不安定!

所以,賤籍女子的自由隻是表麵上的自由而已,她們也得像貴籍女子有個丈夫、良籍女子有女司一樣,掛靠一個‘單位’——像紅妃這樣的女樂,她們就是掛靠在了教坊司。哪怕是將來退籍了,不做女樂了,教坊司一般不會再管她們了,關鍵時候這個掛靠單位也能發揮意想不到的約束力。

女樂終究是少數,大多數賤籍女子彆說女樂了,就是地方官伎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