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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60 字 6個月前

地說了出來:“這匣子裡是龍腦!如今官員賻贈一定要龍腦,龍腦價兒一日比一日高呢!彆看隻是這一個匣子,盛了兩斤龍腦,卻也值一兩百貫!”

旁邊人也是官伎館的人,見過世麵,倒不為這個數字驚詫,反而好奇問道:“這樣好東西,小師娘子怎得不自己留用?這都不自己用,小師娘子平日使著什麼啊?”

一般送來的禮物,女樂都是揀最好的留用的。最好的東西固然能換更多錢,但在封建社會裡,最好的東西常常是有錢也沒處買的。所以有機會得到,女樂都會儘可能留用。

“我們娘子平日用的香料都是極齊全的,龍腦香雖然價高,但也是有錢就能得到的,怎會缺少!”秦娘姨說著稍稍壓低了聲音:“香料行的楊行首送來這般多的香料,我們娘子隻留下了一瓶龍涎香...上等龍涎香,那一小瓶隻五兩重,就快要抵過這兩隻箱子並這匣子龍腦了!”

“到底是香料行行首呢...”一隻手抱著匣子的人也忍不住咬著指頭發癡:“這一份禮物就是兩三千貫了...嘖嘖嘖嘖,真遮奢啊!”

聽到這裡,花柔奴再也忍不住了,正好孫惜惜也經過這邊過道,她便高聲說起風涼話:“到底是紅妃,比我們都強,隻收一份禮也值這許多錢!我見著紅妃如今竟是時不時就要收一次大禮...如此過不得多久,她該多豪富?”

看著孫惜惜,花柔奴又故意以可惜的語氣道:“隻是人再能為又有什麼用,到底冷情了一些,叫姐妹們看了不願親近...惜惜尋她借了些許錢財,她巴巴讓寫了借據,又是說定三年還錢,又是讓館中做擔保的,錢財看的忒緊!要是我能有她這樣的力量,幫姐妹一把連眉頭都不皺的,何必這樣扭扭捏捏!”

慷他人之慨總是這樣輕巧,紅妃甚至懶得理她。事實上,打斷她的風涼話的是新送來的禮物。

押送禮物的是鄭王府的管事,讓人將禮物送進了紅妃的院子,自己則是恭恭敬敬奉上禮單與自家主人的書信,叉手向前道:“家大王有分教,師娘子休嫌輕微,些許玩物,當不得師娘子擺設,送人也使得。又說明日派人接師娘子去花牌船遊玩,問師娘子與誰家相熟。”

第107章 不見高台(5)

這不是元宵節以後,鄭王朱英第一次送禮物來了。

在第一次以‘微禮’報酬紅妃表演之後,似乎正如紅妃所想的,她和這位天底下數得著的貴人不會再有什麼乾係——他對她居高臨下,談不上多有興趣,而她也不耐煩應付這樣一位被寵壞了的王公貴族,主動去貼對方是不可能的。

但誰也不知道怎麼了,元宵節之後,他對她忽然興趣大增。以一種大家都知道的高調,公開了他看中她的事實,若不是她明麵上還有李汨這位‘入幕之賓’,恐怕就要傳出他即將為她鋪床的消息。

紅妃可不覺得朱英是被她元宵節的舞蹈打動了,雖然相交不深,但關於朱英的傳聞在桃花洞是很多的...總的來說,他有貴族子弟的藝術修養沒錯,可這份藝術修養並沒有拿來要求女人。

他往常看中的女人,要說才藝也都不錯,但那並非他偏愛這類女子所致。而是此時真正出類拔萃的女樂、妓.女,都以才藝出眾為傲,若才藝尋常,在這條路上的成就是有限的。

想不通朱英是怎麼想的,紅妃也就不想了。真要說起來,此時與她走得近的王公貴族也不少了,無論是以朋友相交,還是虛與委蛇,總不缺一個‘鄭王’。

秦娘姨在旁清點朱英派人送來的禮物,正如管事說的,多是‘擺設玩物’之類。一套四隻的螺鈿箱、溫州所產的剔紅妝奩、汝窯花瓶一對、柴窯香爐一隻、定州緙絲屏風一扇。

其中螺鈿箱並未空著,而是存著幾樣布料,毫州輕紗、單州薄縑、黎州瑪瑙錦、敘州真紅雙窠錦、杜村唐絹、獨梭絹等,每樣兩端。妝奩之中也有胭脂水粉和化妝工具,京中崔供奉胭脂四支、杭州珠子粉兩個、波斯螺子黛兩顆、洛陽時興花勝一盒......

這些東西既有貴重值錢的,也有於女樂來說不值什麼的,難得的是用了心了,說起來竟都是紅妃用得著的——譬如那杜村所產唐絹,就十分厚密寬闊,正是畫工們最愛的。至於獨梭絹,也是畫絹,此時名氣不如杜村畫絹,但紅妃知道,這是新出來的一種絹,她用著竟比杜村畫絹還好。

紅妃是畫畫的,她本來在畫畫上並沒有投入太多時間,在新竹學舍時隻是完成既定功課罷了。直到為趙循畫了一幅畫,這才引來了一些惜才之人的注意。一開始紅妃以為那些稱讚多是為她畫裡超出這個時代的風格與巧思,又或者乾脆就是女弟子的身份在起作用。但後來發現,她或許在繪畫上真有點兒天賦也說不定。

說起來她身邊有很多擅長畫畫的人,他們都很樂於指導她,絲毫沒有敷衍的意思。她如果真的沒有天賦,他們是不必如此的。

做擅長的事總是讓人覺得愉快且振奮,所以紅妃就這樣半推半就地四處學畫了。也沒有固定拜誰做師傅,指點她的人裡麵既有王阮、李汨這樣的貴族子弟,也有魏良華這樣的名士,另外,如蘇畫工那樣的職業畫家也不吝傳授她技巧。

如今,紅妃喜繪畫並不是秘密,而送來的各色衣料中夾雜了這兩樣畫絹,隻能說是用心了。

秦娘姨在旁看著,一眼就看到了那架定州沈家所出的山園六景緙絲屏風,忍不住與紅妃道:“娘子看這屏風,似乎是進上之物,與平常所見緙絲不同呢!”

“定州沈家所出,自然是進上之物。”紅妃並不意外這個。

緙絲絕對是此時最昂貴的絲織品,沒有之一!有所謂一寸緙絲一寸金的說法。而事實上,這種織物也不是用來製作衣服的,因為其太過珍貴,最開始是用作佛殿裝飾。如今一些公侯之家會在室內用緙絲,也有人以緙絲裝裱珍貴書畫,但終究不見用緙絲製作衣物的!連宮中都沒有!

可見珍貴!

此時緙絲以河北定州所產最為出名(其實此時能產緙絲的地方本就不多),其中有一些人家以緙絲為業,朱、沈、吳三家最為出名,又有‘緙絲三家’的說法。而這三家沒有擴大生產,所以一年所出的精品是數得著的,基本上都進貢到宮裡去了。

其實主要還是沒法擴大生產...此時緙絲珍貴,緙絲圖案也沒有重複的,大家所‘刻’絲就如同作畫,是一種藝術創作。而一旦以藝術創作的眼光去看,就沒法容忍作品裡的‘匠氣’了。所以,這三家做緙絲培養學徒很難,要從小開始教讀書識字,培養藝術審美!

這樣,還要看有沒有天賦!

如此,緙絲的產量擴大是非常慢的,如‘緙絲三家’這樣的高端品牌就更是這樣了。

此時室內屏風以‘扇’論大小,六扇的屏風不能說大,該屬於中等的,往上有十二扇大屏、八扇屏,往下也有四扇屏。不過考慮到紅妃的住處本來就是江南風格的二層小樓,並沒有那種公侯之家寬敞軒堂,六扇屏風倒是正合適。

雖沒有明說,但這應該也是用心了的明證。

紅妃的屋子裡本來也有一扇定州緙絲屏風,為朱家所出,那是李汨為她鋪房時和眾多家具擺設一起送進來的。另外就是兩幅緙絲畫了,這是紅妃自己采購,並非‘緙絲三家’所出——正如她所知道,緙絲三家的東西基本上都進上了,就算指縫裡有漏出來的,也不會流落到市麵上。思兔在線閱讀

世上有權有勢的人太多了,紅妃隻是有錢的話根本不能與之相比。更何況,紅妃的‘有錢’隻是以她個人來說的。真說那些傳承數代的王公貴族,北邊南邊的豪商大賈,錢包深不見底,能調動的資金更是如江如海(調動不一定擁有),遠不是她能比的。

以朱英的身份,宮中賜下珍貴之物是經常的,這緙絲屏風說不得就是如此得來的。紅妃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讓秦娘姨將東西收起來,至於第二日,她則被朱英派來的人接到了五王宮橋。這裡時天波門裡大街與金水河交彙之處,橋旁有一小碼頭可以上船。

昨日朱英既然說了要接紅妃去花牌船遊玩,自然是他在都知那裡走通了關係...以紅妃如今大紅大紫的程度,每天要應的堂差不知多少,想要在她院子裡開酒席都是要排隊的。似乘花牌船賞春這種怎麼也要費去半日功夫的差事,必然得荷包出血不少才能成行。

當然,也不是說花錢就行了,具體來說還得本人有牌麵才行。而恰好,錢,朱英有,牌麵,他也有。

正月十九晚‘收燈夜’,這之後東京城裡的人就算是過完了年了,正月雖還未出,卻已經著手準備‘探春’了。而等到剛出正月的如今,春色還不到最盛的時候,喜好遊春的東京人就按捺不住,並家人親朋往玉仙觀、一丈佛園子、獨樂崗、王家園、乾明崇夏尼寺、下鬆園、流杯亭榭等園圃賞春。

東京對普通百姓開放的園圃很多,這些有的是皇家禦苑,有的是東京府所建,也有的是私家所有,大多不收入場費,隨便遊人出入。也有的私家園圃會收費,但並不昂貴,普通百姓也能負擔的起。

朱英自說了請紅妃乘船賞春,而乘船賞春的好處是更能飽覽各處春色。比如自五王宮橋上船,遊的就是金水河,平日踏春也就是逛個把園子,哪能像這次這樣,沿途兩岸,兩浙尼寺、流杯亭、巴婁寺、養種園等一一看過,直到城外還有煙堤楊柳可看。

按照此時常有的定例,朱英並非一個人來的,同來的還有柴禟、王阮兩個關係不錯的,若再算上三人每人個帶了一兩個門客(此時門客已經沒有了過去的意義,大多和幫閒無異了),一行到也有十來人。

當然,這是沒算隨從的說法,若是算了隨從,人就更多了。

“你倒是好人,之前聽你說的,倒像是對師娘子不屑一顧一般,如今瞧著可不是這樣!桃花洞都傳開了,隻說你在師娘子身上用心呢!”王阮笑著搖了搖頭:“你說說,你這算什麼?打算與李大相公搶人麼?”

旁邊正吃茶的柴禟拿手拍了一下王阮臂膀,戲謔道:“你還不知他朱嘉魚?若他真的不屑一顧,便連說都不會說了!他這人且心高氣傲,看不到眼裡的人都好言相待,無非懶得與這等人浪費精神罷了!”

朱英在元宵節燈夜之前,對紅妃確實沒有多大興趣,但也不到不屑一顧的地步。這一方麵是因為紅妃在女樂中確實出色,又有李汨為她鋪房這一光環在身,就連朱英也沒法等閒視之。另一方麵,也確實是老生常談的‘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紅妃對他滿不在意這一點,在知道不是她裝的之後,他心底裡是有著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憤憤不平的。

她憑什麼滿不在乎?

處在朱英那個身份,他從小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