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1 / 1)

官伎 三春景 4191 字 6個月前

這方麵的聯想於任何一個男人都不算什麼,男人麼,喜歡出入花街柳巷算不得什麼。特彆還是在桃花洞這裡,有資本出入這裡,那是一種對財富與權勢的炫耀——而且說出去還好聽,與女樂、雅妓們傳些韻事出去,那也是風流而不下流。

但放在李汨身上,就怎麼想怎麼不合適了。

非要說的話,也沒什麼理由,就是讓人覺得不搭。在認識李汨的人眼中,說他是清心寡欲都是輕的了,很多時候李汨給人的感覺就是沒有世俗的欲望。

有些人沒有世俗的欲望那是裝的,所以世上有‘終南捷徑’的故事。但李汨周圍從來不差心思縝密之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看人還是準的...李汨的清新寡欲竟是真的,所以那些彆人難以放下的東西,他都可以放得下!所以他當政的時候,政敵對他簡直無處下手!

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隻要一個人無所求,天然就立於不敗之地了。不過這樣的事也就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罷了。如盧紹禎這樣的,私心已經算是少的了,他背後沒有大家族,出仕之後沒有勾連誰,自己本心裡也很有誌向,想的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完全是一片公心呐!

然而就是這樣,盧紹禎也始終有他的不通達之處!其中行止艱難時,也要感歎李汨的境界果然不是誰都能有的。

當然,那也不是境界的事。這分明是境界、家世、性情、能力、機遇缺一不可,共同促成的,差一樣也不會有政堂上說一不二,如今又江湖自在的李汨了。

李汨看了盧紹禎一眼,什麼話都不說,盧紹禎猜不出李汨正在想什麼。怔了怔,然後笑著搖了搖頭:“瞧我,猜度‘真人’心思做什麼!過去多少年猜度不來的,如今也是一樣的。”

盧紹禎倒不會覺得李汨來桃花洞是尋花問柳的,雖然李汨出現在桃花洞這一點已經很離奇了,但李汨尋花問柳顯然是更離奇的展開。他最多是覺得李汨有什麼特殊原因要來桃花洞,李汨覺得有必要,於是就來了。

考慮到李汨的性情,他本來也不是會在意彆人誤會不誤會的人,這個時候出現在桃花洞反而顯得坦蕩又自然。

這個時候,對麵擷芳園樓子裡的簫管嗚咽聲慢慢傳了過來,是從未聽過的曲子。盧紹禎左右無事,便把這曲子聽住了,笑著道:“都這個時辰了,官伎館裡‘月圓會’也該散了罷?這時不是該出熱鬨曲子,怎麼做這般歌色?”

官伎館裡的女弟子成為正式女樂,在八月十六日這一天晚上整一出表演,這有個專門的說法,就叫‘月圓會’...盧紹禎並不是久經風月之人,但他知道月圓會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雖然他連生活上的享受都很少在意,但從地方回開封做官也有幾年了,各種同僚之間的唱和應酬也不少,其間總有女樂出場的時候。

這樣的事有那麼幾次,他總會對女樂有一些了解。

再者說了,生活在開封,又是在一個權勢與財富都不差什麼的圈子裡,他就算不想知道這些,身邊的人也會念叨。念叨的多了,也就什麼都知道了。

盧紹禎又瞧了李汨一眼,見他似乎還是無動於衷的樣子,暗笑自己想的太多,李汨怎麼會在意這種事。然後才道:“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如今這般優伶女子,也講究與人不同。旁人做熱鬨樣子,就有人反其道而行之,作出清冷樣子。”

“都是耍花槍的手段罷了。”

“不是。”李汨忽然道。

“嗯?”盧紹禎沒反應過來李汨說的話,等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之後,就更不解了:“怎麼...哪裡不是?”

“哪裡都不是。”李汨依舊沒有做解釋的意思,說完之後就半闔上了眼睛,似乎在傾聽什麼,再不說話了。

盧紹禎不明所以,但也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事實上,他和李汨雖然私交很好,但不代表他有多了解李汨的所思所想。恰恰相反,很多時候他和其他人一樣,根本不知道沉默著的李汨在想什麼。

如果將其他人的所思所想看作一條線,有前有後,前後連貫。那李汨的所思所想就是散落在平麵上的無數個點,由一個點跳躍向另一個點,大多數時候其他人都沒法跟上李汨的思緒。

所以這個時候盧紹禎沉默了一會兒,待對麵擷芳園的樂聲漸漸消失之後,就自然而然轉換了話題。笑著道:“說起這擷芳園,我倒是想起一件極有意思的事...趙子徽如今不知起了什麼興,要在暢秋園作‘木樨會’。”

趙循和盧紹禎關係很不錯,盧紹禎早年間起步沒有趙循好(畢竟盧紹禎沒有根基),還給趙循做過副手。當年同事時,結為了好友,如今在政治上亦算是盟友...而相交了這麼些年了,盧紹禎自然知道趙循是什麼人!

趙循不是個熱愛風花雪月的,這時節弄個木樨會,連個像樣的由頭都沒有,偏偏聲勢不小,這裡頭沒有鬼他是不信的。

“都說子徽要捧擷芳園的一個姓師的女樂,我從去年起就聽到外頭流言了...當時就奇的不行!”

盧紹禎很清楚趙循喜歡的是男人,對女人是真的一點兒興趣都沒有。所以一開始他以為是外頭傳的假新聞,這樣的事從來也不少,眾口鑠金、三人成虎,莫不如是。也因為他是這麼想的,根本沒拿這事兒問過趙循...既然是假新聞,再正兒八經去問,就顯得可笑了。

也是今年年初,某次去趙循那裡做客,聽其他人拿這事調侃趙循,他才知道趙循和那個姓師的女樂還真有些瓜葛!當然,按照趙循的說法,他和‘師小娘子’不是男女之情,外頭傳的話都是在汙人清白。

他隻是非常欣賞‘師小娘子’的嵇琴,欣賞到不能自拔而已。

彆人不信他們真那麼清白,紛紛報以‘你知我知’的嘲笑。倒是盧紹禎信他,主要是他更了解趙循一些,知道他的性取向不是外麵‘好男風’那回事。同時也知道,趙循沒必要在這種事上極力撇清。

畢竟他為了自己喜歡男人這件事和家中父母都鬨過,不是個在意外界眼光的人——更彆說,與一個女樂生出些風流韻事,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也不會引來什麼異樣目光。真有那樣的事,他不說話就好了,何必要解釋這麼多?

不過就算知道了這樁內情,盧紹禎也是不以為意的。趙循喜愛嵇琴這是他知道的,他還知道趙循資助過很多嵇琴琴師,這一點就像此時愛畫之人常常資助畫師,買他們的畫,推介他們,捧他們成名,是一樣一樣的。

他將‘師小娘子’當成了過去趙循資助過的琴師之流,而參照過去那些琴師的例子,也確實沒什麼值得特彆在意的。

但如今,聽說趙循專門在暢秋園辦‘木樨會’,目的是什麼沒有對外說,但大家心照不宣他是要捧那位‘師小娘子’——所謂‘木樨會’,其實就是給‘師小娘子’作場的舞台!趙循靠自己的人脈請來故交好友,正是想讓其他人幫著一起說好話、捧人!

這就有些令盧紹禎驚訝了!

暢秋園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涿郡趙氏在開封修建的私家園林,最開始是給趙循的曾祖父用的。那時趙循的曾祖父官拜‘同平章事’,其實就是相當於宰相的官職!對於家族之中這樣的大佬,不差錢的涿郡趙氏自然是如何照顧都嫌不夠,於是有了暢秋園這座豪華園墅‘儘孝心’。

後來趙循的曾祖父告老還鄉,並未繼續呆在開封,這座園墅就空了下來。

時至如今,暢秋園平常開園不多,趙循曾祖父之後也沒有趙氏子弟覺得自己有資格住在這裡。久而久之的,這裡就變成了一個招待客人、舉行聚會的地方,但不是所有客人都有資格在這裡被招待,也不是所有聚會都有資格在這裡舉行。

很顯然,不管這‘資格’是如何確定的,捧一個女樂都是不夠格的。現在,趙循非要在暢秋園辦‘木樨會’,若不是他出身嫡係正支,本身又是最有前途的那個,光是這麼一件事,就夠他在家族中受儘老派長輩的數落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說起這件事,盧紹禎是要笑的!一邊笑一邊道:“子徽亦給我下了帖子!到時候我要看看,到底是何等美人,值得他如此!”

就算趙循真的不是愛慕那‘師小娘子’,那位‘師小娘子’在他那裡都有著非常特殊的地位,了解到這一點後,盧紹禎自然有些好奇——如今紅妃也算是當紅,但很巧的是,盧紹禎從沒見過她。

其實也不是很巧,畢竟紅妃這邊再是鮮花著錦,也就是一個出道不久的女樂而已。在固定的圈子裡,她是人人都見過的,但在盧紹禎這種不與女樂狎昵官員這裡,沒見過也不足為奇。

這就像後世的偶像,對於粉他的粉絲來說,就是世界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但事實是,世界上人太多了,哪怕有幾千萬人喜歡這個偶像呢,剩下不知道這個偶像的也會更多——以紅妃上輩子時的風氣,偶像很難出圈。若不是粉絲,大多就是不知道其人了。

盧紹禎似乎是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順口就問了一聲:“子徽給你下過帖子嗎?”

李汨抬了抬眼:“嗯。”

那就是下過帖子了,盧紹禎‘嘖’了一聲,也不以為意。很多人其實也知道下了帖子李汨也不會捧場,但還是要下帖子。一方麵想的是‘萬一’呢,萬一人來了呢,那不是很有光彩?另一方麵,也是想的更多的方麵,人家來不來是人家的事,自己請不請卻是自己的禮數!

“可惜了!你不會去,不然到時候倒是有人作伴。”盧紹禎似乎是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的樣子。然而抬起頭,他卻看到了李汨睜開了眼睛,用一種無奈的神色看著他。忽然之間,盧紹禎福至心靈,脫口而出道:“怎麼,你要去木樨會?”

在盧紹禎和李汨說起木樨會和趙循時,紅妃這邊也被師小憐拉到了一邊說起了這件事。

“木樨會是趙副使捧你呢,彆忘了多多感謝人家!”師小憐知道紅妃在人情世故上是弱項,所以提點了一句。

紅妃點了點頭就不說話了,轉過天去,讓人遞了一封書信給趙循——按照師小憐所教導的,其中有對趙循的感謝,但紅妃的主要目的並不是這個。她寫這封書信,是希望木樨會時,趙循能空出一點兒時間,兩人有事可以單獨談談。

紅妃想著到時候單獨要談的事,一時之間有些入神了,還是王牛兒過來了,這才打斷了她。

“娘子,張大郎在外候著許久了!”

紅妃就經由王牛兒指引,看向了早就等著的人。這人是個商人,如今等著見女樂的商人不知道有多少,並沒有候著就見的道理,總要女樂有空了,且是相熟或者有熟人擔保的商人才會引進來。

這個商人生了一張喜氣的臉,年紀也有六十出頭了。見紅妃看過來,連忙捧上了手中沉重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