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1 / 1)

官伎 三春景 4196 字 6個月前

”耶律宏自然也知道這個時候殺審密留哥王特末隻能泄憤,於事情本身卻是一點兒用沒有的。但他剛剛是真的想憑著一時衝動就泄憤來著!準備了那麼久的事,本以為已經是甕中之鱉了,結果卻是功虧一簣,輪誰誰都不會高興。

像耶律宏這種從來都被人捧著的,就更不會高興了。

還是因為紅妃突然打斷,他才沒法憑衝動做事的...衝動行事本來就是一股氣的事,雖然有的時候是明知故犯,但一旦被外人點明,這‘明知故犯’就很難繼續了。這就像皇帝的新衣,沉浸在狂熱的、集體的氛圍中的皇帝、大臣,甚至是普通國民,他們其實也是‘明知故犯’!而一旦有一個孩子叫破,那種‘明知故犯’就維持不下去了。

大約是怒極反笑,這個時候耶律宏忽然笑了起來,道:“聽聞師小娘子色藝雙絕,才是女弟子便名動京師了——我那堂兄倒是有福的,竟能得師小娘子襄助...就是不知,堂兄鐘情於師小娘子,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隻是逢場作戲?”

“若是逢場作戲,那也太可歎了!”說到這裡,耶律宏猛然沉了臉色:“殺掉他王特末弊大於利,聰明些就該鬆鬆手沒錯...但師小娘子可沒有‘護身符’,殺了師小娘子又如何呢?”

紅妃終於從馬車車廂中走了出來,站在馬車車轅前,這樣倒是與騎著高頭大馬的耶律宏、完顏晟等人視線平齊了。

從馬車車廂中甫一鑽出來,紅妃就令耶律宏怔了怔。

美貌當然是有力量的,不然也不存在‘被迷住了’這種說法。紅妃在成為女弟子之前,雖然有上輩子的記憶,但很多時候也和身邊其他學童一樣,更像是個小孩子而已。而在成為一個女弟子一年左右的當下,一切已然不同。

主動也好,被動也罷,紅妃確實和其他的女弟子一樣,潛移默化中學會了運用自己的美貌與魅力。

她的年紀上還是個孩子,但她已經脫離了孩子的樣子,她不是個孩子了。

紅妃固然沒有迷住耶律宏,然後靠‘美人計’脫身的想法,畢竟那聽起來太不靠譜了。但此時要與這些人對峙,她就像平常要麵對難纏的客人一樣,總要給自己裝備一層厚厚的心靈鎧甲,下意識帶出了氣勢。

這個時候的她與完顏晟過去見識過的高傲、難搞還不同——或許是剛剛所有人都被她擺了一道,這上麵有加成作用,這個時候的她甚至帶來了一種壓迫感,這是此時女子決計不會帶給男人的,哪怕這個女子是個貴女!

這種壓迫感讓人很不舒服,但有一說一,這種‘壓迫感’之下,紅妃在完顏晟眼裡卻是比過去任何一刻都要來得有魅力...近乎於完美,讓人無所適從,以至於此時光是看著她都是一種折磨。

就像熾熱明亮的太陽,那是不能直視的。

這不奇怪,人就是一種隻會尊重勢均力敵對手的生物!哪怕口中再說人人平等,在生活中也難免泄露這一‘秘密’,在麵對不是自己‘對手’的人時流露出輕視。

女子在這個世界‘物以稀為貴’,她們受到追捧!在貴女,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哪怕是出身再微不足道(主要是有家道中落的可能),哪怕是自身各方麵素質都拿不出手,也不用擔心嫁個如意郎君的事。她們所嫁之人,都是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者了。

而在良籍女子,良籍女子的生活或許‘普普通通’,但那要看和誰比了。以古代的生產力水平來說,良籍女子這種生存率、這種溫飽情況,本來就是‘超常’了...對比這個時代男子的生存率、生存情況,她們的生活不能抱怨什麼。

至於賤籍女子,紅妃這樣受人追捧、享儘奢華的女樂就不說了,哪怕是俗妓之流,或許受人輕賤,物質生活上卻是不壞的。

但這又如何呢?女子的這種‘物以稀為貴’,完全是貨物式的。她們就像是被擺放在櫥窗後、玻璃櫃後,用考究燈光打著,足夠讓每一個經過的客人駐足的商品!她們很昂貴,他們很美麗,她們不是每個客人都能買的起的。

然而她們即使能從‘身價’上鄙視那些目光在她們身上流連上的人,但也就是這樣了而已。身為一個商品,她們口不能言、永遠沉默,她們是被買賣的、被決定的,也可以是在被買下後隨便買家對待的。

所以,哪怕身份再尊貴,耶律宏、完顏晟這些男人也不會去從心底裡尊重一個女人,在心裡將女人與自己對等。

而此時,紅妃的存在摧毀了他們的謀劃,說不定在未來,這份‘摧毀’還會將他們帶入萬丈深淵(完顏晟應該不會,他是女直人,到底不同)。這反而讓他們不得不正視這個小女子,於是在這一刻紅妃終於是他們看在眼裡的‘對手’了。

終於‘平等’了。

即使是以讓他們惱羞成怒、怒不可遏的方式。

紅妃就這樣站在車轅後,脊背挺直,臉上有女樂身上常見的驕矜與氣度,這在耶律宏這等有錢公子的眼裡本不算稀罕東西。但紅妃眼睛裡仿佛明明滅滅、不停跳動火焰一樣的決意與信念,卻是不同的,他們從沒在女子身上見到過類似的東西。

畢竟,此時的女子也不會被教導這些,哪怕是以‘性格’著稱的女樂,她們其實也被拗出了一個大概的樣子。她們要與普通女子不同,但也不能有本質不同...這就是這個世界對女子所做的事,從來沒有一點點仁慈。

“所以,耶律公子是打算要奴的命嗎?”紅妃張口了,這個時候卻沒有一點兒求饒的意思。眼睛眨了眨,濃密的眼睫就仿佛是蝴蝶的翅膀,扇動起來帶來了一層又一層的小小漣漪。

“是又如何?”耶律宏被紅妃的態度氣到了,一開始怔住之後,火氣又上來了。

旁邊完顏晟卻不忍如此,或者說不願如此。在旁道:“罷了吧,如今殺人滅口有甚用?平白惹事...到底是開封府呢!若說是為了耶律阿齊,處理麻煩還尚可,那如今再如此,圖什麼?”

紅妃也不是什麼死了沒人知道的人,她不見之後是要找人的,到時候誰知道殺人滅口哪裡做的不夠利索,會引來調查——雖然這隻是個可能,而且可能性還挺低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殺耶律阿齊完全可以接受這類麻煩,可殺紅妃...沒有好處的事,何必呢!

見完顏晟到這時了,還維護紅妃,耶律宏卻是被氣笑了,指著完顏晟道:“沒想到呢!四爺也有憐香惜玉的心腸...也是,若非惜花人,前幾日能弄出那般陣仗?是我沒想到!”

說罷,看向紅妃,‘哼’了一聲:“師小娘子如今心裡難道不悔麼?與我那堂弟相交,他對師小娘子的鐘情到底有幾分真心?如今看來,他自顧自逃亡去了,去到契丹做他的延慶公,留下師小娘子卻是險的很!”

“他也沒帶了師小娘子一起走?”

“早知如此,擇了四爺還好些...不是都說女樂是花,須得人精心嗬護、日日澆灌,沒有反過來的道理罷?”女樂的教導中確實有類似的教條,姐姐們耳提麵吊,就是為了讓她們知道,與其選個她們喜歡的,還不如選個癡迷她們的。

如此才能安穩,如此才不會受傷。

紅妃抬了抬眼,掃了一圈周圍,然而目光卻沒有在任何一個人身上停留,仿佛這裡每一個人都對她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包括可以決定她生死的耶律宏,也包括剛剛為她說話,貌似能讓她活命的完顏晟。

“不勞耶律公子費心...世子比世人多的就是真心,”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一片陰雲迅速從紅妃眼睛裡閃過,但很快又重歸了平靜。她說:“世子倒是願意帶奴走,是奴不願意。正如耶律公子所說,女樂是花,如何受得顛簸?世子此去艱辛,奴又何必。”

耶律阿齊確實在最後關頭後悔了,要抓住紅妃的手帶她走。明明知道紅妃留下來才能更大程度上迷惑這邊盯著的人,才能拖延最多的時間,但耶律阿齊還是做出了與自己利益完全相悖的決定。↙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正如過去很多次紅妃想的那樣,他還太年輕,還未來得及被這世道打磨成和其他人一般無二的樣子。所以麵對喜歡的女孩子,他的表現更像是根植於人心中的本能——本能裡,人是會好好珍惜喜歡的女孩子的。

在愛上紅妃的時候,耶律阿齊甚至可以為她去上刀山下火海,字麵意義上的那種...愛情使人瘋狂,使人失去理智,就是這個道理了。

紅妃幾乎沒有猶豫的,就這樣拒絕了耶律阿齊。

“哈?”耶律宏不懷疑紅妃是在說謊,眼下這種情境,又何必說謊呢?難道就為了維持自己的自尊心。然而,一旦認可紅妃說的是真的,有些事就無法理解了...無論是為了兒女情長,還是為了更世俗的東西,跟著耶律阿齊走不都是更好的選擇嗎?

不然的話,她弄這一出,到底是為了什麼?

“師小娘子圖什麼?”還是完顏晟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其實有些不甘心來著。若是紅妃從來隻是初見時那樣水都不放在心上,那也就罷了,但如今她會為一個人冒險到這地步,這算什麼?

耶律阿齊不過是個毛頭小子罷了,難道還能比他在她麵前更有耐心?

“...世子曾三次救奴,奴欠下的必得還回去。”紅妃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道。

“救你?那也算‘救’?”耶律宏先出了聲,之前因為耶律阿齊的關係,他們也算是調查過耶律阿齊和紅妃之間有限的數次接觸,所以大概知道紅妃說的是什麼。

“最後一次也就罷了,其餘兩回算什麼?且最後一回,本來就是他的緣故,你才有那一遭的!”

“那就是‘救’!”紅妃也不相讓,一字一句道:“人生在世,如泅於天地,遇到難處有人拉一把,說不得就是救命之恩。”

“不隻是如此罷。”完顏晟忽然道,他的語氣裡有一種難言的疲憊,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若隻是如此,師小娘子也能報答,大可不必涉足險境。事已至此,師小娘子何必再是不認?不過是師小娘子也鐘情耶律世子,願意如此罷了。”

“隻是在下實在不解,師小娘子既然如此鐘情耶律世子,怎麼不一同去了?難道真是鐘情到那地步,隻願耶律世子安穩,自己如何就顧不得了?”完顏晟的語氣高高低低的,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但他的注意力又確實是全在紅妃身上。

他現在隻想知道一個答案,然而腦子又忍不住想了很多。就像一個人看到一道自己完全無法理解,但又無比感興趣的難題一樣。

“若是師小娘子如實相告,在下願意作保,保師小娘子安然無恙離開。”手抬了抬,他身後是他一直帶著的人。想必‘耶律們’也沒有和他火拚的想法,他若是鐵了心了,保下紅妃確實不成問題。

紅妃的目光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