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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209 字 6個月前

費。但古代的城市規模有限,哪怕是此時的超級城市東京,也和後世城市是兩種生態。

四周沒什麼人,隻偶爾有小船從旁掠過,兩邊河堤上或許有人往來,但在楊柳掩映下也不怎麼能看到。但就是這樣,紅妃也感到了一種羞怯——然而即使是羞怯,她依舊看向了耶律阿齊。

語氣有一種偽裝漫不經心下刻意的活潑輕鬆:“世子,奴跳舞與你看罷!”

對於紅妃來說,表演舞蹈本應該是最自然的事,類似‘羞怯’一樣的情緒怎麼可能出現!但現在就是出現了,因為這個時候的紅妃並不再是一個專業的舞蹈演員——而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想要展示自己的美麗給喜歡的人。

這是一種本能。

她似乎是覺得這樣更不好意思了,便衝耶律阿齊笑了一下。

燃燒起來的火終於燒到他了...當然,這不奇怪,從一開始他就對這團火沒有抵抗能力。

耶律阿齊愣神了一下,搖櫓的手沒有把握準,雖沒有出事,船卻不穩地晃蕩了兩下。好在耶律阿齊和紅妃都是平衡感很強的人,調整了一下就重新站好了。隻是當紅妃扶著船篷的手收回來時,兩人對視一眼,一下又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耶律阿齊隨著笑聲而去的還有一種負擔在身上、非常沉重的東西,最近這些天,他是第一次這樣輕鬆自在。雖然讓他憂慮的事情依舊存在,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可以比較輕鬆地看待那些了。

就像身中劇.毒的人飲下了一劑解.毒良藥!

紅妃出門的時候戴了一頂帷帽,她一邊笑一邊將摘下的帷帽從旁拿起,站好後還對耶律阿齊點了點頭:“船上地方小,奴跳一支《淩波舞》罷,世子要一直看哦!”

此時跳《淩波舞》會用一個水晶珠裝飾做帽簾的花帽子做舞蹈道具,紅妃眼下就用帷帽代替了。

《淩波舞》是學舍裡教過的舞蹈,在此時是很多女性舞者都有掌握的。這不是一支多出奇的舞,但紅妃偏偏跳它。非要說理由,其實是沒有理由的——她隻是要跳舞給一個人看,跳什麼其實並沒有考慮。

《淩波舞》確實是一支以柔美清新、輕盈飄然著稱的舞蹈,紅妃在船上施展不開,隻跳了其中一小節。然而就是這一小節舞蹈,紅妃卻跳出了精髓...《淩波舞》來自《淩波曲》,而傳說中《淩波曲》是龍宮女仙所作,《淩波舞》展現的自然也是龍宮女仙在水上的飄舞之態。

所謂‘淩波微步襪生塵’就是這般了。

紅妃的姿態其實並不如平時舞台上舞蹈那樣嚴謹,但更加柔婉動人,仿佛她本身就變成一泓湖水一樣。

舞跳完了,還不等看耶律阿齊什麼反應,紅妃先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控製的羞意,帕子搭在臉上,轉身躲進了船篷裡。

耶律阿齊怔了怔,然後忽然福至心靈,沒有遲疑蹲在了船篷前,就這樣看著雙手抱住膝頭,困坐在船篷裡的紅妃,不躲不避——大概是草原上獵手的本能在覺醒,讓他意識到現在正是時候。

傍晚時候,耶律阿齊和紅妃肩並肩坐在船頭船板上,紅妃的小腿浸在河水裡,耶律阿齊則是盤腿坐著。他們低聲說話,已經說了很久了,旁邊有從河上小販那裡買來的飲子與點心,原來是怕肚裡饑餓買的,畢竟兩人都隻是出門前中午吃了點兒東西。

然而買來的點心與飲子動都沒動過。

有情飲水飽罷了。

“世子來東京幾年了?”

“十三歲那年來的,四年了。”

“平日裡玩什麼?是在國子監讀書嗎?”

“是在國子監讀書...不過不比國子監裡同窗,他們是真讀書,我不過是國子監點卯,有時點卯都不算。”

紅妃側過頭看耶律阿齊,‘哎呀’一聲笑了:“世子不愛讀書?”

“嗯。”

兩人相視,又笑了。其實沒什麼好笑的,但就是要笑。

小船隨波逐流,耶律阿齊忽然心裡有了難以言喻的情感,脫口而出:“我要回契丹了。”

紅妃依舊是笑著的,遠比耶律阿齊想的要平靜很多,她說:“奴知道,就是聽李公子說世子要回契丹,這才請李公子幫忙約見世子的。”

耶律阿齊真的不解了...他麵對紅妃的時候似乎總是這樣,永遠有解不開的疑惑。

紅妃踢了踢河水,將腳拿了上來,然後朝耶律阿齊半跪著,她直視他,沒有半分躲避的意思:“不知道世子要回契丹時,奴是不能確定自己心意的。隻有知道世子要回契丹了,奴才知道、且能表露心意。”

她身處這個世道,又是這樣身份,她要怎樣求一個‘愛情’?若是不知道她這段人生的惡意,尚可以‘今宵有酒今宵醉’,畢竟少年人的愛戀更多是無疾而終,何必去想太遠。偏偏她很清楚——成為女樂代表著她將擁有一個丈夫,但這不代表她要對丈夫忠誠。

事實上,她還會接受各種各樣的邀約,去伴遊、侑酒、表演等等。這些並不是純粹做‘服務業’,這裡麵很多都是充滿了曖.昧的。給她下帖子的客人知道,她知道,甚至於她的‘丈夫’都知道。

肉眼可見的,她不會隻有一任丈夫,短則一年半載,多則兩三年,她會和她的‘丈夫’好聚好散。中間或許有一段時間的空窗期,然後她又會有一任丈夫,如此循環往複。

這就是她未來可以預見的人生了,光是想想都讓她覺得惡心!

她不是貞潔烈女,上輩子是現代人的紅妃也不會說打定主意要‘從一而終’。她隻是...她隻是從這樣的人生看到了對她的踐踏、侮辱、玩弄。

所以她沒法說喜歡,不敢喜歡,不配喜歡。

當耶律阿齊要回契丹了,他們之間注定不會有未來,隻能看在當下時,紅妃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能放肆一回。

“世子知道女樂是什麼嗎?”紅妃的聲音有些飄忽,在耶律阿齊聽來卻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痛苦:“女樂是不能有愛慕的,奴很快會有鋪房之人,然後依舊是周旋於眾多貪花好色的男子之間...若是愛慕一人,做這般事就會很痛苦。”

“痛到喘不過氣來,痛到連每一寸肌膚都是疼的,碰一下就要掉眼淚。”

“奴能碰一碰的年少愛慕,隻有注定會失去的...”

因為注定會失去,反而可以放肆去投入了。

耶律阿齊是真的不能呼吸了,他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程度的難過。他不是因為自己的初戀不能和自己在一起而意難平,而是因為紅妃的痛苦...他是天之驕子,是天上雄鷹一樣的人物,不管他的人生曾有過怎樣的波折,如今又麵臨怎樣的挑戰,他總沒有像她這樣,人生已經被摧毀的差不多了。

她沒有自由的權力,不能去愛,不能去恨,不能拿自己想要的,不能拒絕自己不想要的...一生無解。

明明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還在花朵一樣的年紀——彆人的人生被摧殘時,耶律阿齊是不會有這樣的感受的,甚至於如果他自己的人生是這樣,他也不見得如此‘多愁善感’。

這是喜歡上一個人才會發生的事...以他的快樂為快樂,以他的痛苦為痛苦。很多時候他自己不去愛惜、不去在乎的,因為喜歡他,就先替他愛惜、在乎了。這是世人所說的‘癡’,但世人就是這樣‘癡’的,人一生至少該為一個人‘癡’一回。∴思∴兔∴網∴

草原上馳騁的小王子也沒有例外。

“我要......”帶你走,耶律阿齊想要說這個,但他被紅妃捂住了嘴,紅妃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彆說出那個,說出來那便是毀滅。

正是因為他們的年少喜歡沒有結果,她才能來的——如果耶律阿齊要做出對未來的許諾,那麼無論他能不能做到許諾,後麵都讓她絕望。

如果他沒有做到,就意味著她的初戀完了。他們不是因為世道對他們的惡意不得不分開的,而是他辜負了她,沒有做到對她的承諾。這樣的話,她的初戀就死了兩次,一次是他辜負她的時候,一次是他們分開的時候。

如果他做到了,後麵就是另一種痛苦...耶律阿齊是契丹的少主,她跟他走算怎麼回事?她會有未來嗎?如果未來被拋棄要怎麼辦?哪怕不是被拋棄,她也要眼睜睜看他娶自己母族審密氏的女子為正妻吧——紅妃對契丹是有一些了解的。

紅妃是笑著的,她的笑容裡有一種近乎天真的稚弱。伸手抓住了耶律阿齊的手,這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手牽手:“世子要記得我,回到契丹也不要忘記我,這樣就好了。”

紅妃本不該說這個話的,他們連未來都沒有,說這個算怎麼回事呢?但紅妃還是說了,有人說喜歡是放肆,愛是克製,大概是因為她還沒有喜歡到愛的地步,所以一定要如此——她知道,年少時不能在一起的初戀很可能會成為這個男孩子的白月光、朱砂痣,今後想起她來,他都會是懷念又悵惘的,說不定還會因此慢待他未來的妻子。

但那又如何呢?紅妃這個時候沒法做一個善良的人,去考慮耶律阿齊的未來,甚至還去考慮他未來妻子的心情......這不能怪她,是這世界先對她動手的。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在被這世界傷害後,沒法要求她再替彆人著想。

難道,她連最後一點點想要說的話都不能說了嗎?

她是真的想要他記住她的,這樣至少她的初戀還能留存下一點兒痕跡——總好過一無所有。

她或許是不善良了那麼一下,可真要說起來,這不能說是她的錯...在這件事裡,她終歸也隻是受害者。

紅妃明明是笑著的,眼淚卻一下從眼眶裡滴落下來,落在耶律阿齊的手背上。耶律阿齊伸出另一隻手,他想要碰碰這個女孩子。他其實並不知道紅妃麵臨著怎樣的人生,因為紅妃的關係他知道了‘女樂’是怎麼回事,但要說他能對女樂要麵對的種種感同身受,那卻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愛紅妃,也不可能。

但他能明白,這個天真稚弱的女孩子被世界的圈□□得遍體鱗傷。

伸出的手要碰到紅妃了,忽然,耶律阿齊感覺到了什麼,攬過紅妃一下跳到了水中——破空而來的箭矢撲了個空。

之後發生了什麼,紅妃其實是記不清的。隻記得耶律阿齊帶著她在水中沉沉浮浮,似乎是有人想要殺耶律阿齊。中間有一段時間她的意識是沒有那麼清明的,一來是她從沒經曆過這樣的性命攸關,二來忽然下水讓她有點兒被嗆到了,中間或許還有腿抽筋,那個時候她完全是被耶律阿齊保護著的。

等到再回過神來,他們已經到了人煙稍微多一些的區域,過來刺殺耶律阿齊的人自然就退了。又過了一會兒,耶律阿齊的人來了,將她和耶律阿齊接到一艘大畫舫上。

閹奴為紅妃仔仔細細擦拭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