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1 / 1)

官伎 三春景 4184 字 6個月前

眼就知道她剛剛去了浴堂,奇道:“今日街上的浴堂還開著?”

“就是今日才越要開!姐姐見街上的生活,賣節物的不是多的是?圖的是今日生意好做、銀錢多。”到了一年年末,辭舊迎新,這一天從頭到尾沐浴一番的客人比往日還多呢!東京城中中等及以下的人家又多是習慣在浴堂洗澡的,這個時候浴堂關門,那不是讓人為難!

紅妃剛剛做了早課,大冬天一身是汗,便去了浴堂洗澡洗頭,順便在浴堂把一餐飯給解決了。等到頭發擦過、晾過,隻有一點兒潮氣,這才綰了個簡便發髻回來。

“浴堂裡隨意換下的衣裳也就罷了,怎麼這個時候還這樣妝扮?年節下正該耀目一些...回去換過衣裳頭麵再來!”師小憐見紅妃做家常打扮,完全是平日裡從浴堂出來時的穿著,怎麼簡便怎麼來。雖然怎麼也說不上‘寒酸’,總歸不符合年節下的氛圍。

紅妃也不爭這個,她又不是什麼KY,眼下要過年了,肯定是要穿的簇新靚麗的。不然那可說不上樸素,隻能說是刻意找茬兒了!

便轉回雛鳳閣,換了一件零落繡著幾條紅鯉魚的牙白色夾襖,一條蜜合色龜背暗紋緞子裙,襖兒因為是夾的便不好如單衣一樣掖進裙子裡,而此時又時興顯腰身,便用一條天水碧色勒帛束了,有天水碧色的帶子軟軟的垂下來。

牙白色、蜜合色、天水碧色都是淺淡的顏色,年節下有些不合適。但其中夾襖兩襟緣邊寬寬的,都是大紅的,內裡束的蜜合色裙子也用紅色宮絛係著,幾條紅色的絲絛就這樣從襖兒下擺露出。淺淡的顏色越能襯出鮮豔,紅妃這樣一身,一眼看去隻讓人看到那幾條小小的紅鯉魚、紅衣緣、紅絲帶,鮮豔的很,同時又和其他滿身豔麗的人區分開了。

換了衣服又梳頭,因為此時館中人都忙,叫不來梳頭奴幫忙,紅妃便揀了簡單發髻!兩額和鬢邊堆了雲尖巧額,其他頭發梳成頂心圓髻。最後再把塊紅紗巾包上去,髻腳係上綴了珍珠的紅發帶,一個包髻就好了。

至於旁的裝飾也不用,紅妃隻在額角、兩鬢上麵一些的位置各插了兩枚白玉方勝,小巧又精致。

如此,化好妝的紅妃臂間挽著一條與腰間天水碧勒帛同色的披帛,回到師小憐的院子裡的時候,師小憐總算滿意。看著紅妃腰間那條繡花勒帛就笑:“這又是流行式樣?如今腰帶之類越發寬綽了!我記得前兩年呢,還沒有這樣的勒帛。”

因為夾襖是夾衣,裡麵絮了一層絲綿,用的腰帶太細了不好看,如今這種不掖的上襖要用勒帛,都愛用一種寬寬的、類似腰封的繡花帶。這繡花帶長度和腰圍差不多,兩邊還連著長長的飄帶,繡花帶放在前麵很好看,飄帶則可以在身後係住,然後又繞到前頭來,用各種漂亮的腰帶結綁好,既能防著結帶鬆散,又增添了美觀。

正在她細看紅妃腰帶上的繡花的時候,忽然有個下仆抱著一個錦盒進來道:“師娘子,程官人與你送節禮哩!”

就像女樂會在年節前後給有過接觸的人送禮物一樣,一些與女樂要好的,也會在這個時候送上一份禮。

“怎麼今日送禮?”和女樂送禮要當時不同,客人送給女樂的禮物往往會錯開節日(除非是生日),所以除夕當天來送節物,這也算是稀奇了。

接了禮物,師小憐出於好奇翻看了一番,除了幾樣尋常的節下物件,還有一個用窄窄錦盒裝著的畫軸。展開畫軸來細看,師小憐這才明白過來:“我說怎麼著急今日送禮來,原來是為這個獻寶!”

師小憐讓周娘姨取一架畫案來,讓把這畫掛起來,這才朝紅妃招招手:“二姐也來看,這上頭畫的是你呢!”

燒香點茶、掛畫插花是此時的四雅事,所謂掛畫並不是字麵意義上的把一幅畫掛起來就算。這其實是有此愛好的人聚集起來,將一幅或多幅書畫作品用專門的架子掛起來,讓大家一起賞玩、品評、交流,後來延伸到生活中,將日常對書畫的展示、收藏等也算上了。

女樂們的生活其實和士大夫很像,甚至要更‘雅’一些...這有點兒像古代男子與女子讀書,男子讀書還多是為了出仕,很多人對讀書本身是非常功利的,並不享受其中樂趣。女子也有一些出於功利目的讀書,但她們終究不同!

這一點從他們讀的書不同就能看出了,男子非得是四書五經不可,女子則更可以按喜好來。

這個時候師小憐請出專門的畫案,邀紅妃來賞畫,隻不過是她的日常罷了。

紅妃走過去看,畫上是師小憐這院子裡的圖景,師小憐坐在一邊,圖畫中心是兩個少女,正是小年那一天紅妃和嚴月嬌蹴鞠的樣子——其實人物並不大,就算是如今正流行的‘寫真’,也不能從臉和身段判斷人物,紅妃隻是認出了衣服、發式。

畫上還題了一闋詞,紅妃走過去念道:“‘蹴球爭先,起腳飛上重重樓。韶光已漏,子弟正輕狂。 東京兒郎,個中最風流。近前走,才露根由,紅雀逐繡球’...這是什麼?卻是沒什麼意思了。”

紅妃自己經過在學舍的學習,寫詩作詞也是能來的,水準算不上多高,隻能說與文人墨客交往是夠的。但要說到品評的眼光,那就高的嚇人了,畢竟她上輩子隨便入耳的詩詞也是第一流!或者說,不是第一流的作品,在曆史變遷中,不說散失了,至少也是默默無聞,成為了某本詩集裡後人覺得陌生且無聊的存在。

眼下看程士昭這闋詞,就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了。彆看寫滿了一闋詞,其實通篇都是流水賬而已。

“這上頭二姐你還是太苛刻了,要我來說,倒覺得不錯,至少最後一句‘紅雀逐繡球’就很好,其中最妙的是‘紅雀’一說。”師小憐說話比紅妃客氣多了。不過她本來也是這樣的習慣,總是擅長找到客人的優點,然後大加讚美。

如此,捧的言之有物、真情實感,被捧的人自然高興!這也是師小憐一直很受人歡迎的原因之一。

詞中‘紅雀’說的是紅妃的腳,那天紅妃穿的是紅鞋!

那天紅妃一身裝扮都是男式的,不像嚴月嬌隻衣裳是男裝,頭發、妝麵還是少女的樣子——詞的大意是偶然看見東京兒郎踢氣球,很有範兒呢,穿的還是東京最流行的漂亮衣服。讚歎了一番,走近一些才露了馬腳,原來不是男兒郎,是個女嬌娥!這一點看那雙紅繡鞋就知道了!

腳兒小小,穿的又是此時流行的,前麵尖尖翹翹的女鞋,在程士昭的筆下就是‘紅雀’一般。

此時並無裹腳的風俗...說實話,本來裹腳這種審美就是一種意外,彆的文明也沒有發展出這種審美。在當下,顯然因為世界已然不同,本該在宋代有些苗頭的裹腳,此時影子都沒有了。

但大家還是喜歡小一點兒的腳...這倒是一種必然,因為對於女子,華夏這邊的審美一直是強調‘小巧’的。具體到一個美人身上,就像稱讚牙齒會說‘齒如含貝’,稱讚腰肢會說‘腰如束素’雲雲,稱讚腳好看,也會從大小上做文章。

所以程士昭以‘紅雀’做比喻,確實讓人一下就聯想到一個美貌少女——小巧又靈動,想象那雙腳去踢球,這是很形象的。

對於師小憐這說法,紅妃不說什麼,隻說起畫本身:“這並非程官人所作,難得作的很可愛。不知是哪個畫工作的,倒是眼生的很。”

師小憐也沒有與紅妃掰扯的意思,拿起一旁隨著禮物送來的禮單,笑了笑就隨著紅妃說道:“書信裡有寫,似乎是馬行街一個姓蘇的畫工所畫。如今那畫工尚不如何出名,作一幅這這般大小的掛軸,算上畫絹、顏料之類也隻要兩三貫錢。”

“還特意說起這個,程官人該是很得意罷!”紅妃想想就知道了。這個時候的士大夫以資助藝術為雅事,也願意有一個‘慧眼識英雄’的標簽。所以,若是能在一個畫工成名之前就發現這個人,以很低的價錢收到對方的畫,等到人出名了,再說起來可是一樁美談!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網①友①整①理①上①傳①

兩姐妹說著一些閒話,也談起要不要去找那個蘇畫工畫幾幅畫...一日悠閒,隨隨便便也就混過了大半。直到天邊暮色漸漸降臨時,有下仆來請紅妃和師小憐——此時有除夕時豐盛吃一頓的習俗,但這頓飯是早晨,還是傍晚,又或者是中午,要看各地習俗不同。

開封在這一點上不愧是京師,各地方的人都有,風俗上也就格外亂一些。差不多是各家過各家的,什麼時候吃這一頓都有道理。

倒是賤籍女子,所在的地方無論是官伎館,還是私妓人家,都是傍晚吃這一頓飯。

平日裡大開樓門,用來待客的前邊樓裡,此時門封著,一條條長案擺開,當中幾桌留給女樂們,周圍一圈位置安排更緊密的,則是留給了館中娘姨和下仆——不管實際上如何,表麵上說起來,官伎館裡都是一家人,此時自然也要坐在一起吃個年夜飯。

紅妃和師小憐特意坐了一桌,同桌的還有另外六人。總共八個人,麵前的桌案卻是兩張飯桌拚成的,就這樣,還有些擺不下年夜飯的菜肴!

紅妃麵前酒菜豐盛,四樣乾果、四樣水果、四樣看的香藥盒子,就是十二個碗盤!至於其他正經菜肴,則有蒸的爛爛的羊頭肉、肥肥的大片鵝肉脯、香噴噴的黃金雞、湯色清亮的酸筍蛤蜊湯、紅綠相間的春盤、炸的金黃酥脆的酥黃獨、一整尾的肥魚清蒸,淋著香味濃鬱的醬汁......

正經菜肴,除了鍋子和熱湯,各色菜肴都用厚實的溫盤裝著,滿桌子都快擺不下了!

這樣的好菜色,吃飯的熱情卻不高。女樂們都處在精力和食欲都比較旺盛的時期,每天因為工作的原因吃好幾頓飯都是有的...但平時實在吃的太好了,眼前擺的菜色再好,也和平常沒有本質不同。

像紅妃她們一桌,吃的最快的卻是一盤子‘脆琅玕’——名字很好聽,其實就是萵筍焯水之後油鹽糖醋薑之類拌過,吃的是蔬菜的甘甜脆爽。

正吃吃喝喝、說閒話時,忽然柳湘蘭叫紅妃過去,和紅妃一起的還有孫惜惜、花柔奴、陶小紅三個。

此時柳湘蘭身邊站著一個生麵孔,年紀在二十歲左右的婦人滿身珠翠,看不出具體來曆,隻能大略判斷也是桃花洞一帶討生活的賤籍女子。

柳湘蘭對紅妃她們幾個女弟子笑著道:“這是秦三姐,她家住在南桃花洞紙馬巷子,請你們去家中坐坐...也是走動走動的意思。你們呢,要不要去隨你們!”

紅妃一下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這種事她也曾聽說眼見過——一家官伎館總有好幾家相關連的妓.院。對於這些妓.院來說,和官伎館搞好關係也是一件正事!所以除夕夜裡,她們也會請官伎館的女樂來自家坐坐。

柳湘蘭讓紅妃她們幾個女弟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