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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伎 三春景 4186 字 6個月前

一曲紅綃(2)

“二姐打算在瓦子演什麼歌舞?”行程是之前就定下的,紅妃要表演的節目自然也得提前和主辦方那邊說明。所以報上自己要唱的諸宮調之後,師小憐就問過了紅妃要表演的節目。

主修舞蹈的學童要學很多支舞蹈,既有規模龐大的大曲,也有一些小型室內舞蹈,大大小小加起來總得有數百支——當然,其中今後會反複表演的也就是那麼幾十支而已。

紅妃在舞蹈上的天分和努力都是無可挑剔的,學童需要掌握的數百支舞蹈她都能保證節目質量!另外,她還能作‘新舞’...主要是上輩子她接觸到的舞蹈,結合此時的審美,足夠她弄出一些令人耳目一新,又受人歡迎的舞蹈了。

上次宜春苑呈演的《胡旋舞》就是一個例子。

所以紅妃說了兩個自己精熟又喜歡的舞蹈,她覺得這也很適合在瓦子上演出。但聽到她回答的師小憐卻搖了搖頭,道:“這些舞早有人跳,如今二姐初出茅廬,正該先聲奪人,這才能占儘風頭。”

紅妃一想也是,就想著要不要拿幾支新舞出來——隻是新舞雖然新鮮有趣,卻是需要重新排練的。紅妃做學童的時候也私下排過一些新舞,但那種程度的‘排舞’,隻能說是定好了程式,確定了編舞...任何呈現在舞台上的舞蹈節目都是舞者千錘百煉之後的結果,專業舞者是不會匆匆忙忙上場的!而這樣的千錘百煉總需要時間,作為學習任務繁重的學童,紅妃顯然沒有那麼多時間儘情排演新舞。

一時之間,紅妃就有些為難了。

師小憐見她為難,伸出蔥白一樣的手指,在她額頭上輕輕戳了一下:“平日二姐最是機敏,怎麼此時犯了呆症?這不是明擺著的麼...二姐該跳《胡旋舞》才是啊!”

紅妃在二加之禮當日,於宜春苑表演了《胡旋舞》。當時觀眾雖沒有外人,都是教坊司官員、女樂、學舍善才之類,但總有些消息流傳出去。有些是不經意的,有些則是外人特意買通之後泄露。

畢竟外界對於女弟子還是很感興趣的。

作為學童,紅妃她們在學舍的時候每年也有兩三次機會去到宜春門瓦子的勾欄裡表演。一些‘有心人’早早就會盯上這些學童,所以等到女弟子出道的時候,對於彆人來說是生麵孔,對於這些‘有心人’來說卻是如數家珍一樣的存在。

這種情況下,紅妃本來就在特定的小圈子裡有不小的名氣——成為了她們這一批學童中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一些人知道這一批學童中有個師紅妃舞藝堪為‘絕品’!

此時,加上二加之禮當日呈演的評價流出...一些原本不知道紅妃的,也曉得有個女弟子新作《胡旋舞》,學童呈演當日壓住群芳,是為‘花魁’——紅妃的《胡旋舞》確實出色,對於時人來說也是真的新鮮又驚豔,傳出去就越傳越誇張了。

師小憐覺得趁著眼下外界對紅妃的《胡旋舞》極感興趣的時候表演,這正是好時機!

紅妃也沒有一定要表演新舞的執念...作為專業舞者,雖然偶爾也會因為一支舞表演了幾百遍而覺得‘膩’(這種情況下,練習次數就該以千萬計了),但更多時候是非常適應的。

新編的《胡旋舞》才在宜春苑呈演表演了一回,接下來多多表演也是應有之義。

中瓦和裡瓦兩場,紅妃都表演了《胡旋舞》——她著紅色翻領胡服裙,戴著裝飾著羽毛的圓形花帽子,從琵琶聲裡踢踏而出。

旋轉、踢鼓、熱熱烈烈,仿佛草原上最紅的那朵花兒。

那麼輕盈,那麼穩定,小鼓每響一下,就像是踢踏在觀者的心裡...真的隻是太美了!

哪怕是帶著‘看美女’的心思進的勾欄,這個時候也將注意力放在了舞蹈本身,要知道這些人原本是對‘表演’什麼的滿不在乎的啊!至於原本就對舞樂有所心得的觀眾,他們甚至會有一種疑惑——這樣的表演,真的是他們花了那麼點錢就可以享受的嗎?

當紅妃表演完畢,叉手行禮‘謝幕’時,先是一靜,然後就是觀眾往場中扔下‘禮物’。其中多的是錢,也有一些觀眾自己的物件,值錢不值錢的都有。

瓦子中勾欄的演出分為兩種,一種是收門票的,另一種則不收。收門票的先決條件是打出廣告來表演的藝人有號召力,這樣才能賣出票去!而觀眾入場之後,勾欄的老板就會讓人將勾欄的門關上——所以,想要收門票,這勾欄還得是封閉式的,一些半封閉式、開放式的勾欄,就是想賣票也不能夠。

不收門票的演出則靠打賞賺錢,這和路歧人表演之後要打賞差不多。

當然,這種時候表演者要打賞是有技巧的,絕不是一句‘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可以概括——而且這種時候總有一些潛規則,比如隻要表演沒有垮掉,在第一排當心的一些觀眾,他們肯定要給錢,給的數目還不能太少!若是不給、給少了,台上要賞錢的藝人就會用藝人特有的戲謔唱詞弄出場麵來!這樣,除非是不要臉的、將來不打算來瓦子裡玩兒了,不然總是要有所表示的。

收了門票的勾欄是不會再主動要賞錢的,但如果觀眾覺得表演精彩,也可以在表演結束後主動打賞。這種情況下,得到的賞錢一般屬於表演者所有(這還涉及到一些表演者與勾欄老板的約定,如果是沒什麼名氣的表演者,勾欄事先約定賞錢也得分,那也是沒辦法的)。

紅妃雖然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但‘女弟子’的身份天然就將她和普通表演者分割開了。這一點看她的節目安排就知道了,都是師小憐做最後的大軸,她則做壓軸!所謂‘壓軸’一般放的是才藝出色,但資曆稍遜的表演者,是整場表演僅次於‘大軸’的角兒才能有的待遇!

所以,表演完畢之後,這些‘打賞’也全都歸她了。

師小憐指點紅妃:“打賞的錢財最方便,若是物件,就得分門彆類兌給館中了。”

官伎館照管著女樂生活的方方麵麵,其中自然也有幫女樂們‘變現’的部分——女樂總是容易得到各種禮物,若是寶貨,出手是很容易的(女樂本身也認識很多三教九流的人)。但一些零碎東西就不是那樣了,本身價值不高,又很雜,女樂也不可能自己整理,然後分門彆類換成現錢。

這種時候會有官伎館代為處理,官伎館本身就有常來往的掮客、商人,專收這種雜物、賺點兒中間差價的生意人自然也有。等到一切處理完畢,官伎館會在月底和女樂算清楚賬目。

師小憐帶著紅妃在瓦子的茶坊借了一個可以換衣、梳妝的房間(瓦子的表演者多,這樣的房間自然也是有的),換下表演時的穿戴,重新穿衣化妝——也就是這個時候,丁衙內來了。

今日還得伴遊丁衙內呢!

丁衙內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如今在國子監讀書...年紀比師小憐還小!

如今他與師小憐正火熱,若不是年紀還小,行動還不自由,以他們這親熱勁,紅妃絲毫不懷疑丁衙內會成為師小憐的‘入幕之賓’——女樂輕易不會與客人有肉.體關係,在教坊女子的特殊生態下,一旦有這種特殊關係,就要求這對男女必須維持長期關係。不然的話,女樂這邊會丟麵子,認為是沒有魅力,留不住人。男客這邊也得不了好,在官伎圈子裡立刻會被傳為‘薄情寡義之人’。

彆的女樂都會避著這個男子...甚至一些自認為‘守禮’的雅妓也會遵從這一規矩。

之所以如此,倒不是這些女樂和雅妓真的如此同仇敵愾,又或者道德水準如此之高,而是出於一種集體利益的維護!◤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所以,在這一重壓力之下,男子除非是不打算在行院裡玩了,不然總不能剛好上就結束這段關係(一般來說,相好的時間底限也是半年左右)。

而在這相好的時間段內,女樂與男客就像是真正的夫妻,女樂可以在外表演,但不可以和人有曖昧的舉動。男客可以在行院裡行走,卻不能再與其他女樂有特殊關係——當然,如果去找私妓,這又是可以的...就像大婦也很難阻止丈夫出去嫖。

相好時期,女樂會對男客儘到‘妻子’的義務,男客在自己的地方住宿、邀集朋友玩、談事等等,都是可以的。相對的,男客得負擔女樂的生活開支...這筆開支沒有具體的數目,得看男客的闊綽程度,以及女樂的‘本事’,但再少,對於普通人來說也是天文數字!

因為金錢、人際上的麻煩,對於女樂和男客來說,成為‘相好’,過上夫妻生活,這都是需要慎重再慎重的!一般來說,隻有真的關係到了那個份上,才會走到這一步。

師小憐上一段穩定關係結束,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對於女樂來說,找到一個做‘丈夫’的相好,除了本身具有難度、得考慮對自己生活的影響外,還得想想名聲!當紅的女樂不愁沒人做‘丈夫’,但總是無縫連接地擁有丈夫,這也容易引起外界‘微詞’。

丁衙內名叫丁明義,因父親是度支副使,外人尊稱一句‘衙內’...這是此時對一些地位較高的官二代的通稱。是源於五代時期的一種傳統,那時地方割據勢力常常讓重要下屬將兒子放在衙署中做類似於侍衛的工作(類似清朝滿洲貴族子弟在宮內做大內侍衛)。

這些人被叫做‘衙內’...如今也是沿用。

“今日國子監有假,白日要陪著家母去上香,到此時才來見姐姐...”著儒衫的年輕人俊秀、有書生氣,對於女樂來說這算是很好的客人了。

紅妃就在兩人身後走著——說是讓紅妃跟著學習,積累經驗,但這種場合她完全就是電燈泡了。

若是一般歡場上的伴遊,女弟子是能學到不少東西的...學習‘姐姐’的應對,學習怎麼抓住時機,甚至學習倒酒、布菜(這些在學舍的時候也有學,但實際運用到底不同)。但現在顯然不是一般情況,所以紅妃就自動裝隱形人了。

丁衙內與師小憐在傍晚的街邊散步,什麼話也不說,似乎能一直看著對方到街道儘頭...透著一股傻氣。

臨彆時,丁衙內還溫聲與師小憐道:“姐姐,路上讓轎夫慢些走,你坐轎子原來受不得顛的...姐姐,今秋我已過了州試,明春有省試、殿試,若能金榜題名,也就不用與姐姐相思不相見了。”

此時的科舉考試是三級考試,三年一次,先在各州進行考試,合格者參加由禮部舉行的省試。省試合格,這才能進宮參加殿試!

丁明義在國子監讀書,以他的表現就算不參加科舉也能穩穩出仕。但國朝重科舉,不是科舉出身的官員總是低人一頭,未來也會受限。所以一些有誌向、有自信的監生也會參加科舉。

丁明義之前就回老家參加過州試,如今獲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