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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的燈座狠狠揮倒,吼道:“隻要完成這個計劃,所有的一切都能在我的掌控之中,財富、權勢……很快都能成為我的囊中之物,我為什麼要後悔!我絕不會後悔!”

蘇卿言的額上已經沁出冷汗,話語卻是錚然有聲:“先生一定察覺到,我和曾經的那個懷玉有些不同。如果我告訴你,在未來你會一直留著我告訴你的那方子,終生不願娶妻,可這卻不是為了我。懷玉對你來說,就是那個懷著良善信念的自己,你不敢忘記懷玉,就是對你自己的懲罰,對你背叛曾經那個自己的懲罰。謝雲舟,我回來的意義,就是為了告訴你,哪怕爬到萬人之上,你也不會忘記,是你親手害得段家滅門。因為你想要出人頭地的私欲,放縱自己與木崖人勾結,遲早會讓大越生靈塗炭,讓那麼多像你我一樣無辜的人陷入戰火,被外族所奴役。謝雲舟,你真的願意承受這樣的後果,成為令家國傾覆的罪人嗎?”

她幾乎是嘶吼著說完整段話,然後有血絲從嘴角沁了出來,腹中劇痛難忍,歪頭靠在魏鈞%e8%83%b8`前,意識已經漸漸模糊,隻是不舍地攀著他的衣襟,道:“魏將軍,我好疼……”

魏鈞的眼眶發紅,差點落下淚來,努力用最後的力氣抱緊了她,柔聲在她耳邊安撫道:“彆怕,很快……很快就能不疼了……”

蘇卿言淺淺勾起唇角,忍住腹中刀攪般的痛意,輕聲道:“彆放棄他,救救他……”然後她的睫毛顫顫搭落在眼下,攀在魏鈞衣襟上的手指漸漸鬆開,終於無力地垂下……

謝雲舟隻覺得她話裡仿佛有千鈞之力,將他砸得腦中嗡嗡作響,他用雙手抱著頭,咬緊牙向後踉蹌幾步,終於跌坐在地上……這時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一聲困獸般的嘶吼,一抬頭,便看見大少爺用通紅的眼看著他,仿佛宣判般道:“她死了,是因你而死的!”

謝雲舟看著懷玉垂落下的手臂,突然憶起,她是怎樣用這隻手擋在他麵前,又是怎樣用這隻手臂端起他做的魚湯,“咕咚”一聲咽下,連揚起的唇角都寫著滿足。

你不會後悔嗎?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謝雲舟捂住耳朵,想要將她的聲音從腦中趕走。明明早已看清,這世道根本就是黑暗一片,他何必還堅持那些可笑的良知,隻要能爬到高處,擁有至高的權勢和財富,還有誰會在乎這條路上曾埋了多少白骨。可為什麼他現在會覺得心痛如絞,恍惚間,四麵的牆壁突然搖晃起來,再生出黑色的裂痕,隨著一聲巨響,不斷往下崩塌成廢墟……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卻好像被一顆石子砸中,然後垂著頭,軟軟朝蘇卿言的方向跪坐下來……如果能回到最初,他寧願做回那個鄉下受人尊敬卻身無長物的謝雲舟,也想換得這少女醒來,讓她用燦若晨光的雙眸,再對自己笑著叫一聲“夫子”。

魏鈞盯著懷裡,早已失去生息之人,柔柔為她擦去嘴角的血痕,然後將她散落下來的發絲彆在耳後,仿佛她不是一具死屍,而是自己無比珍視的寶貝,餘光瞥見雙膝跪地,目光滯然的謝雲舟,冷冷道:“你若執意走上這條路,往後還會有很多人會如她一般死去,你問問自己的心,真的能毫不在乎嗎?”

謝雲舟咬牙忍住即將決堤的淚水,將臉埋在手掌裡,發出一聲絕望的嗚咽……

天空響起個炸雷,然後雨點劈裡啪啦打著窗簷,謝雲舟倏地從床上坐起,隻覺得頭疼欲裂,摸了摸頸上的汗,走下床來,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進喉嚨裡。

看了看時辰,忙叫了丫鬟進來幫他換上朝服,再乘著青色軟轎,入東直門等到上朝。

這時已經是承元三年,離當年那件事過了足足六年。謝雲舟來的早,坐在值房裡,將目光投向天際下蜿蜒的獸脊,又憶起後來發生的事。

懷玉死後,大少爺雖悲痛欲絕,卻並沒有讓他償命。對段府來說,死了個丫鬟,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之事,倒是段斐企圖謀害親兄,被段宣找到把柄好好威脅一番,讓他再不敢輕舉妄動。更讓他驚訝的是,段宣竟大義滅親,和他一起想了個計策,將木崖王和段笙勾結之事,稟報給了當時的皇帝。段笙因此被判斬立決,段斐被判充軍,其餘無關人等全被赦免,大越開始厲兵秣馬,嚴防住木崖的進犯,可當一切塵埃落定後,段宣卻是不知所蹤。

那一年他因此錯過了會試,三年後,憑借過人才學,仍是高中榜首,成了新科狀元。可他進了翰林院後,隻是埋頭修書,婉拒了所有遷調,不參與任何派係,甘願一直呆在翰林院,做個修書的小官。

愛才的靖帝因此十分惋惜,卻也沒有強求,那一年,他的太子已經三歲,淳宣皇後溫婉賢淑,將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與皇帝多年來鶼鰈情深,後宮隻專寵一人,被百姓們視為傳奇仰慕。

當蘇卿言醒來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一切,緊緊抓著身旁丫鬟的胳膊道:“你說現在是承元三年,皇後的生辰!”

那丫鬟被二姑娘嚇到,縮著脖子道:“是啊,不然二姑娘你怎麼會奉旨進宮,就是為了今晚皇後的壽宴啊。”

蘇卿言幾乎想要哭出來,騰地跳下床胡亂穿好外衫,也不顧自己發髻還散亂,飛快地往外跑去。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沒有回到原有的世界,而且來到了三年前,也不明白為何這一次,姐姐沒有在今上登基前就去世,她隻知道,她片刻都不等不了得想要見到姐姐!

蘇卿葉正帶著兩名宮女往這邊走,還沒轉過回廊,就看見披頭散發的二姑娘朝她身上撞過來,忙伸手將她接到懷裡,嗔怨著道:“嫣嫣,你今年都及笄了,怎麼還是這般莽撞!”

蘇卿言抬頭看著姐姐絕豔的臉龐,反複地揉著眼睛,然後哇的一聲哭出來,死死抱住她的腰,生怕鬆手姐姐就會如夢中一般消失,語無倫次地哭喊道:“姐姐,你是真的……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蘇卿葉不懂她是什麼意思,聽她哭得怪讓人心疼的,隻得摟著她軟軟的身子,摸著她的後腦柔聲安撫。

蘇卿言扯著姐姐的手就在禦花園坐下,總算平靜一些,聽蘇卿葉說著今晚壽宴的安排,她卻眼也不眨的,著迷地盯著姐姐的臉龐,隻覺得眼前這幕似夢似幻,卻貪心地想要多留一刻。

就在這時,她聽到一個聲音自背後傳來:“原來你們姐妹躲在這裡說話,尚服司忙著找皇後試今晚的禮服,可都快急死了。”

蘇卿言瞪大了眼轉頭,突然覺得有些尷尬,不知該如何麵對靖帝。

出乎她意料的,靖帝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也仿佛愣住,然後重又恢複笑容,柔柔牽起蘇卿葉的手:“先去試禮服吧,你若舍不得妹妹,就讓卿言在宮裡多留幾日,好好陪陪你。”

蘇卿葉笑著點頭,又轉頭看了蘇卿言一眼道:“那你先幫我陪陪她,她隻怕是做夢魘著了,從剛才起就一直心神不寧的。”

靖帝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在她對麵坐下,蘇卿言明知這時的靖帝對姐姐必定是一心一意,也不會有後麵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卻還是覺得很不自在地低著頭,正想說一聲告辭,突然聽見靖帝壓低了聲音道:“想不到,鏡子竟帶你來了這裡。”

蘇卿言聽得渾身一震,猛地抬頭,看見靖帝露出個複雜的表情道:“你不用著急,所有的一切,我會好好跟你解釋……”

第68章

那時正是三月, 禦花園裡開了大片的芍藥花,引得燕飛鶯啼, 香風拂麵。

蘇卿言也是在那時才終於知道, 最先拿到那麵陰紋銅鏡的不是自己,而是靖帝。

承元五年, 大越國師得到這麵銅鏡,在某一日發現鏡中現出異象, 連忙將它帶進了宮裡, 獻給今上定奪。

靖帝拿到那麵銅鏡,突然覺得一股難言的鬱卒感堵住%e8%83%b8口, 再仔細一看, 發現鏡中山嶽城池, 河山, 竟全部淪陷於戰火之中,大越的百姓們在敵軍的鐵蹄下四處流離,遍地堆滿了死屍, 僥幸活著的人,眼神從恐懼轉向麻木,呆滯地站在被攻破的城門外,等待下一次屠戮。?思?兔?網?

靖帝幾乎不敢相信所見到的一切, 隨後破口大罵這是妖物, 又氣得將那麵銅鏡狠狠砸在地上。

國師嚇得瑟瑟發抖,跪於地上不敢言語,再看那銅鏡被扔在地上, 卻並未絲毫裂痕,反而是那鏡邊的陰紋向上浮起,襯著鏡中異象,現出詭異的宿命感。

最後,靖帝仍是半信半疑地將這麵鏡子留下,然後那晚,他竟做了個夢。

夢中有個模糊的人影,一步步走向他的皇座,他是那場戰局的勝者,高高在上,與踏破中原的異族共享江山。

然後場景突然一變,那人將一個女人摟在懷裡,那女人神態冷漠,姿勢僵硬,突然瞪圓了眼,從懷中掏出一把刀狠狠刺進那個人影的後背……

靖帝被嚇得驚醒過來,他看不清那個登上皇位的人是何模樣,可卻清楚的看見,被他摟在懷裡的女人,竟是逝去妻子的胞妹,蘇卿言。

他不知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卻總覺得這是那麵鏡子對他的提示,可夢裡的信息太過模糊,他根本不知是誰令大越落得如此境地,苦苦思索多日,終於想到一個法子。

如果他讓蘇卿言做了皇後,她便不可能被任何人脅迫,也許就能破除夢中的結局,正好太子也十分喜歡這位小姨,於是靖帝立即下定決心,下旨冊立蘇卿言為皇後。

可皇後冊立的第二日,他在禦書房睡著,對著那麵銅鏡又做了個夢。這次的夢裡又多了個人,那就是多年來為大越掃敵平寇,有戰神之稱的大將軍魏延。

他看見一身戎裝的魏鈞站在自己麵前,倨傲地抬起下巴道:“陛下若真要賞我,便將皇後讓給我,讓她做我的將軍夫人。”

他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皇後母儀天下,尊位哪容侵犯。他沒想到,這些年他顧及著魏鈞的軍功不斷退讓,這人卻被慣的越來越大膽,竟敢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他絕不容許宮內傳出這樣的醜事,自然憤而拒絕,還發怒說要治他的罪。

於是魏鈞冷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有狠戾,有嫉妒,還有深深的恨意,最後,他將腰中佩劍扔下,解開鐵甲,邁步走出了奉文殿。

自那以後,魏鈞竟不知所蹤,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而被他親手帶出的魏家軍,根本不服新的將領,軍心渙散難馴,再也回不到當年那支令外敵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

後來,直到傳來西北邊關被攻破的消息,靖帝才驚覺,大越疆土已經再無人能守,隻能由得敵人長驅直入,落得個舉國傾覆的下場。

而這一切,隻因為他讓蘇卿言進宮做了皇後。

那一次靖帝醒來後,便被一股深深的絕望所籠罩。原來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大越被外族傾覆的命運,甚至因為他的自作主張,令大越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