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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爹為何要這麼幫一個毫無背景的書生?”

段斐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許叔有次喝醉時提過,說爹心裡有個宏願,謝雲舟這樣的人,隻需一些助力,注定是會平步青雲,在朝廷中謀得個高位。而爹手上握著他這麼重要的把柄,便相當於得到一把利劍,遲早能助他實現那個宏願。”

魏鈞總算明白,為何在人前寬和謙善的段老爺,私下裡會對謝雲舟如此踐踏,因為他需要時刻提醒謝雲舟,誰才是他的恩人,無論他爬的多高,段老爺都能隨時讓他跌回深淵。

他光想著就覺得手心發涼,謝雲舟身在其中,怎麼可能坐以待斃,於是又問道:“你可知,爹想做的事究竟是什麼?”

段斐搖頭道:“這件事彆說是我們,或是跟在他身邊十幾年的許叔,爹連誰都未曾透露過。我曾旁敲側擊過幾次,還惹得爹發了脾氣,於是再也不敢問了。”

魏鈞覺得段老爺想做的這件事,絕不止是生意這麼簡單,可偏偏難以參透。這時,段斐又歎了口氣道:“許叔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如果謝雲舟真是爹的私生子,爹也不至於如此對他。所以,大哥還是多慮了。”

魏鈞苦笑一下,裝作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倒真是冤枉爹了。不過他對謝雲舟也真是夠用心良苦了,不但讓他做我的西席,還為他在外引薦鋪路,由不得我多想。”

段斐輕嗤一聲道:“可不是嘛,聽說爹還想將他引薦給京中頗有名望的學者關勤做門客,若是能成功,這小子隻要考上狀元,再有個聲名遠播的師父庇蔭,仕途恐怕就穩了。”

魏鈞的手一抖,忍不住追問:“你說的可是連靖王都向他請教過學問的關勤?”

段斐點頭,問道:“大哥也聽過他的名號?”

魏鈞震驚地久久未曾回話,過了許久才吐出口氣道,“以往聽過一些這人的事,時候不早了,二弟先歇著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他走回臥房時,看見蘇卿言正在彎腰鋪床,忙走過去道:“為何不找個丫鬟過來做,你肩上的傷還沒好全呢。”

蘇卿言無語道:“我自己就是丫鬟,哪有臉去吩咐其他丫鬟做事,人家真要當我恃寵而驕了。”她揉了揉肩,帶了些撒嬌的語氣道:“不過被你一說,這裡還真有些酸痛。”

魏鈞淡淡一笑,道:“那藥膏呢,我來幫你擦。”

蘇卿言翻個白眼:“你不是剛剛才說,讓我多提防那人,現在又惦記著人家的藥膏了。”

魏鈞按著她坐下,將藥膏在手心捂熱,然後不由分說將蘇卿言的衣服扯下一些,柔柔在她傷口處將藥膏揉開。

他低著頭,十分專注,似乎怕不小心會弄疼了她,蘇卿言覺得有股熱意從背後一直往下湧,扭頭問道:“你去段斐房裡,問出些什麼了?”

魏鈞的眼神變了變,隨後露出個苦笑道:“問出一件,可以算是驚天的大事。”

蘇卿言嚇得想要轉身,卻被魏鈞將肩按住道:“我接下來告訴你的,你千萬不要太害怕。”然後他緩緩將段斐跟他說的事全複述了一遍,蘇卿言雖然對謝雲舟竟會犯下命案感到無比震驚,卻總覺得有些奇怪:“隻是這件事,就讓你緊張成這樣?”

魏鈞歎了口氣,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額頭與她相抵,壓低聲音道:“真正讓我震驚的,是段斐最後說的那句話。段老爺即將把謝雲舟引薦給本朝儒學大家關勤做門客,你可有想起什麼?”

蘇卿言皺眉想了會兒,脫口道:“你以前和我說過,謝雲舟能進翰林院,全靠這位關勤。”

魏鈞麵色凝重:“沒錯。可我還有件事沒和你說,根據卷宗記載,那位將謝雲舟引薦給關勤的鄉紳,在辛酉年十月,全家遭遇滅門,無一人幸免!”

第61章

如今正是十月, 那些塵封的,作為年輕的禦史中丞的經曆中被淡淡提起的一筆, 對他們來說, 卻是鮮活留存在麵前的每一幕。

蘇卿言突然覺得發冷,不由自主的, 攀近身邊唯一的暖物。微顫的肩膀,不斷往魏鈞的%e8%83%b8膛處靠, 直至被摟進個溫暖的懷抱, 那顆空懸而恐懼的心,才總算有了著落。

魏鈞明白她難以接受這事, 連他這樣久經沙場, 見慣了死亡之人, 一時間都難以接受, 這門庭鼎盛的段府,轉眼就會變成一座死宅。

不過他卻樂於見到,小太後終於漸漸習慣, 與他同舟共濟,偎依著尋求慰藉。

手指繞著她頸後,安撫地摸著那塊圓潤的突起,輕聲道:“你也無需太害怕, 我猜, 這就是那鏡子帶我們來的目的。”

“所以我們要拯救段宅嗎?”蘇卿言仰起頭,眼眸亮亮的蒙著層水霧。

魏鈞點頭道:“大概就和瞿府的事差不多。不過這一次,我們麵臨的處境更加凶險, 因為能造成滅門之禍的,絕不止是一個人的力量。何況我記得,謝雲舟在進了禦史台後,為了曾經的恩人,下令徹查過此案,可最後一無所獲,仍是成了宗懸案。”

蘇卿言見他神色微妙,便問道:“你懷疑這事和謝雲舟有關嗎?”

魏鈞道:“我隻是覺得,為何會有這麼巧,段老爺握著謝雲舟的把柄,可在他拜入關勤門下,即將走上仕途後就被滅門。就算不是他做的,也可能是他借助什麼力量做的。”

蘇卿言想了想,喃喃道:“可謝大人並不像這般心狠手辣之人。”

魏鈞不滿地輕捏著她的臉:“你自己說的,並非我們肚子裡的蛔蟲,你怎知他不是心狠手辣。畢竟,他手上已經攥了條人命。”

他的眼神漸漸冷下來,道:“殺人這件事,一旦有了開頭,便很快會習慣,必須時刻警覺,才能克製心中的隨時可能蟄伏而出的邪魔。”

蘇卿言看著他的臉,心中隱有所感,世人隻知他馳騁殺場無人能敵,有誰懂他也曾在內心掙紮,對抗暴虐嗜殺的心魔。

手心按在他冰涼的手背上,輕聲道:“魏將軍,你是個英雄。”

魏鈞默默看著她,隨後笑了起來,拉著她的手在自己的臉邊摩挲,語氣有些傲然道:“那是自然,可謝雲舟卻不同。他博學聰慧,世情通透,卻受限於寒門出身,好不容易考上舉人,湊夠了上京的盤纏,卻又遇上一樁樁慘事,直至被束縛,□□控。以他的心氣,如何能忍得下。”

“可偏偏他在人前絕不能表露分毫,那些戾氣引而不發,遲早會埋進血脈,再伸出觸手控住心神,讓他生出自己都無法理解的邪念。”

蘇卿言想了想,突然有些難過,道:“所以,我們就算救了謝雲成,也還是沒能救的了他嗎?”

魏鈞立即想到,這鏡子之前讓他們去幫謝雲成脫罪,隻怕就是因為這個目的。可即使謝雲成沒有被冤枉而死,謝雲舟心裡的黑色枝蔓還是越纏越重,直至不可收拾。

如此想來,他對謝雲舟導致了段府的慘劇更確信幾分,但謝雲舟一介文弱書生,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第二日,細雨瀝瀝,謝雲舟撐一把青紙傘,右手拎著一條尾巴還在奮力掙紮的活魚,朗逸蕭肅,走在段府僅隔了一條巷子的石板路上。

行過一排民舍,他的步伐突然頓住,轉頭看著正抱著胳膊,在屋簷下避雨那人,露出驚喜的表情道:“懷玉,你怎麼在這裡,不用陪著大少爺嗎?”

蘇卿言經過昨晚與魏鈞的對談,覺得與其胡亂猜測,不如多從謝雲舟找出端倪。§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今日從謝雲舟離開段府後,她就算著他必定經過的路線,提前等在這個屋簷下,誰知謝雲舟繞彎去買了條魚,耽擱了不少時間。她被簷外飄進的細雨淋到,薄薄的外衫抵不住初寒,縮著脖子,冷得瑟瑟發抖。

幸好就在她幾乎要放棄之時,總算等到該等的那人,開口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揉著紅紅的鼻頭道:“大少爺最近身子好了許多,不用日日陪著。我今日特地和他告了假,想自己出來買些胭脂水粉,誰知遇上這場雨,我未帶雨具,隻得在這兒等雨停了再回去。”

謝雲舟唇角微揚,將紙傘收起走到她身旁道:“這雨還會再下一陣,你這麼乾等著可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

餘光瞥見懷玉還在瑟瑟發抖,便將傘抖了抖擱下,想了想,又將那尾求生欲十分旺盛的魚掛起,再把自己的外袍脫下遞過去道:“你若不嫌棄,就由我送你一程吧。”

見懷玉怯怯壓著下巴的不願接那件袍子,他走過去不由分說給她披在肩上,然後笑著道:“可彆凍著了。”

蘇卿言捏著被洗得發白的衣邊,還是覺得不太自在,正好瞥見那條狂甩尾巴的魚,瞪大眼問道:“夫子還會做魚嗎?”

謝雲舟正將傘撐起,將那尾魚重又提回手裡,轉頭示意她走進傘下,與她並肩走了幾步,淡淡望著眼前的雨幕,道:“正好我要做魚湯,一人喝總嫌浪費,你若不急著回去,便去嘗嘗我的手藝如何?”

蘇卿言原本隻想扮作偶遇,找機會與他攀談,套出些有關段府的事,未想到他竟提出邀約,要請她一同回家用飯,這可將她難倒了。按魏鈞的說法,謝雲舟根本不如表麵那般良善,需得好好提防。可她內心總覺得,謝雲舟就算有陰暗的一麵,也絕不是無可救藥之人。

既然他們被銅鏡帶到這個地方,就該儘所有的努力,改變段府滅門的結局,而謝雲舟顯然是其中的關鍵。於是她下定了決心,轉頭對他露出個嬌俏的笑容道:“好啊,那就有勞夫子了。”

第62章

雨點“劈啪”地敲著屋頂, 燒熱的灶爐被架上一口鐵鍋,謝雲舟拎著早被開腸破肚的魚往裡一放, 眼看青色的魚皮被煎成焦黃, 香味冒出來,再伸鐵鏟下去將魚翻了個麵。

蘇卿言在他身後探頭探腦, 可實在不知該做什麼,因為灶房太小, 兩人站著幾乎挪不開身子, 這時被鍋裡炸起的油星嚇到,朝後猛退幾步差點貼上牆磚。

謝雲舟用衣袖抹去額上的汗, 轉頭見她一臉驚恐, 笑道:“你出去等著吃就行了。”

蘇卿言不大好意思, 她還沒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個丫鬟, 但再站下去破綻隻會更多,索性攥著手道:“那我去擺碗筷吧。”

謝雲舟住的地方不大,但都收拾得乾淨整齊, 而且擺放的井井有條。蘇卿言從碗籠裡拿出兩幅碗筷,笨拙地在院子裡衝洗一道,然後從內到外仔細看了看,再擺放桌子上。

灶房裡傳來魚湯的香味, 蘇卿言托著腮坐在桌邊, 原本正在盤算待會兒怎麼開口,才能問出段家的事,可聞著一陣陣濃鬱的食物香氣, 肚子倒真是餓了,忍不住又想著:魏鈞也不知現在用了午膳沒。她原本隻告訴他自己想出府去轉轉,接到謝雲舟的邀約後,特意回到段府門外找了個家丁傳話,讓他告訴大少爺自己會晚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