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1 / 1)

可她那時並未想到,藏在暗處的人心,會比她想象的更加陰毒而可怖。

數日後,蘇卿言剛去禦書房問完小皇帝最近的學業往回走,身邊隻帶著貼身伺候的宮女青竹和紅葉。

走到禦花園時恰逢正午,四周暑氣蒸熏,烈日當空,曬得蘇卿言雪白的脖頸不斷往下流著熱汗,隻過了一會兒,中單便粘粘糊糊地貼著身子。

她難受的皺起眉頭,想趕近路回坤和宮,誰知被太陽曬得發暈,竟在樹叢旁不慎踩著塊泥濘,褲腿都被泥水浸濕。

蘇卿言心頭燥意更甚,被紅葉攙扶著,嫌惡地踢著鞋上的汙泥,宮女青竹見她燥熱難安,便提議道:“奴婢記得就在離這兒不遠,有一處天然生成的浴池,據說是前朝某位太子為和皇妃幽會所建。那地方十分僻靜,平時少有人去。聽說下方臨著寒潭,令池水中能自然散發清幽。今兒這麼熱,太後不如去哪兒解解暑氣,也正好將這一身臟衣給換掉。”

蘇卿言聽得十分心動,她在宮中隻在禦池裡沐浴過,若是真的有這麼一處解暑的浴池,她倒是很想試上一試。

於是便讓青竹帶路,很快找到那浴池的入口。這塊地方正建在皇城的西南角,靠近冷宮,平時罕有人跡,蘇卿言邊走邊感歎著:倒是個偷情的好地方。

可她仍是不敢大意,吩咐兩名侍衛在入口處守著,再行過一條小徑,果然見眼前開闊仿佛世外桃源般,四麵全被綠蔭石陣環繞,池麵上白霧縈繞,光站在都裡,都能感覺腳下石塊泛著涼意。

蘇卿言滿意不已,她熱得鬢發都濕透,恨不得立即跳進池裡,好好解一解身上黏糊糊的熱意。

可再往前走兩步,裙擺卻被扯得一滯,低頭去看,發現這裡的草木長期無人修剪,自石頭旁伸出許多木刺,竟將她的裙擺劃出個小口子。

幸好這衣裙馬上就要更換,她吩咐青竹回宮去幫她拿衣裳過來,然後由紅葉伺候著,解了外袍,赤足踩著冰涼的石塊,一步步泡進池水裡。

這浴池果然如她想象的一般,池水清涼卻不刺骨,正適合盛夏來沐浴。蘇卿言舒服地眯起眼,將頭靠在岩壁上,感歎著這樣的好地方,以後可要多來幾次才行。

這時,旁邊的紅葉“咦”了一聲,道:“太後娘娘,這裡好像沒有香胰子。”

蘇卿言用腳尖撩著池水,懶懶道:“這裡常年無人進來,自然不會準備香胰子。你回宮去拿吧,順便看看青竹怎麼還沒回來。”

紅葉領了命走出去,蘇卿言想著池外有侍衛把守,泡得舒服了,困意就有些上頭,換了個姿勢,正枕著手臂昏昏欲睡時,突然聽見由外走近的腳步聲。

她打了個嗬欠,半睜開眼,懶懶道:“你總算回來了。”

可那腳步聲猛地停住,不知為何,蘇卿言覺得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然後聽見外麵傳來謝雲舟略帶驚慌的聲音:“太後娘娘?是你在裡麵?”

蘇卿言瞪大了眼,頓時覺得如墜寒窖,耳邊驟然響起的嗡嗡聲裡,聽見那腳步急往外退,突然喊道:“是誰讓你來的?”

謝雲舟捏著袖子去擦額上的汗,啞聲道:“是臣出了值房時,一位嬤嬤領我來的,說是陛下有事要召見臣,可她領我到這兒,突然就不見了。臣一路走進來……”他聽見裡麵的水聲,已經察覺發生了什麼,低著頭不敢再往裡走,邊退邊道:“是臣唐突,臣現在就離開!”

“等等!”蘇卿言全身都僵了,想了想,忙喊道:“你進來時,外麵有沒有看到侍衛?”

“臣沒有看到什麼侍衛。”

蘇卿言絕望地閉上眼,已經猜出這是個惡毒的布局,深吸口氣道:“你先彆動,現在外麵隻怕已經有人等著。”

若是被他們撞上謝雲舟慌張地走出去,一切便更難解釋。

然後她用指甲掐著手心,沉聲道:“謝大人可看見石頭旁有伸出的木刺?”

第20章

蘇卿言在那一瞬間曾猜測過,究竟被安排來捉.奸的會是誰,可當她聽見遠遠傳過來,長公主和蘇相的交談聲時,還是大大吃了一驚。然後便覺得這背後的布局,隻怕遠超她想象。

她連忙開口道:“謝大人,快用旁邊的木刺,在你的小腿上刺出個傷口,然後大聲喊疼。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一定要咬定是那位公公領你過來。本宮……本宮的清白,全拜托你了。”

謝雲舟也來不及細想,便毫不猶豫地照辦,然後因腿上傳來的刺痛,自然地喊出聲來。果然,外麵的長公主和蘇相的腳步聲更急地往裡走,還夾雜呼著叫侍衛的聲音。

他歎了口氣,往地上盤腿一坐,苦笑著道:“如今臣與太後站在一條船上,一沉懼沉,無需再說這樣的話……”

一個時辰後,坤和宮裡,小皇帝一臉懵懂地坐在剛搬來的龍椅上,下方三張椅子,分彆坐著兩位輔臣:宰相蘇桓和刑部尚書吳啟,再一位,便是滿臉怒容的長公主。

謝雲舟小腿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這時正垂著頭跪在龍椅旁,語氣卻十分鎮定,將那段話又重複了一遍:“臣今日去值房看完奏章,走到禦花園時便有一位公公來傳話,說陛下急招我過去。因那裡離禦書房不遠,臣並未起疑心,誰知他說陛下並不在書房裡,將臣一路領到一個僻靜的入口,然後借口肚痛,說陛下在裡麵池子旁野釣,讓臣先進去。臣見左右並無侍衛已經覺得不妥,可又想弄清楚究竟,再往裡走了兩步,突然被橫生的木刺給刮傷小腿,然後便痛得難以前行,正蹲下來想看一看傷口,長公主和蘇相便衝了進來。”

長公主冷哼一聲道:“編得倒是挺圓乎,可那位帶你來的公公呢,為何按著謝大人的描述,在宮裡找遍了也沒找到人?明明是幽會被撞破,慌不擇路往外跑的時候被紮了木刺。這可是本宮和蘇相親眼所見,謝大人能怎麼狡辯呢。”

蘇相掀起眼皮轉頭看過去,冷冷道:“事關太後名節,無憑無據,公主怎能貿然下次斷言。”

旁邊吳啟“嘿嘿”一笑,將一盞茶推過去道:“蘇相何必這麼急著否認呢,先喝口茶去去火,等證據送上來再下定論也不遲。”

蘇相心頭一驚,莫非還能有什麼證據不成。正在這時,換好衣裳、梳好發髻的蘇卿言帶著兩位宮女走進來,對小皇帝行禮道:“參加陛下。”

小皇帝被駕到這個位置,本就聽得不明就裡,又為姨姨著急,這時見到她差點哭出來,然後便收到太後的眼神安撫,心下稍安,吸了吸鼻子道:“母後免禮,先坐下吧。”

誰知蘇卿言的身姿穩穩不動,提高了聲音道:“陛下真的相信他們所說之事嗎?”

小皇帝眨巴著眼皮,本能就回道:“朕不信,朕萬萬不會信的!”

這時,旁邊的長公主冷笑一聲,道:“陛下年幼,哪懂得這些事。有道是清者自清,太後娘娘若是心裡沒鬼,何必急著讓陛下幫你出頭呢?”

蘇卿言將目光掃過去,道:“公主覺得哀家心裡該有什麼鬼?方才的情境有蘇相和公主一同為證,謝大人跌倒的地方,根本就看不見哀家沐浴的池子,無非是有人陷害不成,硬想往哀家身上潑臟水。”

公主瞪著眼還未開口,刑部尚書吳啟將手裡的茶杯放下,輕咳一聲道:“那臣便鬥膽問一句,太後為何會選在那樣偏僻的地方沐浴,身邊既無宮女伺候,也不見侍衛看守,這是不是也太不合常理了。”

蘇卿言抬著下巴道:“那兩名侍衛哀家已經找到,他們說那時看見有黑影跑過去,這時有一名嬤嬤很驚慌地過來說被搶了東西,他們怕有刺客進宮便先去追趕,再回來時,那嬤嬤已經不見。而哀家的兩名宮女,青竹是去拿更換的衣裳,剛好碰上同鄉嬤嬤被拉著多聊了幾句,紅葉去坤和宮找青竹,因沒有找到,就多呆了會兒。紅葉和青竹就在這裡,兩名侍衛也在外守著,他們全都可以作證哀家的清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公主手撫著鬢發道:“嗬,哪有這麼巧的事,這一樁樁事嚴絲合縫,恰恰就給太後和謝大人留下了單獨相會的時間。更何況,侍衛和宮女都是太後的人,他們說的什麼供詞,還不全憑太後的意思。”

蘇相皺起眉,帶著諷意道:“公主不信供詞,也不信謝大人所言,一口咬定太後與外臣有染。這背後,莫非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用意。”

公主將桌案一拍:“本宮行的正坐得直,隻是見不得皇弟還生死未卜,有人便仗著陛下年幼,在後宮肆意妄為,穢亂宮廷。”

蘇卿言轉頭道:“那我倒想問一問公主,若是我真要和謝大人偷情,明知他今日當值,朝服寬大不便,還非得選一處木刺叢生的地方,若是被刮破了衣裳,豈不是太容易被發覺。”

公主眼皮向上一翻:“誰知道你們的勾當,也許你們之前根本不知哪裡會是那副模樣。”

蘇卿言嗤笑一聲:“若是公主和人偷情,會選一處你連去都未去過的地方嗎?”

公主被這問話激怒,瞪著眼正要嗬斥。旁邊的吳啟擱下茶杯站起來,笑嗬嗬道:“公主和太後都先息怒,要說證據,我這裡倒還有一兩樣。”

蘇卿言抬眸,見吳啟笑得一臉奸猾,心頭暗暗一沉,再看旁邊跪著的謝雲舟,背脊繃得死死,唇角噙了絲冷笑。

看來,這次是有人想一石二鳥,所以才會狼狽為奸。

片刻後,一名小太監被帶到殿上,蘇卿言記不得他的臉,隻覺得應該是小皇帝身邊伺候的人。然後,便聽見吳啟開口問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月初五,太後是否和謝大人見過麵,他們談了些什麼事?”

那內侍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太後讓奴才去把摘下的玉蘭花碾碎,同白岑、茵陳摻在一起,再夾進陛下常讀的書裡,香味可助他清誌明神。然後謝大人便走過來說,他有一位故人也知道同樣的法子,還著急地問太後是否出過京城,好像……好像和太後是舊識一般。”

蘇卿言未想到那日他們的對談,竟被人彆有用心地記下,還在震驚時,又有一名小廝被帶進殿來,手中提著檀木書箱,吳啟派人將那書箱拿過來道:“謝大人,這可是你的書箱?”

謝雲舟闔了闔雙目,緩緩道:“是的,正是我平時用的書箱。”

吳啟將其中的幾本書拿出,放在鼻下聞了聞道:“這香味十分特彆,能否讓本官拿去鑒上一鑒,看是不是夾雜了玉蘭花和那幾種藥材在其中。”

謝雲舟抬起下巴道:“無需再鑒,我向來慣於用此法子來熏書。”

吳啟眸間精光一閃,轉頭又對已經臉色發白的蘇相道:“敢問蘇相,這熏書的法子,可是蘇氏獨有,從未外傳過。”

蘇相偏過頭,努力維持鎮定道:“不過尋常的提神方子,那談得上是蘇氏獨有。”

吳起按著下巴頦道:“可本官卻問過蘇相府裡的人,說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