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頁(1 / 1)

果。而既然有了這個尚算滿意的結局,他也就不會再去蹚渾水了。

因此麵對李定宸的詢問,隻是搖頭微笑不語。

李定宸情知從他這裡再問不出什麼來,便也不再多言,說了幾句閒話,便讓人將他送出去了。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王霄走到門邊。外間的大力將軍適時推開殿門,四月的陽光從門口照進來,將那一方小天地照得亮堂堂的。王霄就站在這光明之中,緩步而出,漸漸走到那陽光裡去了。

就像是……一個時代的結束。

從宮裡回到家,王霄立刻召集家小,匆忙收拾好行李,沒有任何耽擱就出了城。

這個時候,京中最靈通的人也才剛收到他從大理寺的監牢中出來,入了宮的消息。而等皇帝單獨召見他密談了小半個時辰的消息傳出來,有人察覺到皇帝並沒有厭棄他,想再過來賣個好,結個善緣,或者商量一下送行的儀程時,卻發現這座相府早已人去樓空,隻留下朝廷賜下來的雜役,正在清理灑掃。

而王霄此刻,早已在驛遞的護送下出了城門。

家人們都在掀著簾子,回望這座生活了幾十年的西京城,但王霄卻端坐馬車之中,並沒有半點徘徊不舍之意。

馬車往前行了一段路,就到了城外著名的送客亭。這是一段長亭,京中送行者往往會等在此地,製備酒菜,待賓主儘歡之後,寫詩作文,依依惜彆,時常傳為佳話。

但王霄走得如此匆忙,本來就是為了避開這些俗事,因此也沒想過會有人來送他。馬車停下來時,還以為出了什麼問題。

車夫掀開簾子,朝他道,“相公,前頭長亭裡有人,像是衝著咱們來的。”

京中每日有哪些官員離開,彆人不知道,這些驛遞卻是消息最靈通的。今日除了王霄之外,並無外臣離京。既然如此,此人等在這裡,就必然是來送他的了。

“好靈通的消息。”王霄道,“那就下去看看。”

他下車的功夫,亭子裡的人也迎了過來,兩廂廝見,王霄不由微微蹙起眉頭,“怎麼是你來了?你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恩相忘了?弟子如今在禦史台任職,此次三司會審,最後的結果報上去,弟子自然也會收到消息。本是要去大理寺門口迎奉,卻又聽說宮中召見。”餘敏程說到這裡,微微一笑,“弟子一猜就知道,恩相出宮之後必然匆忙離開,便索性攜了酒菜,等在這裡。”

頓了頓,見王霄眉宇間仍是不能舒展,便隻得又道,“恩相請放心,京城雖然人多口雜,但這長亭卻荒僻得很。弟子出來時走得隱蔽,不會有人發現的。”

王霄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也罷。”

他哪裡是怕京中其他人知曉,隻是怕宮中那位知道了,又會多心。畢竟他才在李定宸麵前表示了沒有摻和之意,轉頭又跟餘敏程私下見麵,畢竟不妥。

何況他之前讓餘敏程上書揭發自己,本就有撇清關係的意思,如今他這一送,之前那些安排就都白費了。

但是考慮到李定宸未必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如今有驛遞在側,該不該知道的,也免不得會知道,他反而放開了。

兩人坐下來用了些酒菜,餘敏程不由嗟歎了一聲,看向王霄,“恩相……”

“這兩個字,往後可收起來了。”王霄阻止道。

餘敏程微微一頓,隻得道,“恩師。”

他深吸了一口氣,“恩師就這般出京,著實讓學生……”

隻要在京城略有些名聲的官員,哪個離京的時候不是一堆人過來相送?王霄這樣的身份,本該更風光,更熱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低調得沒有任何人知曉。

“身外之物罷了,何必在意?”王霄道,“老夫這一生,想得的都已經得了,沒得到的都是我不想要的,便足夠了。”

跟餘敏程想法一樣的,還有另一個人。

當顏弘在王霄的家鄉接到風塵仆仆的一行人,看到王霄第一眼,便忍不住跪了下去,聲音哽咽道,“恩師清減了許多。”又看向他身後的隊伍,“如此輕車簡從……”

“這已經很好了。”王霄抬手把人扶了起來,“走時有人相送,到了有人相迎,還有什麼不足?”

顏弘很快就收斂起情緒,先將驛遞的人打發去了驛站安置,這才領著王霄入城,去了自己為他租下的院子。這是一套三進的院子,還帶這個花園,雖然地處鬨事之中,卻也算是鬨中取靜,適合讀書消閒。顏弘的意思,是讓王霄在這裡住一陣子,休養好了之後,再考慮彆的。

然而王霄隻看了一眼,便道,“不需如此。老家還有幾間茅屋,想來這些年你也翻修過,直接去那邊住了便是。何況我住在城中,也不方便。”

本地也算人傑地靈,出過不少官員,自然也出了幾個世家。王霄住在城中,他們是必定會來拜望的。去了鄉下反倒清淨些。何況李定宸雖然對他表示了信任,但若他回鄉之後一直高調結交黨羽,隻怕又會刺了朝中某些人的眼。

顏弘聞言忍不住道,“難道便是回了鄉,也不得自主麼?”

王霄當年給他謀了此地的官職,未嘗沒有安排後事的意思。如今有自己在,恩相本該安安穩穩的度日,不需要在為這些事發愁。何況隻是住在城中,何至於……

“一日在朝,就是一輩子在朝。”王霄大笑道,“便是我無心,也有人會擔驚受怕。”

見顏弘麵露擔憂,便又道,“你也不必如此,自古以來,位高權重、權傾一時者,皆少有善終。老夫能全身而退,已然知足了。彆的實在不必多想。我清淨了,陛下就清淨,便能讓我更清淨,豈不好?”

“那恩師閒暇時打算做什麼?”不出門交遊,不在家待客,豈不是冷清至極?

王霄道,“前朝司馬君實耗費十年之功編纂《資治通鑒》,此後便為曆代君王必讀之書。老夫雖不才,也願效仿前輩們,也在家編一部書出來。縱使後世不傳,留著自己賞玩也好。”

顏弘見恩師的態度比自己更加豁達,這才略放下了心,先安排王霄去沐浴休息,又著人準備接風宴。

……

一個時代的結束,聽起來很波瀾壯闊,但放到當下來看,其實影響並不大。王霄離京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朝堂上很快就有人蠢蠢欲動,預備填補他離開留下的位置了。

所以李定宸每天都能收到不少關於此事的奏折,有人直言朝政繁雜,內閣需要再添人,有些則更委婉,隻是探問他的意思。畢竟內閣雖說員額四人,但曆來很少有滿員的時候,多是兩三人。

越羅見李定宸將這些奏折都留中,便問,“陛下暫時不打算給內閣添人了?”

“已經夠用了。”李定宸道,“再說,如今內閣的局麵,杜卓華是王霄一黨,縱然朕沒有因為王相的事牽連,想來他總會識趣些。另外兩人,多是看朕的意思辦事。如此,將來朕也好提那禦駕親征的事不是?再添了新的人進來,誰知道又會如何?”

沒準新來的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地位,爭權奪利,又折騰出一番事情來。

所以,在禦駕親征成行之前,李定宸都不會考慮添人的。

第111章 天子耳目

其實從李定宸的角度來說,趁著王霄剛走沒多久,內閣的局麵還不穩定的時候提出禦駕親征,才是最容易成行的。

奈何打仗這種事,他想打,也得有人配合不是?

朝廷是正義之師,講究個師出有名,不可能好端端的就把軍隊拉出去打誰,須得彆人來犯,然後他們反擊回去,才是正理。偏偏近來九邊安穩,便也隻能暫且將這種想法按捺住。┇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讓國內再安安生生的發展一陣,積攢些家底,也是很有必要的。

何況孩子們都還小,尤其是年年,正是一天一個樣的時候,李定宸也舍不得拋下他們離開京城。

所以他兀自對著知政殿中那副盔甲發了兩夜的呆,到底還是沒讓人取下來給自己換上,而是將腦海中紛雜的念頭都按了下去,而後繼續去過按部就班的生活。

不過在那之前,還有一個人要處置一下。

餘敏程送彆王霄之後,情緒一直不怎麼好,就連本職工作,也顯得有些懶散。

卻不料這一日,正在衙中做事,便聽得有內侍來宣旨,道是唐時有采風使,為天子耳目,巡查地方,如今欲重置此職位,借重於他,令他查訪各地山川地理、水文環境、風土民情等,使皇帝能於宮中知天下事。

這道莫名其妙的聖旨,以及這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官職,著實讓不少人都吃了一驚,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做什麼。

采風使這個官職,說起來好聽,為天子耳目,巡查四方,但實際上就是沒有任何權柄。畢竟朝廷如今已經有了十三路監察禦史,根本不需要再任命職能重複的官員。

何況聖旨裡也寫明了,要他查訪的不是各地官員如何理政、百姓是否安居,而是風土民情山川地理,這就更與權勢扯不上邊了。

一時間,禦史台中的官員都不知道是否該開口道賀。

有與餘敏程親近的,已經拉著內侍打聽起來。但能在禦前當差的內侍們久經訓練,自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到底也沒被他們探問出來,皇帝究竟為什麼要下這麼一道聖旨。

倒是問出了一點彆的,“陛下有交代,事關重大,請俞大人即刻出京,不必陛辭了。”

這下禦史台的官員們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原本這道聖旨還是禍福難料,加上這句話,那就是禍非福了。按照慣例,出京的官員,若是品級很高或者身負重任,離京前皇帝必然要召見一番,麵授機宜。這種見都不見就把人打發出去的做法,顯然就是不待見他。

於是各人收起了熱絡,客套幾句,便都紛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繼續忙碌了。

餘敏程倒還算鎮定,領了旨意,謝了聖恩,便準備回家去收拾行李了。幾位平日與他來往頻繁,關係親近的同僚跟了出來,紛紛出言詢問,“此事俞兄心中可有章程了?”

“無非是聖命而已,照做便是,能有什麼章程?”餘敏程笑道。

“這好端端的降下旨意,難道俞兄也不知道是為何?”又有人問。

餘敏程一笑搖頭,“若是知曉,我也就不會接到這旨意了。”

眾人隻得歎息一番,因為皇帝要求他即刻出京,其他人又要當值,不能相送,隻好在此辭彆了。餘敏程出了宮門,騎上馬回家,心裡對這件事,其實是有幾分猜測的。

是他第一個上折子彈劾王霄,最終成功將人拉下馬來。不管這件事究竟有多少內情,皇帝恐怕都不會看他很順眼,想把人打發出去,也是有的。倒是采風使這個官職,很有意思。

如果皇帝隻是想眼不見心不煩,那麼直接將他外放即可。既然沒有這麼做,采風使這個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