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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簡直是最大的侮辱,等同於向天下人宣詔他們不堪大用。這名正言順四個字,永不可能與他有關。

但眼下這種情況,自然也在他的預演之中。所以李定寬雖然眼睛都氣紅了,但還是保持著理智,冷笑道,“若以出身論,我與陛下一般都是皇室子弟,宣宗血脈,誰貴誰賤?都言國賴長君,先帝晚年病重,佞臣小人當道,迷惑君上,以至立了個孩子為帝。如今也到了該撥亂反正的時候了!”

他說著轉過身,一伸手就將跟在身後的蘇長鬆腰間所懸佩劍拔了出來。

鏘的一聲,寶劍出鞘,湛湛光華一轉,劍鋒便指向了王霄。李定寬高聲道,“今日孤王便要清君側!”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李定寬的劍尖即將刺向王霄咽喉,便見上首忽然飛下來一物,與李定寬手中長劍相撞,“當”的一聲,將他手中之劍擊落。

旋即那物也落在了地上,摔成兩半,還潑了一地的殘墨,卻是一方硯台。

李定寬雖然看起來誌得意滿,但實際上精神卻一直保持著高度緊張,吃了這一嚇,不由後退了好幾步,顯得有些狼狽,等反應過來,自然就生出幾分羞惱,麵色不善的看向端坐在上首,至今尚未露出緊張慌亂之色的李定宸。

李定宸視線掃過仍舊站在原地半步未退的王霄,眼中迅速閃過一抹複雜之色。李定寬能成事,如今這大殿之中必然有人與之共謀,李定宸本以為王霄與此事必定有些關係,或者至少是知情的,如今看來,若不是他城府太深,那便是當真不知情了。

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失望。

片刻後,他才轉頭去看李定寬,預期之中已少了幾分虛與委蛇的耐心,“趙娘娘喪期未過,寧王連這一點功夫都等不得,迫不及待要逼朕退位?”

“你還好意思提趙娘娘?”李定寬冷笑,“下葬之日太白經天,分明是帝王失德,上天借趙娘娘之死示警!”

他是真的相信這個說法,此刻說來竟也有幾分認真,語氣中都是對李定宸的鄙薄。

“原來如此。”李定宸點頭,視線忽然轉到了站在他身後的蘇長鬆身上,“蘇副將莫非也是受了上天感召,所以才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和職責去做反臣?”

畢竟是天子,他一開口,蘇長鬆不由微微一愣,陡然生出幾分不安來。

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此刻就算猶豫,也於事無補,到底是個武將,很快就將心態調整了過來,正色道,“這天下本該是能者居之,寧王也是先帝血脈,論身份尊貴與陛下不相上下,如今也不過是想接過這天下的擔子,怎能說是反臣?”

“這話你們自己信不信我就不問了,不過……”李定宸嗤笑了一聲,“寧王就是你選擇的有能者?”

眼瞎了吧?

下頭不知是誰笑了一聲,卻是恰到好處的將李定宸的未儘之意都表達了出來。

李定寬臉色很難看,“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不過是死鴨子嘴硬!我知道陛下想拖延時間,但這今晚這宮城儘在我的掌控之中,這玉璽你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

“既然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寧王又何必著急?”李定宸歪了歪頭,忽然笑道,“就單憑你一人,便是朕現在將這個位置讓出來,玉璽雙手奉上,寧王就那麼確定,自己能坐得穩?”

“這就不勞陛下費心了。”李定寬聞言麵上露出幾分急切,“能不能坐穩,你何不親眼看看?”

“哦?寧王如此有信心……”李定宸轉過頭去,視線從地上站著的所有人身上一一掠過。

這大殿之中,除了他自己和伺候的內侍、以及李定寬帶過來的人之外,還有今日入宮議事的重臣,內閣三相,六部尚書,禦史中丞及兩位知兵的高官,再加上王安和兩個負責記錄議事結果和擬旨的翰林學士,總共是十五人。

李定宸一個一個的看過去,視線不慌不忙,確保讓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過,這才慢條斯理的開口,“單是蘇副將,隻怕給不了寧王這樣的信心吧?這殿中……還有幾個是你的人?”

沒有朝臣的支持,隻蘇長鬆一個人拱著,李定寬就是坐上了這個位置,也隨時都會掉下去。

明知道他很有可能是在拖延時間,但一來李定寬自覺一切儘在掌握,此刻時間還早,並不急於一時;二來他自己對此的確十分自得,若不能將這十來年臥薪嘗膽的結果在李定宸麵前展示,究竟少了幾分味道。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借由這樣的方式,徹底將李定宸那種不慌不忙的姿態打破,讓他在自己麵前露出惶然局促來。

然後再將他踩進泥裡,那才算是痛快。

所以李定宸這個問題,恰是問到了李定寬的癢處,立刻將他的注意力都拉到了這上麵。李定寬同樣轉過頭去看著這群人,輕笑道,“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了。幾位大人,在陛下麵前表個態吧。”

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最關鍵的部分已經結束了,這會兒站出來表態,隻要能逼迫李定宸下詔,那就是一個穩穩的從龍之功,這些文臣再是滑不留手,也絕不可能拒絕這種誘惑。

果然他話音一落,殿內微微一靜,下一瞬間竟有三個人同時站了出來。

李定宸瞳孔迅速的一縮,盯著這三個人的視線變得古怪起來,下意識的轉頭往王霄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位老大人方才才義正言辭的訓斥了寧王一番,然而此刻,站出來的這三人,竟都是平日裡跟在他身後,以他馬首是瞻的重臣,其中有兩人更是遇於微時,由他一手簡拔、扶持到現在的位置上。

第60章 那是做夢

這個結果王霄自己也沒有想到。

——不,或許並不是完全沒有感覺到。自從從寧王出現在這大殿之中,或者說自從李定宸跟他的關係變得微妙開始,王霄就已經有了預感。

下麵的人心散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眼前這一幕,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隻是沒想到來得這樣早。

更沒想到會是以這樣一種方式。

枉自己從前對他們如此信重,視為心腹之人,竟是半點沒有將他講了那麼多年的“穩定”放在心上。

皇帝已經成年,若想要絕對的權柄、擁立新君,也該選個年幼可以掌控的才是。否則倒不如讓李定宸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至少他受過多年帝王教育,許多身為帝王的行為準則早就被刻入骨子裡。

即便李定宸從來不是王霄所期待的那種君主,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李定宸已經越來越像個君臨天下的王者。而大秦在他的治理下,縱然不會更好,也絕不至於變壞。

擁立李定寬這個心%e8%83%b8狹窄、刻薄寡恩、滿是權欲和私心的寧王,能有什麼好結果?

這且不論,即便當真要逼宮謀篡,也該做好萬全的準備。似如今這般著急忙慌的動手,還自以為一切儘在掌控,看起來著實可笑。王霄雖然事先被蒙在鼓裡並不知情,但隻看今晚李定宸種種反應,他便知道,這位陛下是早就知情的。

或許今晚的一切,都不過是他請君入甕的戲碼。

一念及此,王霄立刻垂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恍若什麼都沒有察覺。:-)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不知道是不是從他這種態度裡看出了什麼,又有一個人站了出來。

十五個人裡有四個是他們的人,難怪李定寬如此自信了。畢竟剩下的人雖然沒有站出來為他聲援,但他若是真的成了事,對方也不見得會替李定宸說話。

其實這四人未必願意站出來,畢竟對任何一個臣子而言,“背主”這兩個字都是品德上極大的汙點,一旦沾上,終身無法洗清。但李定寬既然開了這個口,那就是要他們交投名狀的意思,根本不可能拒絕。

而況成王敗寇,又說“竊鉤者誅,竊國者侯”,隻要能成事,這些事情自然不會有人再提起。

主動站出來這第一步是最難的,既然已經做了,接下來自不必說,他們隻能堅定的站在李定寬這邊。因此四人略略一沉默,便你一言我一語,引經據典開始委婉的勸說李定宸遜位,一字一句,都如刀鋒般銳利,直刺人心。

李定宸一直沒說什麼,隻安靜的聽著他們的發言,直到所有人都說完了,他才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好好!諸位果真是我大秦的忠臣,如此為朕、為這江山社稷著想!朕是否還該多謝你們?”說著又轉向其他人,“那你們呢?是否也讚同他們所說?”

這話中的蓬勃怒氣,人人都能聽出來。

剩下的人之中,固然有一部分是牆頭草,打算看形勢再做決定,但也不乏真正的忠臣。年齡最大的禮部尚書賀寧上前一步,顫顫巍巍道,“陛下息怒,不過是亂臣賊子胡言亂語,不必放在心上。陛下受命於天,乃是我大秦天子,豈能因為小人三言兩語,便可更改?”

“正是!”禦史中丞劉誠也站了出來,“何況陛下雖然繼位,卻因為年幼未曾親政,多年來朝政皆出於內閣。”他看向那四個已經站在李定寬身邊的人,麵上露出嘲諷之色,“內閣由王相總理,而幾位都是王相心腹之人。倘若朝政果真出了問題,難道你們不正是最該問罪之人?!”

這一問可說是振聾發聵,將幾人本來就薄弱的借口徹底撕碎,露出他們昭然的狼子野心。

順便被黑了一把的王霄狀似沒有聽見這番話,其他人卻不能像他這麼冷靜,幾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立刻出言反駁。

殿內眾人頓時分為了兩派,一派以劉誠為首,他們一部分是不齒於其他人行事,但另一部分也是察覺到李定宸的態度並不慌亂,恐怕還有後手,所以即便麵對眼下這種情況,仍舊能保持自身立場。另一派以吏部尚書簡行一為首,他們已經當中表態支持李定寬,如今隻能進不能退,雖然人數少,但因為孤注一擲,戰鬥力也十分強悍。

都是飽學之士,爭論起來自然個個都有理有據,一時間大殿內熱鬨起來。

眼看著局勢漸漸明朗,李定宸也就少了幾分耐心。他轉頭看向坐在一旁的王霄,忽然開口,“此事王相難道就沒什麼要說的?”

爭論中的眾人停了下來,似乎也終於意識到此時此地並不適合吵架,於是都看向王霄。

眼看不能再繼續保持沉默,王霄終於重新抬起頭來,“陛下,臣無話可說。”

聽了這麼半天,他倒也漸漸想明白了。

冒著這樣大的風險也要做亂臣賊子,自然是因為一旦成功,回報也十分豐厚。從龍之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能得到的。

而今日能站在這裡的人,都可稱得上是位極人臣。好處若不夠大,又怎麼能打動他們?尤其是簡行一,王霄是他鄉試時的座師,因而入朝之後,關係也十分密切。他一路走到吏部尚書這個位置,隻差一步便可入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