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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

發現一切隻是個夢,他心下陡然生出了幾分混合著惶恐與惆悵的情緒。

惆悵的是這個夢在關鍵處被打斷,惶恐的是夢裡那種仿佛乾涸的土地渴望雨水滋潤的急切之感,好像並沒有因為夢醒而消失。

他的身體在渴望一個人。

身體某處濡濕的感覺如此清晰,李定宸卻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表的空虛。

外間守夜的李元聽見動靜,推門走了進來,見一切似乎如常,便下意識的要去檢查李定宸的被子是否蓋好,結果手才伸出去,就被抓住了。他心下一抖,惶恐的道,“皇爺?”

“朕無事。”李定宸的聲音顯然與他話中的內容截然相反,他自己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皺了皺眉,又道,“取乾淨的衣物來。”

伺候李定宸換過衣裳,李元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按理說,現在這樣的情況,他應該主動勸說陛下召幸嬪妃宮人,或者索性勸他回長安宮去過夜也好,但李元敏銳的察覺到李定宸的情緒不對勁,於是隻安安靜靜的處理完後續,半個字都沒說。

李定宸換了衣裳,也睡不著了,索性起來去書房看書。

這一夜他沒在長安宮過夜,雖然令某些人詫異,但畢竟不算什麼大事。本來皇帝住在太平宮才是正理,如李定宸那般長期住在中宮才不正常,隻不過兩宮盼著抱孫子,宮中又沒有彆的嬪妃,皇帝和皇後少年夫妻,親密些誰也不能說什麼。

然而接下來的幾日,李定宸仿佛長在了太平宮一般,除了早朝之外足不出戶,也不知道究竟在忙什麼。如今政事清閒,連請見的朝臣都沒有,更顯得太平宮一片安靜。

時間一長,兩宮都不由生出了幾分擔憂,召了越羅去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越羅心中隱隱有所感,但這種事要如何對兩宮啟齒?於是隻能竭力替李定宸找了借口,安了兩位娘娘的心。回長安宮時,站在宮門口遠遠看著對麵的太平宮,她心下才生出幾分難言的滋味來。

雖然她自己也有種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李定宸的無措,但就這樣被冷落在一旁,卻更令人難受。

不過越羅並沒有將這些情緒露在臉上,他讓人叫來了張德,一一過問了李定宸近日的飲食,然後又按照自己對他的了解進行增刪,安排妥當,又讓尚食局這邊準備了不少點心,往太平宮送去,自己卻是一步都沒有往那邊走過。

相較而言,李定宸就沒有越羅這樣沉得住氣了。

一開始閉門不出,他其實隻是不好意思。

就算他很清楚那個夢是怎麼回事,也不妨礙他一想到越羅就覺得臉紅,有種自己的弱點儘在對方掌握的感覺。雖然以前似乎也是這樣,但這一次卻是格外的不同。

李定宸有種很糟糕的預感,一旦此刻主動去接近越羅,以後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但是不能見麵,他心裡卻又是一片煩躁,說是讀書,其實整日都在折騰,一頁都沒真正看進去。幾天下來,心頭的焦慮已經積累到極限了。

聽說越羅送了東西過來,他才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命張德去庫房挑東西,回送給長安宮。

如此你來我往的送東西,兩人卻始終不曾見麵,讓人摸不著頭腦。時間一長,宮中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種隱隱對峙的氛圍,整個皇宮的氣氛,也都跟著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第39章 不勝惶恐

雖然這場馬球賽發生了很多事,並直接導致了李定宸和越羅的關係變成現下這般,但他並沒有因此就忘記當日自己和越羅討論過的事。

因此在回宮之後不久,他就召了那幾位負責馬球賽的神武衛侍衛,讓他們將這件事處理好,不要跟內庫扯上關係,最好跟他們幾人也不要有直接的關係。

按照大秦律例,官員不許經商,勳貴之家自然也包括在其中。雖然到如今這條律例幾乎形同虛設,但若真有人計較起來,也是個麻煩。

李定宸這段時間靜下心來讀書,幾本太-祖太宗年間頒行的大典都熟記於心。既然已經被越羅提醒,自是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其實李定宸本身也沒有“與民爭利”的意思。

隻是這球賽要安穩的辦下去,自給自足是最基礎的。至於球賽賭局,這東西有些敏[gǎn],李定宸也聽許文說過民間賭坊的亂象,與其讓百姓們私下開賭,倒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隻要定好規矩,就能省去許多事。

李定宸之前盲目樂觀,甚至還想過將這生意交給下頭的衙門去做,所得收歸國庫。如今被越羅一提,隻怕再多的錢,也堵不住某些朝臣的嘴。他們若真要找麻煩,總能挑出毛病的。

越想李定宸就越念著皇後的好處,但越是念著,心裡就越是生出一種“近鄉情怯”之感。

拖的時間越長,他反而越不敢去見越羅了。

一開始或許隻是純粹的不好意思,到後來不免漸生惶恐,擔心對方會因為這段時間的冷落而生氣,更不敢輕易去接觸。仿佛這樣就能騙自己一切如常。

這一日是經筵日。

如今李定宸聽經筵,態度已經與從前大不同了。

以前他隻是個學生,充其量身份特殊了些,每次都有好幾位先生盯著看,自然對學習提不起勁兒來。但如今他卻漸漸找到了作為皇帝的節奏,於是原本心存畏懼的先生們,也就成了輔佐的角色。最近李定宸正嘗試著自己去掌控經筵的節奏,效果斐然。

聽完了一日的課程,他客氣的請先生們吃茶飯,而後自己才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

兩位學士對視一眼,心裡都覺得陛下如今頗有帝王威儀,頓時老懷大慰。不過他們並沒有討論,也沒有將此事告知彆人的意思。如今朝中境況如此,陛下的路不好走。他們身為詞臣,手中無半點權柄,幫不上忙也就罷了,至少不會給皇帝添麻煩。

雖然經筵官之中,頗有一些是王霄提拔上來的。但王霄的性子,提拔的也是真正有才學能做事的人,他們雖然感念他,但卻未必見得一定要將自己劃分到“王黨”中去。

身為經筵官,他們跟皇帝的關係要比王霄親密得多。何況小皇帝年紀漸長,且已經漸漸彰顯明君之資,重新掌控朝政的時間隻怕也不遠了。屆時他們這些給皇帝講過課的,統統都能掛上個“帝師”的名頭,水漲船高,也完全不需要依附王霄。

李定宸並不知道朝中已經有一批人漸漸倒向他這一邊,雖然如今人數還不多,實力也不豐,但卻是個十分明顯的信號。

回太平宮的路上,李定宸忽然繞了個彎兒。如今負責跟著他出門的李元見狀半點都不驚訝,揮手招呼後頭的人跟上。一行十幾人跟在後頭,卻沒弄出什麼動靜。

走了一會兒,李定宸腳步一頓,李元連忙擺手,讓後麵跟著的人停下,自己則一直貼身跟在李定宸身後,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了一座亭子。

李定宸在這亭子裡坐了片刻,就聽得一片鶯聲燕語漸行漸近,是皇後才從萬年宮回來。

這亭子的位置極好,偏僻隱蔽,完全不引人注意。而隔著一片花木,就是從後宮回長安宮的必經之路。宮人們步行,身形完全被花木遮擋,但皇後乘坐肩輿,要高出好大一截,正好能從亭子裡看見她的身影。

自從發現這個地方之後,李定宸幾乎每天都要過來一趟。

若看到皇後身上用了自己送的東西,他一整日的心情都會跟著好起來。若沒見到,便不免會陷入低落的情緒之中。

李元雖然不明白陛下為什麼會這麼做,卻也不敢問,隻能老實跟著。好幾次他見皇上眼巴巴的盯著皇後,都險些開口勸說了,不過對上李定宸的視線,那些勸說的話又咽回去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再怎麼苦惱,時間長了,李定宸也就習慣了。

就像他每日到這裡來偷窺皇後之事,一開始還擔心會驚動了她,如今卻幾乎是抱著自暴自棄的念頭,心裡想著若是真被看到了,便正好借著這個樓梯下台。

結果皇後每次坐著肩輿從這一段路經過,都是目不斜視,竟始終沒有發現他。

簡直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落。

回到太平宮,越羅那邊已經命人送了飯過來。李元見李定宸盯著食盒發呆,便道,“還是皇後娘娘知道陛下口味,殿中省這邊的人學來學去,到底做出來的還是兩個味道。”

雖然真相其實是他暗地裡囑咐了,叫下頭的人不要學得那麼儘心——陛下想吃的就是長安宮送來的東西,若都學會了,又該找什麼理由讓那頭日日往這裡送吃食?

李定宸聞言果然高興了些,讓他將飯菜擺出來,自己用了。

他胃口大,這裡的飯菜是可著他的量準備的,吃飽之後竟是沒剩下什麼,讓李定宸十分滿意。

雖然李定宸曾經有過感覺吃不飽的時候,但實際上那隻是因為江太後奉行節儉,隻叫人按他一個人的份例準備。而來寶一時疏忽,並沒有因為他年紀增長而增加份例。實際上若嚴格按照皇帝每日的份例來準備飯菜,李定宸是無論如何都吃不完的。剩下的自是分給下頭伺候的人,讓他們嘗嘗份例之外的好東西。

但這是皇後著人送來的,自然又不同。

吃完了飯,就該往西苑去進行每日的訓練了。今日又是一場馬球賽,李定宸比賽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竟是輸了這一場。

時間過得很快,他已經從長安宮搬出來一個月了。雖然皇後仍舊會往太平宮送東西,卻一次也沒有親自來過。李定宸不得不承認,要等皇後主動低頭根本不可能。

他最初抗拒去見越羅,是因為有一種見了麵,自己就會被對方壓製著的糟糕感覺。但經過這一個月的沉澱,李定宸發現,縱使不見麵,自己也還是會牽腸掛肚,並沒有什麼不同。

無非是要在皇後麵前示弱,但這對他來說,也不是第一次了。

何況皇後又不是會恃寵生嬌,仗著他的縱容便看不清自己身份,以勢壓人的性子。

回頭想想,他都不知道自己糾結這一個月究竟有什麼意義。好在總歸是想明白了,往後絕不會再做這種事。隻是,當時沒有任何預兆的從長安宮中搬出來,如今又該找個什麼名目跟皇後和好,然後正大光明的搬回去呢?

這卻也讓皇帝頭痛不已。

然而沒等小皇帝想出一個比較自然的辦法,朝堂那邊卻忽然因為馬球賽的事,鬨得沸沸揚揚了。

馬球賽就在京城舉辦,許多官員自然都聽聞了。隻是一開始並不知道他背後是誰在操縱,大部分人也沒有放在眼裡。但總有那麼幾個人,敏銳的意識到皇帝才在朝堂提了這件事,民間就忽然出現馬球賽,十分令人懷疑。這麼一查,後麵的事自然瞞不住了。

事情是幾個勳貴子弟弄出來的,而他們除了這一重身份,還是神武衛侍衛,被皇帝選座陪練的二十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