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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可恨的,是自以為能在背後操縱一切的那人。

這一世,安嵐和這個妹妹從未看對眼過,可這一刻,她卻突然讀懂一些她的扭曲和怨恨,想了想,走過去道:“安晴,我有話和你說。”

安晴立刻收起小女兒態,瞪著眼,警覺地看著長姐。地上那隻懶貓好像也讀懂了主人的心,豎起頸毛,對安嵐呲著牙嗷嗷直叫。

安嵐對著這擺出同樣姿態的一人一貓,無奈地搖了搖頭,拖長了聲道:“你放心,我不是來找茬,也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安晴有點迷惑,自從她成年以來,和長姐好像隻有一種相處模式,那就是互不相讓,或冷嘲熱諷,或爭鋒相對,當然通常都是以她吃癟為收場。

安嵐見那隻貓呲牙叫了兩聲就累了,重又蜷起身體,剛打了個哈欠,突然被人一把抱進懷裡,眯起眼呼嚕著表示不滿,然後就被按著頭猛揉了幾把。

安晴先炸毛了,大喊道:“誰讓你抱我的貓的。”

安嵐笑的狡黠:“這貓按理說屬於侯府,爹爹曾說過讓我來掌侯府的中饋,那這隻貓也該屬於我接管之列”

安晴被她繞暈了,咬著唇喊:“你不是說不是來找茬的。”

安嵐聳聳肩,實在是對這個妹妹壓製習慣了,一時忘了自己的目的。手擼著貓毛,認真地盯著她道:“我是想提醒你一聲,豫王他,不是個好人!”

安晴哼了聲,試圖用手裡的小魚乾逗那隻貓自己跳下來,可惜那隻懶貓被摸得非常舒服,幾乎要在安嵐懷裡打起瞌睡了,氣得安晴猛瞪它幾眼,恨不得馬上把這貓給扔了,然後又抬眸道:“自己得不到,還要中傷詆毀,壞了人家的姻緣。長姐,我倒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安嵐早猜到她會如此反應,傾身過去道:“我知道你現在不會信。可我想告訴你,以後他無論柔情蜜意,給你許下任何承諾,你都不要信。除非……他願意娶你。”

安晴臉上閃過絲惱怒,以為明白了她的目的,把魚乾往地上一扔道:“搞了半天,你就是來羞辱我的,等我及笄,你怎麼知道他就不會娶我。”

安嵐覺得頭有點疼,乾脆將那隻肥貓放走,邊撣著裙擺邊道:“總之你記得,不要因為他而做出什麼傻事,你要嫁什麼人,過什麼日子,必須由你自己決定。”

見安晴依舊對她怒目而視,她覺得已經言儘於此,將身上最後一根長毛用指甲扒下,然後喚來丫鬟往自己房裡走,想了想,又轉頭道:“無論如何,你還是我妹妹,是侯府的二小姐。我再不喜歡你,也不想看你走錯路。”

安晴尖銳地笑了兩聲,盯著她大聲道:“何必如此作態呢,這些年,我從沒當過你是我姐姐,你又何嘗當我是你妹妹,我要走什麼路,和你沒有任何關係。”

安嵐在心裡輕歎一聲,無論安晴會不會把她今天的話放在心上,她已經做完長姐該做的事,剩下的,便隻能看安晴能否領悟。畢竟所有的悲劇,說到底,隻緣於自己的選擇。

百無聊賴回了房,安嵐把下巴擱在妝台上,從銅鏡裡看見一張打不起精神的素白臉蛋。她還記得這張臉在某人身旁,曾是多麼的嬌豔明麗,無論是含羞還是帶笑,全是揮之不去的春.意。

捂著臉長長哀歎一聲,覺得自己不能這麼沒出息,才離開他兩天而已,就覺得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就在這時,瓊芝掀開布簾走進來,對著炭爐搓手道:“侯爺說讓你去看首飾呢。”

安嵐這才想起,自己離府前,謝侯爺專程來說過,給她打了一套純金首飾作為陪嫁,還說是他這個當爹的心意。

如今想來隻覺得諷刺,可既然是自己的嫁妝,安嵐還是決定去看上一眼,也算把這出戲圓圓滿滿做到結局。

花廳裡,謝侯爺將錦盒鋪在桌案上,正背著手一樣樣地欣賞。見安嵐進來,便笑著招手道:“嵐兒快來看看,還有什麼缺的,我再讓人去打。”

安嵐對這些向來提不起興趣,懶懶往裡瞅了一眼,突然瞪圓了眼,她用指甲掐著手心,努力壓抑著喉嚨裡的顫意,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這步搖要打成這個圖案?”

謝侯爺沒留意她的異樣,笑著道:“這是我們謝家的傳統,說起來還得追溯到我爺爺那輩,當年他在戰場受了重傷,幸好被旁邊村子裡的部落救下,那部落以這圖案為圖騰,爺爺他覺得正是這圖騰保住了謝氏一族的根脈,便將以圖案為護身符,每當謝氏子女嫁娶之時,都要打一套這圖案的首飾,保他們夫妻和順,子孫綿延。”

安嵐扶著桌沿坐下,藏在寬袖裡的手抖個不停,可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因為有些事還解釋不通,必須查證後才能窺得分毫。

回房之後,她立即召來李儋元為她留下的暗衛,囑咐他們去給李儋元帶一封信。隻等了一天,她就等來了回信,李儋元身為李氏皇族,對這些宮廷秘辛是最熟悉不過。豫王的母妃蕭太妃,原本開了間歌舞伎坊,在京城頗有名氣。有一日謝侯爺的父親,老宣武侯陪著還在世的明帝去聽曲兒,恰好撞見蕭宛的親自獻藝,明帝因此迷上了她,兩人春風暗渡後,蕭宛就有了身孕。那蕭宛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令明帝對她難以舍棄,給她換了個身份,進宮封為了常在。可因為身份低微,她在宮中始終鬱鬱寡歡,終於在豫王八歲時離世,豫王被送進當時的皇後,如今的徐太後宮裡養大,被當時的太子,如今的成帝視為親兄弟一般看待,也算是明帝對這位曾經的紅顏知己最後的恩惠。

安嵐看著這封信,整顆心如墜寒窖,想了想,又給李儋元寫了封信,讓他深挖這位蕭宛在開伎坊前是否留在京城,和什麼人有過接觸。

當真相全擺在她眼前,安嵐再也無法忍耐,直接去了正院找到謝寧道:“爹爹,能讓我再和李徽見一麵嗎?”

謝侯爺以為自己聽錯了,重問了一遍:“你說你要見豫王?”

安嵐用手撐在鬢邊,輕輕闔上眼,聲音仿佛飄在空中:“沒錯,叫他來見我,我有些事要問他。”

謝侯爺的心莫名一陣忐忑,總覺得有些不詳的預兆,可既然女兒破天荒要和豫王見麵,他便差人去將李徽請了過來。安嵐卻堅持要單獨見他,於是安排兩人在花廳相見。

李徽也沒想到安嵐竟會提出要見他,刻意好好拾掇了一番,獨自坐在檀木椅上,緊張地猛灌了兩杯茶,終於看見安嵐雙手在袖中交握,低著頭,邁過門檻走進來,臉上的表情辨不出悲喜。

他笑著站起身道:“柔柔,你終於肯見我了。是想通了嗎?”

安嵐抬頭看著他,那目光竟令他打了個寒顫,往前傾身問道:“你還在怪我?”

安嵐將藏在袖子裡的手腕抬起,純金的步搖在他麵前晃了晃:“這是我爹給我打的嫁妝,這個圖案,你應該不陌生吧。”

李徽猛地後退幾步,陡然失了平衡,整個身體跌坐進寬大的檀木椅裡,他偏頭扶著桌案,嘴邊的肌肉繃緊,許久發不出一句話,額上卻沁出汗來。

安嵐淒然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下道:“新婚的第二天,你送了個鐲子給我,說是你母妃的珍愛之物,鐲子上的圖案,源自她祖上的習俗,能庇佑後代福澤綿延。”

她扭頭譏諷地盯著他:“你們真的很細心,前世我出嫁時,爹爹刻意不用這圖案給我做嫁妝,可能連我母親也沒有見過這圖案。可世事偏就是這麼無常,如果不是你將我擄走,如果不是你將我擄走,爹爹為了表示對我還有父女恩情,專程告訴了我這個典故。”

李徽長吐出口氣,扶著桌案的指節已經發白,又聽安嵐繼續道:“王爺能不能解釋,為何蕭太妃在入宮前所開伎坊的銀兩,全是來自我們謝家,她和我那位早逝的大伯,究竟是什麼關係。”

李徽闔上雙目,艱難地開口:“我母妃與你爹爹的長兄謝封曾有過一段情,原本謝家想把她收為妾室,誰知謝封意外早逝,而我母妃那時才知道,已經懷了他的孩子。老宣武侯因這個孩子生出了大膽的計劃,故意讓我母妃去勾引父皇,令他誤會這個孩子是他的,然後就被接進了宮裡,給這個孩子冠以李姓,能有機會繼承大統,或者,想法子奪得江山,再光複謝氏門楣。這,便是謝氏對李氏王朝的報複。”

安嵐終於崩潰,騰地站起走到他身邊,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哭喊著道:“所以你早知道這件事,也知道我們的身份根本不能成婚,可你還是娶了我,再用藥讓我沒法生育,因為你怕這後代會有隱疾,敗露了你們的計劃是不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李徽愧疚地閉上眼,顫聲道:“柔柔,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第87章 生生世世

雖然早料到這一天會來臨,可當身份敗露, 皇帝派出的羽林軍將王府重重圍住, 李徽知道, 自己一旦走出去, 就是欺君謀反的死罪。

叔父說得對, 這一切全怪他不夠果決,心還不夠狠, 如果能重來一次,他眼裡不會再有什麼兄弟親情, 更不會有良善不忍,他的命運早已寫好,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斬除所有障礙, 替謝氏坐上那個皇位,不然隻有死。

長街上廝殺聲一片,他被親衛護著逃出了王府,最後看了眼慘白的月光,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曾被他當作騙子的道士。

那人曾經對他說, 他能助他完成宏業, 隻求能做上國師之位, 可他的說辭太過詭譎, 匪夷所思,所以李徽隻是笑笑, 就讓他離開。那道士卻不著急, 隻是俯身對他說了一個地方, 然後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道:“王爺遲早會想起我,到時你就知道,隻有我才能幫你。”

於是,他抱著最後的希望趕到那裡,金哲一身道袍,在月光下泛起詭異的銀光,他負手看著他狼狽地闖入,笑得%e8%83%b8有成竹。

“王爺命中會有比劫,唯有此符能破。”

那是李徽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重生,而且能不止一次地重活。

重生後,李徽第一次見到安嵐,是在十四歲時,他從宮裡溜出,偷偷去謝家見叔父。

他還記得,謝侯爺帶他站在祠堂裡,指著謝家長子的牌位道:“謝家會以你為傲,遲早有一天,我們會給你娘一個名分。”

李徽恭敬跪拜父親的牌位,內心卻是一片荒涼。從沒人問過他,想不想要背負這些。從他懂事起,母妃就如同逼迫般反複告訴他,他必須當皇帝,必須把江山從李氏手上奪過來。

如果可以,他也想隻當一個閒王,每日作詩飲酒,最好還有位知己美眷相伴。前世,他身邊的妻妾全是為了鞏固勢力,從未嘗過真正動心的滋味。也許,他永遠不可能嘗到這樣的滋味。

低頭將三支香插進香爐,看著牌位上那個陌生的父親名字,李徽嘴角添了絲諷刺,無論重生多少次,他都沒法擺脫這樣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