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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用誇張地語氣道:“對了,豫王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猜到了。”

李儋元終於開口,可也就不痛不癢地拋出這麼幾個字。安嵐賭起氣來,乾脆也不說下去,想看他等不及來問清緣由,可這人仿佛打定主意做個不妄言的活佛,任她等得心浮氣躁,也再不多問一個字。

安嵐一口氣憋著喉嚨,狠狠將他的手一甩,誰知卻將李儋元甩得一個踉蹌,步子虛虛差點栽倒在地上。安嵐被嚇了一跳,這才發現他臉色非常難看,想必是被剛才那長時間的體力活累得不清。而他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自己,寧願強忍著不適陪他們收書,也不留給豫王單獨與她相處的機會。

這麼一想,她覺得感動又愧疚,一把拉住李儋元的胳膊道:“阿元哥哥,你是不是累了,我陪你坐下歇歇吧。”

李儋元確實覺得有些暈眩,兩人找了路邊一家小茶攤坐下,安嵐看著他連喝下兩杯熱茶才恢複了臉色,暗自鬆了口氣,到底是憋不住,一口氣將豫王怎麼發現她身份的事全說了出來。

李儋元一言不發地聽完,然後輕吹了下杯沿上的熱氣問道:“現在,你準備怎麼辦?”

安嵐也十分苦惱,她原本想著先用那個故事在謝侯爺那裡拖上一陣子,再用沈晉的身份查清豫王藏著的其他秘密,可現在一切都敗露,豫王已經拋棄偽飾、步步緊逼,謝侯爺那邊也不可能再蒙混過去,她猶如置身薄冰之上,走錯一步,便可能跌進深淵。

而她現在最怕的,就是豫王方才說的那句“父母之命”,如果他與謝侯爺勾結起來,搶先去侯府下了聘,自己所有的退路都會被封死,隻能掙得魚死網破才能逃離,可現在,還有許多事沒弄明白,她還不想失去侯府嫡女這個身份。

她想得心煩意亂,扁起嘴求救:“三殿下,你覺得我該怎麼辦才好?”

李儋元默默看著她,不知是在猶豫還是在掙紮,過了許久,手裡的茶幾乎就要涼透,他才輕吐出口氣道:“你若真不想嫁他,便隻能嫁給彆人。”

“可我誰也不想嫁啊。”安嵐差點說出這句話,又聽他繼續道:“若有人提親在前,皇叔為了維持名聲,總不可能做出搶親的事來。”

安嵐聽他毫無情緒地說出這句話,內心卻有股微弱的渴望,漸漸膨脹擴大,任性地不斷往外鑽,她等了許久也沒聽他說出下句話,手指已經快把搭在膝上的衣裾揉爛,終於橫下條心,用仿若蚊叮般的聲音顫聲問道:“阿元哥哥,那你會來向我家提親嗎?”

第56章 秀色

“阿元哥哥, 你會去我家提親嗎?”

謝家安嵐小姐兩世為人, 從未說出過如此大膽直接的話。

鼓足勇氣說出這句話後, 她根本不敢看他, 細白的手指死死摳著桌沿, 空氣裡越沉默, 嗓子眼就越發癢,連忙端起茶杯咕嘟嘟喝下一大口, 偏偏澆不熄在心裡反複作亂的那團火。

茶杯底碰著托盤“咚咚”作響, 安嵐連大氣都不敢出,她聽見老板娘往爐灶裡吹火的聲音,兩個孩童在不遠處嬉鬨打轉, 水壺裡沸水發出細小的咕嘟聲,卻始終沒聽見旁邊那人說出一句話。

安嵐的心一點點往下墜, 乾脆賭氣似的和桌上的木紋較勁, 素白的指甲蓋都被壓出紅痕, 仿佛那桌板是他腕上肌膚,狠狠掐上去, 最好能刻出幾個血印來。直到被那人輕輕把手按住, 聽見李儋元帶著疼惜的聲音響起:“你再這麼弄, 指甲可會劈開。”

安嵐猛一抬頭,聲音有些發顫:“你隻想和我說這個嗎?”

李儋元倏地收回目光, 垂眸道:“你是真心想讓我娶你嗎?還是覺得, 隻有我去提親才能救你?”

安嵐被他問的怔住, 然後沮喪地發現, 她其實就根本辨不清自己的心。

明明與人做了十幾年的夫妻,對情愛之事仍是駑鈍的,慈寧寺外的春風一顧,便牢牢綁住了她的餘生。那男子英俊深情、權勢滔天,是世間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夫婿,他寵著她,她便一心守著他的寵愛,以為那便是幸福。

可什麼才是真正的夫妻,所謂相濡以沫的知心摯情又究竟是怎麼樣的?安嵐不知道,她的出身仿佛一個魔咒,讓母親與她都跌進同樣的詛咒裡。當她逐漸看清那些人的真麵目,嫁人的心早就淡了,剛才慌亂之下讓李儋元來提親,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是真心想嫁他,還是一種理所當然的依賴。

安嵐沒法理清楚那個問題,索性把心一橫,振振有詞地分析道:“你不是說了,現在隻有找人先提親,才能讓豫王知難而退。若是隨便找個夠得上侯府門第的人,誰知道他們品性如何,萬一是個風流成性的,或者是心術不正,甚至養了一堆通房小妾的,那豈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窩。三殿下與我自小相識,彼此都最了解對方,反正你也沒有心上人,不如就娶了我度過這次難關。婚後也不必有夫妻之實,咱們還是以兄妹之禮相處,日後若是誰另有所愛,再和離就是。”

安嵐越說越覺得自己臉皮厚,連有沒有夫妻之實都能拿出來說服他,可她垂著頭自顧自說了一通,旁邊那人卻始終沉默著,過了不知多久,才聽見李儋元似乎歎了口氣道:“若你隻是想找根救命稻草來擺脫豫王,我並不是個最好的人選。”

安嵐轉頭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腦中被氣得嗡嗡作響:自己放下自尊,開口讓他娶她,而他竟然敢拒絕!

李儋元偏過頭不敢看她的眼睛,%e8%83%b8口起伏漸重,蒼白的額上現出道道青筋,似乎在努力壓抑著些什麼。

安嵐捏起拳冷笑:“三殿下,你就這麼不願娶我?”

李儋元終於壓下所有情緒,用一雙平淡無波的眸子回望她道:“你可有想過,成為皇子正妃,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若是真如你所說,太子未來會繼位大統,而後大開殺戮,我一個人尚難自保,你做了我的妻子,必定會被置身更危險的境地。”

安嵐眼中湧起霧氣,打斷他道:“你怎麼知道我不願?”

李儋元哽了一哽,傾身過去柔聲道:“是我不願。我不願你為我遭受任何危險,也不想你為我擔驚受怕,從此再無安寧。豫王他雖然心思深沉,卻能護你一世周全,至少……”

他硬生生將後半句話咽下去,安嵐卻連追問的心情都沒了,冷眼瞥過去,大聲譏諷道:“這麼說,三殿下倒是處處為我著想。看來隻怪我是小人之心,還當三殿下是不想和豫王交惡,壞了你們的宏圖大計。”

李儋元被她激得%e8%83%b8口一疼,咬牙忍下喉間翻湧的甜腥,這時,安嵐扶著桌案騰地站起,衝他挑眉道:“三殿下放心,我便是找個阿貓阿狗成親,也不會再妄想做什麼三皇子妃。剛才的話,就當我是豬油蒙了心,請三殿下全當沒聽過罷了。”

然後她掏出幾枚銅錢扔在桌上,轉身就往外走,怕再晚一步,就會被他看出自己不爭氣的眼淚。

李儋元手撐著桌案,嘲諷地看著她扔下的那幾枚茶水錢,原來隻需要片刻,他們就能生疏到如此地步。

他眉間罩著揮之不去的陰冷,伸手將麵前的茶杯狠狠拂在地上。想了想,又彎腰去撿,尖銳的瓷片很快刺破了蒼白的肌膚,望著手掌中蜿蜒而下的鮮血,帶著足以與服毒匹敵的痛意,李儋元突然生出股詭異的滿足感。

這樣,便算是為她出氣了吧。

安嵐一口氣跑回了家,然後把自己關在臥房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覺,她實在不想給自己任何空隙去想今天發生的事,也不想讓自己沒出息地痛哭一場,因為不值得。∴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當瓊芝把她叫醒時,房裡已經點了燈,黃昏與新夜交替著爬上窗棱。安嵐覺得全身酸軟,按著額頭被拖到銅鏡前,迷迷糊糊看見自己被盤好個垂桂髻,才突然驚醒問道:“乾嘛給我梳這個頭?”

瓊芝幫她梳好了頭發,又自顧著給她挑著衣服道:“侯爺派人來請了你幾次了,說讓你醒了就去中曦堂用晚飯,還說今天來了客人,讓我一定將小姐打扮好了。”

安嵐這下可是徹底醒了,隨手在妝奩裡挑了對赤金銀杏葉耳墜彆在耳上,涼涼在心裡想到:府裡來了客人。這關頭,還能有什麼客人?

她想了想,囑咐瓊芝細細為她描畫妝容,主院那邊派人來催一概不理。就這麼又過了約麼半個時辰,安嵐看著銅鏡裡那張豔若凝霞的女子臉龐,輕輕抬了抬唇角。

全怪自己太傻,娘親早就告訴過她,這一世她不能再依靠任何人拯救,何必去妄想誰來提親,能救她的隻有自己。

既然豫王絕不可能放手,她唯有打起精神去斡旋委蛇,他對她有所圖,自己又何嘗不想從他身上知道所有真相。他們這一對“前世佳偶”,再加上個假模假樣的謝侯爺,彼此心照不宣,全看誰能棋高一著,可自己畢竟活過兩世,握著他們誰也想象不到的籌碼。

中曦堂裡,擺了滿桌的菜肴已經涼透,謝侯爺憋著火讓丫鬟把菜撤下,讓李管事吩咐廚房再做些熱菜送上來,然後就背著手在廳堂裡打轉。

相對於他的焦躁不安,豫王卻始終悠閒地喝著茶,再捏著塊栗子糕送進嘴裡道:“侯府這糕點做的還真不錯。”

謝侯爺白了他一眼,“那是你餓了。”

豫王拍了拍手裡的糕屑,道:“侯爺何必著急,反正活生生的大姑娘就在府裡,無非就是故意拿點小性子,拖一拖時間,還能跑了不成。”

謝侯爺想想就覺得發冷,“虧你還沉得住氣。嵐兒這丫頭也不知道哪兒學的心計,竟騙過了我這麼多年。連慈寧寺敗露後,她還能編出一套說辭來拖著我們。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她還會乖乖嫁給你。”

豫王眼裡閃過絲玩味,“我早告訴過你,她到底也是薑氏後人,又被夫人帶出府幾年,不是在侯爺眼皮子下長大,怎麼可能還是任憑擺布的乖乖女。不夠這樣也更有趣,侯爺儘管放心,不管她願不願意也好,她遲早要做我豫王的王妃。”

“王爺倒真是自信呢。”謝侯爺還未來得及回應,一個聲音悠悠從外飄進,安嵐踏著長廊下燈籠的碎影,緩步踏過中曦堂門檻,落落姿態地朝兩人行了個禮。

豫王手裡的杯盞輕輕落在了桌上,目光裡帶了毫不掩飾的驚豔,久久凝在她身上。他以往隻見過她男裝扮相,刻意的偽飾壓住了她五官原本的姿色。今晚她穿了妃色薔薇對襟衣,配著蜜粉色鑲銀絲長裙,發髻斜斜襯著芙蓉麵,仿佛三春桃花盛開,一顰一笑間,藏著女兒家特有的%e5%aa%9a態。

安嵐往椅子上一坐,故作惋惜地對著還未撤下的冷菜道:“女兒想著要來覲見爹爹和豫王不敢失禮,打扮得久了些,可惜了這一桌子好菜。”

豫王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笑道:“有什麼可惜的,古人雲秀色可餐,本王今日才知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