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狠甩在了地上……

第二天,侯府派來足足三輛朱輪華蓋馬車,擺足了排場接嫡小姐回府。安嵐並沒有收拾出太多箱籠,她自己的衣服首飾本就不多,而母親房裡的東西,全被她留在了莊子裡。因為她私心想著,也許有天母親偷偷回來,還在這裡住上一晚。或是,不願讓母親住過的地方太過空蕩,還想留下點念想。

安嵐讓家丁把箱籠放進後麵的馬車,自己帶著瓊芝和肖淮上了第一輛車,車轍壓著土道滾滾向前,在經過那座彆苑時,安嵐掀開車簾,默默看著那熟悉的磚瓦簷角不斷拉進,可剛拐了個彎,又被濃密的樹影遮得失了蹤跡。

肖淮看見她眸間湧上的濕意,傾身往前,柔聲道:“總有一日,咱們還能回來的。”

安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終於壓下暗湧的傷感情緒,馬車在這時駛上了官道,左右兩邊傳來熱鬨的叫賣聲,越來越開闊的道路兩邊,擠滿了京城的商賈、酒樓和縱橫交錯的城坊、府邸,再往前走,便是巍峨皇城的方向……

終於,窗格裡映出侯府銅門上的朱漆,肖淮想起當初離府的那一日,目中露出少見的唏噓神色,輕聲喚著仿佛還在發呆的安嵐:“小姐,我們到了。”

可安嵐卻微笑著搖頭,然後一把將車簾拉開,手指著皇城的方向,刻意壓低的聲線,卻仿佛蓄著衝天的傲氣:“肖淮,你錯了,我們該走的路,還遠著呢。”

成帝在位的第八年,宣武侯的嫡長女謝安嵐正式回府,許多年後人們才發現,大越王朝便是從那一刻起,醞釀起一場翻天的巨變……

第28章 賞花

晨光微熹, 照得宮殿裡壁上金龍栩栩生光, 仿佛要一躍而起。

巨大的宮門之外,許多輛朱漆華蓋的馬車停在一處, 有的鑲了七寶琉璃, 有的是珠瓔墜玉,讓路過的宮人們嘖嘖感歎,這城中的貴女們被召進了皇宮, 竟連馬車都要先爭奇鬥豔一番。

甘泉殿前的禦道被擠得熱鬨無比, 軟轎依次落了地, 轎簾被一一掀開,釵鐲環佩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一時間, 沉水香、蘇合香……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香料混在一處,悠悠飄過宮牆,驚醒了滿院的春花。

這時正是盛春時節, 太後在禦花園裡設了百花宴,邀請京城裡,及笈卻尚未出閣,相貌、品行都夠出挑的貴女們前來賞花。名為賞花, 實則是讓還未娶妻的皇孫們來相看相看,若有中意的,便能由她撮合著, 成就一段好事。

“謝姑娘, 錯了呢, 要往這邊走。”見安嵐埋著頭差點走上岔路,身邊的一位宮人好心提醒了一句。

安嵐猛地醒悟,然後忍不住失笑起來。她前世對這皇宮太過熟悉,以往都是被引著直接去見太後,方才思緒紛亂,竟徑直往太後的宮裡走去。

“咳,公公還是多擔待著點吧,我聽聞這位謝家大姑娘是在鄉間長大,乍然進了這九闕皇城,當然會有些不慣。”

這話立即引起一陣嬌笑聲,安嵐眯起眼,抬頭認真打量著這位話裡話外,嘲諷她如鄉下人進宮的徐家二小姐,徐佩蓉。

在這群家世各個不俗的貴女裡,徐佩蓉的身份也足以壓上彆人一頭。她爹是吏部尚書,官至一品的朝廷重臣,祖輩更得以列入三公。更重要的是,她是太後娘家的嫡親侄女,還有個當貴妃的長姐。是以今日她無論打扮做派,儼然被當成了群芳之首。

可就算被捧成國色,一朵驕傲的花也能輕易分辨出,在這整片香圃中,到底誰才是她的勁敵。

徐佩蓉從下轎時就開始留意安嵐,她雖然衣飾打扮都不算出挑,可偏偏被那樣貌舉止,襯得如清穀幽蘭般惹人注目,再加上入宮後顧盼自如的氣場,絕非普通的閨閣小姐可比。這麼一想,便覺得自己恨不得把每一寸露出的肌膚都披金戴銀,反而顯得落了下乘,變得俗豔起來。

徐家二小姐自小就沒輸過,今日進宮,她更是誌在必得。於是安嵐便莫名其妙成了徐佩蓉的眼中釘。可若論出身,一個早就衰敗的侯府,哪比得上如日中天的一品大員。更何況,她聽說這位嫡小姐才剛從鄉下回府不到半年,於是方才便故意出言譏諷了句,順便也提醒她記得自己的身份。

可在安嵐眼裡,這種女人間的心思爭鬥實在無趣,於是隻對她微微一笑,道:“謝謝徐小姐的關心。”

如此坦蕩的回應,讓徐佩蓉蓄了滿腹的鬥誌頓時沒了著落,可安嵐隨後便不再看她,好像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更讓她氣不打一處來,非常不舒服。

身旁那群貴女們多少都受過後宅熏陶,這時看出徐佩蓉臉色不好,便全圍在她身邊殷勤誇讚,倒把安嵐孤零零落在後麵。

安嵐始終掛著淡淡的笑,趁人不備,彎腰給那宮人手裡塞了錠銀子,道:“剛才謝謝嬤嬤提醒,不然我走錯衝撞了侍衛,可真是要惹下大禍了。”

那宮人本就是隨口提醒一句,未料到會收回這麼鄭重的感謝,她明白那群身份尊貴的小姐們對引路嬤嬤一向是看不起的,這種尊重令她感動不已,連忙握緊了手裡的銀子,躬身引著安嵐繼續往前走。

終於,一群貴家小姐被領著圍坐在禦花園裡備好軟墊桌椅的涼亭裡,太後和皇帝都還未到,她們到底都是十幾歲的女子,進宮後好不容易放鬆下來,便飲著茶,嘰嘰喳喳地越聊越開。

“不知今日賞花,除了太後,還有哪些人會來?”

“嘖嘖,我看你就是惦記著太子吧……”

那被揶揄的王家小姐臉上飛紅,作勢去掐旁邊那人的胳膊,這時又有位小姐壓低了聲道:“要我說,除了太子,其他皇子也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啊。據說,二皇子武功最好,四皇子學識最高,五皇子嘛……據說生得俊美無雙,不知今日能不能得以一見……”

其它人見她說的滿臉春色,忍不住又是一番調笑,這時,突然又有人插了句:“不過要說樣貌,可沒人比得上三皇子,當年……”

安嵐原本正無聊地用指甲描著青瓷茶杯上的花枝,突然聽見她們提到三皇子,心中一陣驚喜,莫非今天李儋元也會回宮嗎?

可那人的話還未說完,徐佩蓉一臉鄙夷地放下茶杯,輕聲道:“你可斷了這心思吧,三皇子那身子,哪撐得住今天這樣的場麵。所以說啊,你們眼界太窄,真論驚才絕豔,論相貌不凡,誰能比得過今上最為賞識的豫王。”

安嵐手裡的茶潑了,再抬頭時,臉上已經掛上了重重寒意。她可以不在乎徐佩蓉對她的敵意,可絕不能忍受她竟在眾人麵前,如此輕蔑地提起三皇子的病。也許在她們眼裡,李儋元隻是個不受寵,甚至不久於人世的皇子,根本不值一提。可她偏要讓她們知道,李儋元即使病弱也照樣是身份尊貴的皇子,絕不是她們能隨意輕視的人。

這時,那群貴女們相視而笑,故意調侃道:“誰不知道,豫王是徐姐姐你的心頭好,咱們哪敢惦記著……”

徐佩蓉終於露出羞怯表情,正要故意嗬斥幾句,安嵐已經起身走到她麵前,微微彎腰問道:“我剛才可是聽見徐小姐你說,三皇子那身子,根本撐不住今天這樣的場麵。”

徐佩蓉怔了怔,還未回話,安嵐的目光又再冷上一分,道:“我想不止是我,這裡的所有人,都聽見了這句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徐佩蓉心裡咯噔一聲,隻當她是因為方才的事記恨在心,故意捉她的錯處,幸好那群貴女們麵麵相覷,各個都不敢接這話茬,這時,那位始終侍奉在旁的宮人突然站出一步道:“沒錯,我剛才聽見了這句話,確實是徐小姐說的。”

安嵐冷冷一笑,抬起下巴道:“聽聞徐小姐的父親是當朝一品大員,那不知他有沒有教過你,民女妄議皇子,對皇子傷病胡口亂言,若是被太後和今上知道了,會給你個什麼罪名。”

徐佩蓉的臉霎時白了,可她心裡明白,剛才確實是她失言,太後和今上隨時都可能出現,若是讓安嵐繼續鬨下去,最後問起來,少不了把這些話傳到他們耳朵裡。三皇子再不得勢,也曾經是今上的心頭肉,那她今日可真是惹出大大的禍事,隻怕一番心思也全落了空。

想到此處,她隻得暫時收了氣勢,站起身,對安嵐輕聲問道:“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她心裡盤算著,安嵐無非是想借此事找回場麵,隻要自己在眾人麵前對她服個軟,或是承諾些好處也就罷了,誰知安嵐衝她眯起眼,提高聲音道:“你既然冒犯的是三皇子,便朝著他的宮殿拜跪,再向他道歉即可。”

“你!”徐佩蓉氣得渾身發抖,這輩子從未有人敢這麼羞辱她,可安嵐站足了道理,又用皇家氣勢壓人,將那群閨閣小姐嚇得各個不敢出聲,遠處仿佛傳來“太後駕到”的開道聲,徐佩蓉死死咬唇,終於還是怕會把事情鬨大,隻有依著安嵐的話朝著某間宮殿撩裙跪拜,然後咬著牙喊道:“方才是佩蓉失言,還望三皇子見諒。”

安嵐這時微微一笑,往旁邊的椅子坐下道:“如此就好,想必三皇子也不會怪罪你。姐姐也請記得,以後莫要再妄言皇家之事,幸好今日太後不在這兒,不然我想幫你挽回也沒法子了。”

她這話說的情真意切,仿佛剛才全是為了徐佩蓉好,這群貴女裡麵,有早就看不慣徐佩蓉平日做派的,這時都在心裡偷偷發笑。

徐佩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指用力按著石桌,幾乎要將指甲連根折斷,就在這時,終於聽見宦官尖銳的叫聲:“太後、陛下駕到。”

一群女眷連忙起身恭迎,安嵐偷偷抬頭,看見太後一身雍容,皮膚紅潤細嫩,姿態神彩絕不輸座中少女。而成帝正值盛年,舉手投足都帶著帝王威嚴與倨傲。她不禁想到:僅僅再過八年,成帝便會因意外而暴斃,太後也會一病不起,大越會因此而大亂,再然後便是皇子相殘,國號更替,最終讓皇位落進了豫王之手。

這一刻的成帝又怎會想到,這令他驕傲的江山盛世,衰敗卻隻在一夕之間。

安嵐在心中偷偷藏了聲歎息,然後規矩地跟著一群貴女們上前介紹自己,太後嫌今日太曬,邊聽端了杯茶潤喉,隻在徐佩蓉上前時抬眸問道:“你母親最近身子還好麼?”

徐佩蓉暗自得意,連忙回道:“前些日子老毛病又犯了,腿有些疼,不過調養了一段,已經好多了。她出門時還特地叮囑我,前幾日陰雨不斷,讓太後一定好好注意保暖。”

她話裡話外,都透著娘家人的親昵熟稔,太後微微一笑,道:“我這裡還有些新送來的參茸補藥,你待會兒帶回去,讓她記得多吃。”

徐佩蓉笑著應允下來,然後在一圈貴女豔羨的目光中接了賞賜,太後與她們寒暄完畢,揉了揉膝蓋道:“好了,你們在這喝茶也喝悶了,那邊的花開得正好,咱們就過去好好賞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