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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的?

但周遙痛定思痛地回想,他真就覺著瞿嘉更重要,更抓他的心,就是放不下手 。

他是一塊天生讀書的料子,自幼習慣於成績優秀所帶來的優越感,很容易就被周圍所有人都寄予厚望。也恰恰因為這樣,一次圓滿的考試,一張用朱筆勾出的滿分試卷,他從小到大經曆過太多,榮譽與掌聲收獲無數,從小學胳膊上就掛著“兩道杠”、“三道杠”,直至現在仍是理科班班長,這些對他已然失去了誘惑力,索然無味。

十八歲的心存叛逆的男孩,什麼人什麼事還能激起他的狂熱興趣?

周遙反而是那種最缺乏“上進心”的學生,就好像已經摸到頂了,摸到天花板下麵,抬頭就是個頂。然而,當他放眼往下看去,站得高視野就可以看到很遠,他的選擇就很多,無邊無際的曠野裡浩瀚如煙的風景才是他心之所向,夕陽之下老城牆頭的孤僻的少年,才是他情之所鐘。

瞿嘉就是能勾起他內心最友愛的溫存,最狂/野的青春衝動,從一開始就強烈吸引著他……他就是太喜歡這個人。

能保證嗎?

不能保證嗎?

如果瞿嘉媽媽下次再有事怎麼辦,如果瞿嘉到高考那天突然出事了怎麼辦?周遙你能彆衝動嗎,你自己能穩住嗎?你甚至不能對你的媽媽保證在七月最重要的那三天,能夠踏踏實實、平平安安地踏進考場。

然而,如果在那一天,是他周遙出了什麼事,瞿嘉又會怎麼做呢?

除了那唯一的答案,還有其他的可能嗎?

沒有。他們倆就像進了一條死胡同似的,彼此就是對方唯一的答案。

周遙在他媽媽麵前很難受地走開了,不想承諾他做不到的事。

他打開房門,愣住了。

他爸爸穿著跨欄背心和大短褲,拖鞋,就是洗完澡出來到處找睡衣穿還沒找著,居家懶散的一副尊容,卻怔愣地看著他,遙遙。

爸爸。

爸爸。

周遙的臉“騰”得就紅了,迅速轉過身,嘴唇緊閉一言不發。他大腦裡一片空白,眼前就是衛星電視突然找不著信號一片“嗡嗡嗡”的雪花噪點,被他老爸老媽堵在他房間的門和窗戶之間了。

抬頭就是他爸爸。

回頭就是他媽媽。

周遙隻能讓自己一張大臉衝牆站,回憶自己剛才都說什麼了。他說他控製不住,嘉嘉是他的男朋友,嘉嘉比什麼都重要。

三個人都驚愕地、手足無措地互相看著……怎麼會這樣呢?

“你過來要找什麼?”俞靜之問,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本來就沒事,這個家裡沒大事。

“我,我的睡衣?”周鳳城說,“睡衣你給我放哪了?”

“哦,你的睡衣,我剛才沒給你拿嗎?”俞靜之一手用力胡嚕著手臂,想擼掉這一頭混亂和緊張,“上次洗完我就,我給收起來了,我放哪了?”

“我就問問,沒事,我不穿了。”周鳳城掉頭就走,以落荒而逃的速度趿拉著拖鞋直奔臥室而去。

“哦,我放周遙這屋了。”俞靜之掉轉頭,卻又頓住腳,沒有再回兒子的房間,不想置周遙於過分尷尬的境地,“彆人送的挺高級的睡衣,太瘦了想讓你給遙遙穿……我過幾天閒下來,再買幾套,我這幾天沒心思我沒空……”

俞靜之站在走廊裡,用手捂住臉,再捂住自己頭,閉上眼,冷靜。

“我不用睡衣了,你忙你的,你們忙你的!”周鳳城站在房間門口,被洗澡水的熱氣憋得喘。廁所小隔間不通風吧,怎麼就%e8%83%b8悶氣喘了呢。

喘了一會兒,被洗澡水蒸出的紅暈逐漸散了,周鳳城仍然是一臉震驚發懵的,忍不住問:“什麼義務?你們倆剛才談的,我們做父母的,需要儘什麼義務,你你你就說吧,沒關係,你們說我現在能做什麼?”

俞靜之搖頭,一擺手:“沒你的事,你去歇著。”

周遙繃著臉站在自己臥室門口,眼眶慢慢發紅,像犯了錯誤的孩子靠著門框在罰站,儘管他並不打算糾正那個“錯誤”。他已經走得太遠了不可能回頭。

爺倆兒就一個站這邊,一個站那邊,相隔十米在客廳過道互相看著。

爸爸對不起,周遙用眼神說了這五個字。

“遙遙,你是,你一模沒有考好嗎?”周鳳城問。

“沒考好沒關係的,我們都相信你,我們從來都不會批評你啊。”周鳳城的情緒略微激動了,“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了?你應該信任我,信任你的爸爸!”

“你不要責怪遙遙!”俞靜之立即說,“是我沒告訴你,我一個人可以解決,你也要信任我,我可以解決。”

周鳳城轉身進房,“砰”得關門,不出聲了。

父子倆可能都難受了。

小周同學是有口難言,少年人最隱秘的情感終於大白天下被曬出來曝光了,他難以掩飾那種慌張和害羞。但他絕不否認或後悔。

老周同誌是被當頭一棒,全被蒙在鼓裡之後恍然大悟得知真相,卻仍然隻得到模糊的隻言片語,沒能獲得寶貝兒子的全權信任和委托,多麼的錯愕、傷心、失落啊。

遙遙你在學校裡,你早戀了。

你有特彆喜歡、在意的小朋友了。

你讓你的爸爸媽媽怎麼辦呢?你一直在拚命地拖瞿嘉,而我們在拚命地拖著你。拖著你們兩個傻孩子向著正確的路往前走,我們想要幫你,我們還能為你付出什麼?

你應該告訴我們。

你就不應該瞞著。

……

被摒棄在局外所產生的那種濃濃的失落感,甚至超過了兒子對象是個男孩子的驚天大雷。

以至於老周回房間躺在床上,把被子蒙上,躺到半夜又“嘭”得坐了起來,才反應過來兩個字:瞿嘉。

他那套很值錢的金猴四聯張。從一開始,感情的天平指向就很明了的,隻是做父母的反應太遲鈍,以為孩子們都很單純。

而俞靜之那晚回到房間,就跟孩兒他爸嚴肅指示:這件事,我來負責,我能處理。

“你彆再過問,尤其彆問他和瞿嘉之間那事,無論你對那男孩兒能接受,還是不能接受……我也沒有說我就要接受了,我也不知怎麼接受,但現在不能談。

“你有想法有意見了?有意見你也不準提意見,你就給我憋著,一切都等高考完後再說!”

俞教授就是徹底貫徹落實了當家作主的一言堂作風,粗暴地鎮壓一切有可能的反對意見——有意見你也給我憋著吧。

老周同誌半夜起來,翻開抽屜到處找遙控器,說要開空調。

開什麼空調,這才幾月份,還沒到夏天,要把您的同屋“室友”凍著?

老周同誌嘀咕說,熱,燥,失眠了,操心遙遙都睡不著覺了。

蒙著頭躺了一晚上,早上起來又坐在床邊發呆,周鳳城這人也是個臉皮極薄又不會說話的,乾脆憋著不出屋了,讓老婆大人把早飯給他端進房間裡吃。

周遙迅速洗漱完畢,在洗手間、客廳和他臥室之間奔跑著往返,直接用塑料袋把早飯的麵包雞蛋打包了,也沒有在飯桌上吃早飯……

也是刻意躲他爸爸,內心有些愧疚,感情/事對爸爸更是難以啟齒。+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外麵大門剛一關上,周鳳城穿著大褲衩子跑出臥室,拖鞋都沒踩上,隻能看到那扇緊閉的大門,兒子已經出去了沒影了。

他然後進了兒子房間,就坐到周遙的書桌前,坐了足足有一個小時,上班是肯定遲到了。

沒有亂翻孩子東西到處偵查偷看的習慣,周鳳城就四麵看一看,突然覺著周遙的房間對他而言非常陌生。高三了,學習越來越忙,一家人很久也沒機會湊一起熱聊談心或者出去旅行,這麼活潑貼心的好兒子,突然就跟他隔膜了,離他遠了,不再需要和依靠他們……挺失落的,很無助啊。

那一刻的老周同誌,一定很羨慕周遙房間窗台上養的一盆多肉,或者台燈燈座上擺的千紙鶴。他大概也想了解,想跟兒子談個心,恨不得就變成一株盆栽長在周遙屋裡,做那個真正陪伴兒子的人。

這就是人生一個分叉路口,我們往東你往西了,孩子終歸是長大了。

窗台下麵晾著周遙的一雙球鞋。

“鞋這麼臟,怎麼晾在臥室裡,臭。”周鳳城搖搖頭。

“那才是一雙鞋,還有兩雙扔在陽台上呢。還沒算上他腳上正穿的那雙。”俞靜之說。

當爸的什麼時候關注過,周遙的球鞋臭不臭?估摸都記不住周遙到底在穿幾雙球鞋,看著每一雙鞋都長差不多樣吧?

周鳳城確實記不住兒子有幾雙球鞋。他拿起窗台上的鞋仔細端詳,然後又跑到陽台上,考察另外兩雙鞋,這次記在心裡了。

後來下班回家之後,周鳳城搬了個小凳,端了一盆水,坐在陽台上把周遙的幾雙球鞋刷乾淨了。

那種感覺也很心酸,好像為周遙做點兒什麼,多付出一些關心,就能離兒子近一點,就能聽到幾句真心話:到底為什麼啊?

……

俞靜之一刻也沒遲疑,辦事果決雷厲風行,第二天就出馬了,快刀斬亂麻“解決”瞿嘉。

她在醫院陪了兩個下午,最大成果就是有機會和瞿嘉媽媽私下詳談,在某些重大外交問題上達成了深刻諒解和意見一致。

瞿嘉騎著車從家到達醫院,去看他媽媽,自行車車把上掛著保溫桶,後座夾著個大號帆布包,裡麵是他媽媽的換洗衣服。

瞿連娣入院後就病情穩定,遠不至有性命之虞,隻是腎臟病症都比較難治,拖久不愈。這種病就是三分藥七分養,平時避免勞累,最好提前進入中老年退休狀態,回家頤養天年去吧。

瞿嘉給他媽做了西紅柿雞蛋疙瘩湯,還有糊塌子,遵醫囑要忌口,就不敢放太多油鹽醬醋,抖一勺鹽、點個香油都小心翼翼得。

老媽以前抱怨從沒吃過他做的東西,說他小氣自私就隻給遙遙做,不給老媽做。他這幾天就天天做飯,吃個夠。瞿連娣沒生病時很要強的,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一副鋼筋鐵骨摔打不碎風雨不折似的,不能算是女強人,是女金剛吧。這回是真的生病,才讓瞿嘉明白,他眼前僅剩的這半邊天,他生活裡最親近的依靠,絕不能塌掉,他絕不能再失去。

老媽不是屹立不倒的鐵人,那就隻能他自己撐住,他就做家裡那個屹立不倒的兒子。他不會垮掉。

瞿嘉去醫院送了一趟飯,瞿連娣還挺高興的,而且很愛吃,全給吃光了。胃口好就是沒大病。

瞿連娣問兒子吃了沒有,瞿嘉當然說他吃過了。

他就在醫院門口,街邊的外賣窗口,買了三兩包子。三兩包子竟然才給他九個,他邊走邊吃,一口嚼一個,兩分鐘就吃完了,愣是沒吃飽。

周遙那個嘴快話多的,昨兒第一時間就悄悄打電話通知他了:我爸也知道咱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