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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能怎麼辦?我媳婦兒怎麼辦?……我也不能就把她拉回家去掐死啊!……”

當然,也有抓住了不同際遇從這個廠子跳出去,闊氣了發達了的,比如他們廠辦的小領導,老蔡師傅那位媳婦。老蔡媳婦提前聽見風聲,在工齡補償的高點上拿到一筆錢,主動辦了病退,本來就不想再上班。

小池子已經盛不下金龍魚。後來才聽老同事們八卦,老蔡媳婦本身並沒學曆,除了擅長辦公室鬥爭就沒有彆的能耐,和周鳳城周工程師憑本事跳槽的情況又不一樣。據說,是老蔡家生了個命好的閨女,在酒店做服務員領班時,趁著港澳回歸的東風跟了一位香港老板,麻雀一夜就變了鳳凰,現在全家搬出職工家屬樓,搬去亮馬河那邊的一棟複式公寓豪宅了。

瞿連娣仍然每天正點出門,晚上差不多時間回家。

也有廠子裡差不多年齡和工齡的女同事過來找瞿師傅。很多人時常湊到一起商量,寫大字/報訴求,在工會大禮堂開會商討,去廠領導辦公室門口輪番“站崗”……

據說還曾經集體簽名上書,給勞動局人事局的領導寫材料,給市裡領導寫請願書。要工作,要醫保,要退休工資。

瞿連娣去過兩次,後來也不願意再去,開始躲那些人了。

因為鬨騰也沒用,純屬鬨自己的心,還不如花時間乾點兒彆的。

憤怒、沮喪甚至絕望的情緒交織在這片人流密集的廠區大院,逐漸發酵、惡化。幾十年的積累鬱結,幾千人的大廠子各個邊角積塵納垢太多,就像一個大爛泥塘,還是一個很擁擠的泥塘,尾大不掉,臃腫而衰敗。

他們廠子前兩年新蓋的那幾棟塔樓,有人在換房賣房變現了。有一天,還有個人從塔樓18層跳下去了。

瞿嘉看得見這些事,心裡也全都清楚了。

儘管,他媽媽在家裡好像從來都沒說過,從不提廠裡的事,做晚飯反而都比以前更用心、更精致了,每晚給兒子炒兩個細菜。

有一回在屋外廚房的灶台前自言自語,還讓兒子聽見了。瞿連娣從餅鐺上揭下一張一張荷葉餅,說:“也就剩下做飯這門手藝,還常被人誇做得不錯,我再不好好給你做飯我能乾嗎?嗬,我還是做飯吧。”

……

很快,期末就到了,各學科會考,體育會考。

即將升入高三的全年級動員大會,高三家長“預備會”……總之就是各種名目的考試和開會,全年級吹響了奮鬥和前進的號角。

會考文科都很輕鬆,瞿嘉要拚命混到及格線的就是數理化生物這幾科。

周遙在考前一個星期,塞給他每科一本練習冊。

練習冊裡的答案內容,都已經替瞿嘉寫好了。每道題寫得密密麻麻,不僅是解題所需的過程步驟,甚至是思路想法和絮絮叨叨一堆廢話,典型的周遙式的話癆,都當作注解為他寫在頁邊空白處,把空白全部填滿。

“不是讓你做的!”周遙在樓道裡匆匆地交接,往瞿嘉的書包裡塞本子,“這些題是讓你背的,你就把這幾本練習冊給我背下來!”

“數學、物理,背題有用啊?”瞿嘉心不在焉的。

“會考,背題就有用。”周遙說,“我告訴你了啊,會考就考這些題。”

“誰告訴你就考這些了?”瞿嘉說。

“老師講課都明示暗示過這些考點了啊,就咱老爺子上課都偷偷透題說考點了!”周遙用力摁一下瞿嘉的腦門,“你沒聽課啊?”

老爺子就是瞿嘉現在文科班的班主任,幸運地還是原來那位,同時也教周遙的語文課。

“聽他課了,我沒聽出來……”瞿嘉自個兒一笑。

“你上課都乾嗎了,都想什麼呢你,蠢猴兒?”周遙有時挺沮喪,踹都踹不動眼前這人。

“想另一隻蠢猴兒了唄。”瞿嘉小聲說。

他上課都乾嗎了?

他想什麼呢?

想周遙的心思可能都淡了,心裡真的很亂的,又不能對周遙說出來博取安慰和同情。家裡那些破事有什麼好說,自己扛唄。

周遙伸手輕輕削了瞿嘉臉一下,私底下笑容仍然很英俊,很招人的。

“身上還難受麼?”像諜戰劇裡接頭似的,周遙往樓道四下環顧然後繼續聊,給個溫柔的笑,“上次破皮瘀血那些地方,都好了?”

“湊合。”瞿嘉又是一臉不在乎,“皮差不多長回來了。”

“膝蓋還疼麼?”周遙問。

“成吧。”瞿嘉說,“能跑。”

“我媽給你的藥,你都抹了吧?”周遙囉嗦沒完。

“抹了!”瞿嘉皺眉,“娘娘的禦賜神藥,我敢不抹嗎?”

“乖。”周遙一笑。

滿意了,放心了,嘮叨完了,周遙一笑,眨一下眼,放瞿嘉走了。

體育會考是在當天下午,傍晚同時就安排了全年級的家長動員大會。

大操場上,各個場地已經吹哨報數集合了,所有人都風風火火的。區教育局有人現場監督考試,學校很多老師都過來照顧學生,氣氛嚴肅緊張。

很多學生都穿著精練的短打扮,恤衫和短褲,球鞋。

事實上,體育三項,平時什麼樣就什麼樣了,隻要臨場彆太緊張彆嚇暈過去,很不容易失常,也很難爆發吧。

幾個考場分頭進行,潘飛遠遠地給周遙舉了個大拇指:“加油啊,來30個!”

周遙這邊準備做引體向上了。

要是平時練著玩兒,他肯定能做30個。這是考試,後麵還有其它項目呢,他做到滿分15個,利索就跳下來了。

後麵瞿嘉就上去了。

“防滑粉!”周遙低聲提醒,“手腕疼也一定堅持住啊,彆掉。”

他還擔心瞿嘉中途掉杠呢,因為瞿嘉左手腕確實有一塊擦傷,傷處痊愈顏色淡化之後,還留有一片淺黃色印子。

瞿嘉繃著臉吊上去,右手抓得很實,左手明顯抓得虛一些。

但他確實瘦,輕。男孩子隻要臂力夠用,身上沒有贅肉拖他後腿,肌肉都沒有多少,做這個太輕鬆了。

“1、2、3……”

“11、12、13……”周遙默默地給數著。

“15!”周遙出聲念出數字,這個寶寶滿分了,頓時鬆一口氣。然後,瞿嘉竟然還不下來。

“咳……”周遙咳嗽了一聲。

瞿嘉加快速度,飛快地又做了兩個,16,17,然後才跳下來,回頭甩了周遙一眼:服了嗎?

周遙回瞟一眼,倆人什麼話都不用說,再次用眼神死纏了一遍……

學生們在操場上專注而緊張,不知道有些家長已經進校門了,就在操場四周各個隱蔽的角落裡,圍觀考試。

瞿連娣當時埋伏在操場大看台的後麵。

如果直接坐在看台上,瞿嘉眼尖肯定發現她,怕影響兒子考試。她找了一個好地兒,就在看台鐵製架子的後麵側身站著,透過台階的縫隙,這個視野和角度正好。

15、16、17,小子厲害啊,瞿連娣也默默給數著,這時一抬頭。

“瞿嘉媽媽,您好啊。”身穿綠色連身長裙,戴著大號墨鏡的俞老師,沿著操場邊線徑直就走過來,直奔她而來,點頭一笑。

“啊……周遙媽媽,您好。”瞿連娣趕忙點頭,“您也來啦?”

“必須得來麼,全年級動員大會。”俞靜之無奈一笑,“往常的家長會,我都讓他爸來,但是他爸不愛說話,也不去找老師交流,每次把情況都交待不清楚,問他問得我著急上火,不問了,今年我自己來!”

“你們遙遙特彆棒,剛才引體向上滿分了。”瞿連娣說。

眼前這場體育會考就是話題,化解了二人掩在心底的尷尬。上回那場“遭遇戰”就彆再提了,提也沒用,就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放眼當下和未來吧,眼瞅著就要高三了。

“我看見了,瞿嘉也滿分,還故意比周遙多做了兩個!”俞靜之一笑,“我都給他們倆數著呢,遙遙15個,瞿嘉17個!”

瞿連娣暗暗翻了個白眼,是翻給她兒子的,忍不住也笑,“就是瞎較勁唄,胳膊上明明有傷,走路摔坑裡摔了,還非要比遙遙多做倆,他也不嫌累得慌!”

“瞿嘉走路摔傷了麼?”俞靜之看著瞿連娣,輕聲一問。Θ本Θ作Θ品Θ由Θ思Θ兔Θ網Θ提Θ供Θ線Θ上Θ閱Θ讀Θ

“可不是嗎,走路不知想什麼呢他耍猴呢他不看路啊!”瞿連娣說,“半邊身子都磕青了,臉上也磕花一塊,可彆影響他考試。”

俞靜之沒有把那兩隻蠢猴子拆穿了,點點頭:“是啊,這孩子,千萬不要影響他自己的考試。”

俞靜之其實自打一進校門就在尋麼找人,專門就找瞿嘉母親躲在哪呢,不然怎麼能找得這樣快、準、狠。

俞靜之說:“這地兒很好,您找這地兒又隱蔽又涼快。”

瞿連娣說:“是吧。”

俞靜之說:“彆人都曬著呢,就咱倆這塊有陰涼。”

瞿連娣說:“我都站累了我先坐會兒。“

俞靜之說:“正好,我也坐會兒。”

“您彆坐,您這裙子是真絲的多高級啊。”瞿連娣說,“坐地上就糟踐了麼。”

“裙子值什麼,沒事兒。”俞靜之說,“您手裡這兩張報紙有用嗎,沒用吧?墊底下坐了!”

一人墊了一張報紙,這二人一齊坐到了看台鐵架子後麵,隔著縫隙瞭望前方,看得興致勃勃。學生們已經轉移陣地去考立定跳遠了。

那倆小子,跳遠都是強項,除了瞿嘉同學左邊胳膊揮臂的時候,看出不太自然。

所以,他左右兩邊發力就不平衡。

這一跳出去他就偏了,雙腳一前一後,落地瞬間身子傾斜,“啊”了一聲。

周遙站在隊伍後麵也跟著“啊”了一聲!

扒在看台後麵的兩位女士,也“啊”得一聲。“梆”,瞿連娣可能是直接磕到那鐵架子邊緣了,捂著腦門連忙說“沒事沒事”。

瞿嘉身子一歪,腳就踩到後麵,這一跳廢了。

後麵跟著的小薑都跳了兩米四。

薑戎拍拍瞿嘉的後腰:“加油啊!兩米八!”

瞿嘉後來是坐到地上把運動長褲脫了,隻穿裡麵的小短褲。這次甩開胳膊出去了,就是兩米八。

“哇,厲害了。”薑戎在底下狂鼓掌,“腿長就有一米八呢!”

周遙:“……”

周遙扭過臉去,瞟了一眼薑戎:“誒,你的手是不是都夠不到瞿嘉肩膀,隻能夠到他腰?”

“啊?”純潔的小薑同學就沒聽明白。

“下次拍肩膀啊。”周遙嘟囔。

“瞿嘉腿長就有一米八了,小薑你有一米七五嗎?”同班男生一樂,“你連人家瞿嘉的大腿根兒你都摸不著吧!”

“討厭麼,我能摸到他下巴行嗎?”薑戎也笑嗬嗬的。

周遙用眼神射出一枚小箭,內心在咆哮:薑戎你個小賤手,臘味香腸鹹豬手!大庭廣眾之下我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