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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扯淡一說話,肩膀上披的運動服就掉了。

瞿嘉回頭,周遙從後麵一步跟上,拾起運動服:“右手伸過來,給你穿上。”

瞿嘉於是就套進右邊的袖子,披著左邊袖子,站在排球場地邊上。

排球課小隊長身上帶了傷,瀟灑的發球扣球就都不能玩兒了,隻能充當人力發球機器,瞿嘉這節課就站在場地一側負責拋球,來一個拋一個,一隊的男生在他麵前魚貫而過,練習發球呢。

下課之後,在跑道邊的長椅上,瞿嘉坐了挺久,周遙幫他塗藥按摩。

“我自己弄。”瞿嘉說,“好多人呢……讓人看見了又說咱倆。”

“你受傷了我才給你上藥,不然我才不管你。”周遙道,“誰說我閒話了?讓他們說去。”

“這什麼啊?”瞿嘉又問。

“新加坡買的,跌打損傷膏。”周遙說,“這個搓上特彆管用,還是發熱的,我給你搓搓。”

“你買的?”瞿嘉蹙眉。

“你猜?”周遙眨一下眼。

“你買的吧。”瞿嘉說。

周遙搖頭,表情又神神秘秘的:“今天早上吃早飯,我媽,她就把這瓶她去新加坡出差買的膏給我放餐桌上了,還跟我說,遙遙你看這個有用嗎,挺好用的,快拿去用吧!啊——我就納悶了,我又沒有摔傷扭傷磕傷崴腳,我又不需要,給我這個乾什麼?啊——”

周遙故意地“啊”了好幾聲,啊得瞿嘉也開始笑。

倆人瞟著對方,微笑不語。

“你現在牛掰了,這麼迷人。”周遙說,“我媽都被迷了,都對你這麼好!”

“有我媽對你好麼,親兒子?”瞿嘉反問。

“差不多待遇了,你這個乾兒子!”周遙小聲威脅一句,麻溜兒起身,“跑步去。”

很快就要體育會考了,三項。

瞿嘉偏偏在這個時候身上帶傷,去操場鍛煉他都沒法兒練了,無論是跑步,跳遠,還是引體向上……他半邊胳膊不能動啊。

“半身不遂了。”瞿嘉自嘲了一句。

“你現在改項目,會考改上鉛球吧還來的及!”周遙笑。

鉛球是真的扔不動,嘉爺認慫。

“倆星期沒跑步,我腹肌都沒了。”瞿嘉掀開衣服看了一眼,開始關心自己的身材。

“你有腹肌嗎?”站在跑道上,周遙用口型問。

“我沒有嗎?”瞿嘉以口型回敬。

“哦。”周遙把頭一晃,“你的%e8%83%b8肌長得也像腹肌,屁/股也像腹肌,就是一片大平原,我在被窩兒裡都沒分出來前後。”

瞿嘉順勢飛起一腿,踢周遙的屁/股!倆人“啊”的同時慘叫,一個被踢了,一個抻了傷……

一場小雨之後,場地略微濕軟。周遙在跑道上很輕鬆地跑了四圈,球鞋鞋底輕輕地濺起一些泥點。

瞿嘉就在後麵跟著走,走了四圈,作為傷號的康複運動。

他慢,周遙快。他迅速就被奔跑的周遙從後麵套圈了。周遙從他身後擦肩而過,伸手,再一次的,在彆人看不見的地方,摸了瞿嘉後門兒的隱私部位,摸得他從尾巴骨那裡“嗖”的渾身過電……

周遙一溜煙兒就跑過去了。

專門就趁著瞿嘉負傷了跑不動,毫無反抗能力。

倆人後來還去單杠底下練引體向上,周遙一氣兒做完30個,這抵了兩個滿分了。

周遙一擺頭:哎,來個單臂引體?

瞿嘉抬頭望了望單杠:單臂……

瞿嘉說:“你自己試試,單臂你行?”

周遙才不現眼呢,笑說:“我不行,我肌肉密度比較大,我太沉了。”

“托我上去。”瞿嘉真的上去試了。

瞿嘉就用右手抓杠,周遙嚇得在下麵張開胳膊環抱著,托著腿,生怕這人掉下來。

瞿嘉繃著臉咬牙往上硬拔,隻有半邊能動,一條右臂發力,“啊”的吼了幾嗓子,真的拔上去了三個。

……

放學依然是一前一後,分開著走,不再一路回家。

周遙騎車先出去了,拐出校門,背影迅速消失。

小巷路邊有一些積水,倒映著傍晚天空的顏色。瞿嘉慢慢騰騰地走,一手拎著書包,習慣性的目不斜視地發呆,出校門之後就往公車站走。他順手掏褲兜,往嘴裡塞了一顆“遙遙牌”潤喉糖。

不方便騎車了,最近幾天都坐公交車上下學,剛走出幾步,腰間呼機響了。

他低頭看,短訊裡說:【送你個禮物,你回一下頭,抬頭看。】

瞿嘉回頭下意識找周遙,但周遙就沒藏他身後,就不在眼前,小賤樣兒的,不知藏哪了。

他四下環顧,再抬起頭望向天空,定住了腳步,也凝住視線。

雨後的天空,一輪彩虹完整地、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他麵前,高懸於天地之間,每一道光芒都折射出透徹的、純真的顏色。

特彆美。

最美好就在這最短暫的瞬息。

一股溼潤的空氣洇入鼻息,微涼,然後慢慢地變暖,讓他周身都是暖的。

瞿嘉就緩緩倒退著走,望著那道彩虹,直到它在胡同的牆頭樹後消失不見,這才回過頭來,有點兒小感動,低聲地自言自語:“遙遙,我喜歡你。”

……

第79章 變革

這個寒冬終於過去了, 就好像沒有春天, 冬春連在一起把所有人凍了個透, 一晃就夏天了。

大雜院的深處,瞿嘉他們家的窗台上, 幾盆綠色植物長勢正盛,花兒都開了。

瞿嘉每天早上起來,習慣性地先回過頭, 彎腰親一下枕頭上的枕巾, 咬上一口, 然後再起床。就好像親得是周遙。

從蒸鍋裡拿出剩下半張烙餅,夾上煎蛋和醬肉,然後出門舀兩勺小鹹菜。

瞿連娣就站在窗外, 左手也拿著烙餅啃,右手拿小木釺子撥攏花盆裡的土。這是照顧得相當精心,每天早中晚和睡前,這幾盆花要看四遍。

母子倆站在窗台底下, 對著啃烙餅。“君子蘭是不是開兩輪了?”瞿嘉突然問。

“對, 又開了一遍!”瞿連娣挺高興。

“彆人家都開一輪的吧?”瞿嘉說。

瞿嘉什麼時候關心過這幾盆花了?瞿連娣冷笑一聲:“你媽我養得好唄。”

“您以前養死過多少盆?”瞿嘉也哼了一句。

“嘖。”瞿連娣皺眉,“以前那是以前,現在我不是有經驗了麼!我會種花了。”

現在知道冬季休眠期換盆,春夏季添土, 秋季修剪,平時還施個肥。肥料還不能施太多就給燒死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窗台上有個玻璃瓶子,瞿嘉瞅那裡麵黑糊糊怪惡心的, 問過是什麼東西。瞿連娣說,泡的是馬掌,就是馬蹄子上的角質層,泡水澆花,特好的肥料,懂嗎。

“真懂行,誰教給您的啊?”瞿嘉嚼著烙餅問。

“你管呢。”瞿連娣道。

母子倆互相瞟了一眼,嗬嗬兩聲,心照不宣。

瞿嘉悄悄地跟周遙形容過,很誇張的,就王路軍兒他爸送的那兩盆花,簡直是兩盆妖花!本來應該一年一開的君子蘭,連著開過兩輪;那盆吊蘭,都已經在我們家下崽兒了!

下小花花了!

吊蘭這種盆栽綠植,養得好就能不斷繁殖,垂下來的枝葉隻要沾著土壤就紮根了,就一發不可收,生出許多棵小吊蘭。瞿連娣就如獲至寶似的,從廠子裡不知哪兒又搬回家幾個小花盆,把吊蘭崽子全部都栽上,不幸就全部都成活了。

隨後,他家廚房砧板旁邊就出現一盆小吊蘭。

瞿嘉書桌上也來了一盆小吊蘭。

“媽,我床頭櫃上不要花了!”瞿嘉不能忍了。

“給你再來一盆唄,多清新啊。”瞿連娣說,“還能吸二氧化碳,給你換換新鮮空氣呢。”

鄰居大媽本來想要走一盆吊蘭二代崽子,瞿連娣就小氣得沒給,都養在自己屋裡。誰也不給。

瞿嘉都沒給周遙送過花,周遙好像也沒送過。男孩子不喜好這個,覺著浪費錢,一把鮮花開三天就謝了,還挺貴,有意思麼?假若要送,他倆寧願掏錢互相送給對方一大把羊肉串,多實惠啊。

但人家王路軍兒他爸,就沒送鮮花,人家送盆花。這花兒養得,不謝不敗不死不扔,四季常青,整天養在家裡看著,睹物思人似的……周遙後來總結道,薑還就是老的辣。

再說王貴生那個當初隻有十幾人的小作坊,後來效益相當不錯,不僅沒破產,還賺了一些本金,就正式注冊成立公司,招了更多員工,現在已經號稱某某園林綠化公司了。當上老板,業務就特彆忙,這人也很久沒來瞿嘉家。

“人家事業發展不錯呢,咱家這條件,幫不上忙還弄個大累贅,甭拖累人家。”瞿連娣晚上看電視,自言自語似的,是這樣說的。

“成。”瞿嘉小聲道,“掛爐烤雞吃不上了。”

“你沒看他隻要不再來咱家,立刻就發財了,都開成園林公司了!”瞿連娣很感慨得一撇嘴。

您怎麼不說,陳明劍離了這家,就生癌症掛了呢?這話堵在瞿嘉口裡,終究沒有說出來。

他知道他媽媽這人非常要強,失去就失去了,錯過就是錯過。就像當初被陳明劍甩了,絕對不去求,不撒潑爭搶,現在肯定也不會掉頭倒追老王。

都說女追男隔層紗,扯淡吧,在瞿連娣這裡,就是隔一條江。

也是從那個夏天開始,錯過兩年前帝都第一輪國有大企業改製之後,機床廠終於攀上第二輪的國企改製的高速列車,開始了公私劃分和轟轟烈烈的股份製改造。資產重組,股權轉讓,大批老弱病殘工人以及人浮於事的後勤職工,終於被逼到內退下崗自謀生路的懸崖邊緣。

整個夏天,廠區周圍都非常不安寧,常有拉著橫幅標語的老職工衝向廠子大門,跑到領導的辦公樓辦公室,抗議和哭訴,未來的出路一片茫然。

廠裡也賣掉了一大塊地、幾棟樓房、折舊的重型機械,都不知賣哪去了、賣給誰了、以及賣地的錢拿回來之後,究竟怎麼瓜分的。對工人們買斷工齡的錢,一開始那些老人兒能分兩萬多,再賴著不走就分得更少,後來每人就隻給八千了。

愛走不走,不滾蛋也沒錢了開不出工資啦。

有多少人內心都在暗暗後悔,或許瞿連娣這樣人都在懊悔,當初為什麼抱個鐵飯碗不放手,怎麼就沒早一步麻溜兒地跑路呢?不值錢的飯碗就是一塊破銅爛鐵,早就該摔碎了,淘汰了。

瞿嘉時常能路過廠區的大門。他都看得到。

他們廠一位工齡近三十年的大叔,也是當年十六歲進廠,拖著一副自己改裝的帶四個小軲轆的擔架,一路幾公裡拖到廠門口。擔架上坐著他媳婦,大約是患了尿毒症需要每月做透析,從早上坐到晌晚,這是管廠領導索要工傷補償和大病報銷的醫藥費呢。

那大叔逢人便啞著嗓子嘮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