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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遙其實也不想見那些人,心裡不舒服。

瞿嘉是肯定不會打電話叫他媽媽過來醫院,這種事,都沒法向家長解釋這是搞什麼呢把自己磕得滿頭包、一身青。是爺們兒的就自己扛了。

他就一個人慢慢騰騰地走,穿過很長的樓道。

有中國特色的大醫院,人、太、多、了!

人流洶湧,充塞了樓道,湧過來再湧過去,誰也不會謙讓誰。電梯門口擠著好多輪椅和擔架,水泄不通,都等著往裡抬呢。

瞿嘉瞧了一眼電梯門口被擔架隊伍堵塞的陣勢,一手扶著牆,又轉了回來,隻能走樓梯了。

頭確實有點兒暈,就從三樓下到一樓這段距離,他中間歇了一趟,就坐在樓梯一節台階上,呆坐著,忍痛。

他先下到一樓,給自己掛了個號。他也沒帶身份/證和病曆本,隻能無知無畏地拍出一張學生證。人家看他是學生,讓他去急診室塗藥包紮一下。

隨後就是漫長且無聊的等待,頭昏腦脹等著叫號。

心裡還想著周遙呢。

好學生周遙今天估計是回不來了,這會兒一定被一群和藹親切的長輩,摸著大頭噓寒問暖,然後聽從兩家長輩安排,為葉曉白陪床削水果呢……這事都不能怨周遙了。

家長們從一開始不就是這樣期盼的嗎,不就一直這麼撮合的嗎?隻不過幾隻小猴子都不聽話不安分守己,全都不按規矩配對兒,簡直膽大包天肆意妄為,所作所為無異於砸了天庭,當眾扇了父母的臉。如今的後果與現實,也是教訓慘痛,一地雞毛……

醫生護士見著這學生傷號,診療室內又是一陣驚呼,身上弄成這樣,你撞哪了,你撞什麼東西了,你撞地鐵列車了?

“也沒有,沒撞上吧?”瞿嘉扶著頭說。

“幸虧沒撞上,太陽%e7%a9%b4上一塊青。真撞上了你腦袋還能在啊?”護士姐姐幫他包紮頭部。

“趕緊去拍個ct!”護士姐姐又凶他,“你得去拍片子,看看有沒有腦損傷!”

“ct在哪兒拍麼。”瞿嘉蹙著眉,一臉迷茫,就很少來醫院,不認識。

“上樓,三層,過那個樓道,一道小門,拐過去,左手邊第三個屋子……找不著?找不著你看路標啊,你家長呢?”護士問。

“……”瞿嘉一臉犯呆的表情,“哦,我知道了。”

“沒人陪你看病啊?”護士姐姐扶他一把。

“有人陪,他有人陪!”某人跑得很急,終於找到急診樓道,推開半掩的門就進來了。

瞿嘉瞅著這位。

才來啊。

“他的家長來了。”周遙虎著臉闖進來,“我就是,我陪他來的。”

“照ct是麼,我帶你去。”周遙麻溜兒地架起瞿嘉一條胳膊,攙扶著腰,“我也不認識在哪,我扶你過去找。”

“你不是陪葉曉白呢麼?”瞿嘉小聲嘟囔。

“臉都磕花了,還找茬跟我鬨彆扭啊?”周遙反問。

“沒彆扭。”瞿嘉皺眉頭,“我身上鋼筋鐵骨我摔不壞,你不用管我。”

“我也不用管她,一群家長圍著呢,哪用得著我啊,我多礙事麼!”周遙說。

“你媽媽在那兒呢,你回去吧。”瞿嘉提醒。

“嗬嗬……”走到樓道裡,周遙終於迸出笑模樣,表情詭秘,突然貼近瞿嘉的耳朵,“我媽讓我來照顧你,讓我陪你看病!”

“扯淡。”瞿嘉翻了一下眼皮,不信。

“真的,不然你現在就過去,再求證一遍,我媽還在那邊診室呢,你去問她?”周遙說。

“你媽腦袋也磕昏了吧?”瞿嘉說。

“去你丫的!”周遙噴他,“有種你對著我媽說這話!”

瞿嘉也樂了,可不敢,好怕怕的呦。

兩人對視,笑了一下。

“我看那邊好多人都坐輪椅,你要不要輪椅呢?”周遙又開始囉嗦,“我去幫你租一個,我推著你。”

“本來是想弄一個坐著。”瞿嘉說,“你來了你就是輪椅,我現在想坐你身上,給你底下安幾個軲轆,讓你轉著走。”

“你坐,借你大腿,待會兒讓你坐個夠。”周遙小聲說。

心底一塊陰霾未散,渾身都還疼著,卻總能苦中作樂,倆人還能笑得出來。

那邊當時又是怎麼個狀況呢?

家長後援團迅速圍住葉曉白,自然又是全套的詢問、質問、說服教育以及找醫生了解病情,混亂的情緒與醫院裡嘈雜的人聲交織在一起,很亂。

周遙那時也看到葉曉白的父親。葉中道就站在樓道不遠處,手裡抓著沉甸甸的黑色公文包,仍穿著平時上班公務時經常穿的灰色夾克衫與黑色西褲皮鞋,麵孔嚴肅一絲不苟,就昂首挺%e8%83%b8,筆直地站著。遠遠看過去,就像一具用鐵石混凝土澆築的、不會折斷彎曲的灰黑色塑像。

眼底的神情就是憤怒的、陰鬱的、無法接受和絕無妥協的,也拒絕往這邊邁出一步,拒絕說出哪怕一聲安慰。好像說句安慰話就是軟弱了,就妥協了,就是向孩子承認這一切都錯了。

“謝謝遙遙你啊。”葉曉白母親特意走過來,順勢摟住周遙的肩膀,“聽說是跑到地鐵站台下麵,唉,真是的,那孩子太不懂事,也急壞我們了在外麵找她找了兩個多小時……遙遙,多虧你拉住我們曉白沒讓她出事,多虧了你!”

“不是我。”周遙立刻就否認了,“我朋友當時衝下去拉了她一把,沒讓她掉到鐵軌下麵去。”

他瞥見葉曉白母親那一份熱忱殷切的目光,就覺著彆扭,油然生出一股強烈抵觸,絕不想貪這個功。儘管這樣的實情陳述,就等於招認了他和瞿嘉偷偷去東單地鐵站約會的事實。

他今天原本,也是應該隨他老媽去訪友做客的,原本也應當在賓客滿堂觥籌交錯的社交場合之上,充當優秀子女代表,學院派的未來接班人,陪他父母一齊亮相,幫他媽媽長臉。但他就沒有去。

俞靜之就在旁邊一聲不響,一聽“朋友”二字,就知是哪位小朋友,尤其聽到“衝過去拉了一把”“才沒有掉到鐵軌下麵”,表情相當驚異和關注。

“那誰沒事了?我看他也來醫院了,腦門上還貼著紗布?”俞靜之見縫插針就問了這一句。

“不知道呢,他說去給自己掛個號。”周遙說。

把女兒送進治療室見醫生去了,葉曉白媽媽過去找孩子她爸說話,不知說了什麼,看表情總之就沒能說服,還受到嗬斥,悻悻地又轉回來了。三觀上糊塗頑固,行動上左搖右擺,威勢上又軟弱不堪,這個做母親的也不能說不疼愛自己孩子,但疼愛的方式偏離了方向,在這場拉鋸戰中,和稀泥都和不好,做潤滑劑都做得很失敗。

葉曉白媽媽一直打量周遙:“你們遙遙是個好孩子,特懂事,特穩重,從來都讓家長特彆省心。”

俞靜之的表情耐人尋味:“也就那樣,還好吧。”

“今天真是的,鬨得,太丟人了。”葉曉白媽媽維持笑臉,“俞老師真不好意思啊,還麻煩你跟著我們跑一趟,還幫忙找人。”

“孩子挺難過的,我看著都難受。”俞靜之說,“不是我家女兒我都心疼,彆為難她了。”

葉曉白媽媽憋著滿腹埋怨:“今天可惜你就沒帶你們家周遙來麼!如果你家周遙來了,和我們曉白一起彈個琴,說說話,開導開導她的心理,幫忙看著她一眼,也不會出這種事。”

“我就沒想帶我們周遙去。”俞靜之不露痕跡地白了一眼,“半大男孩子有他自己的興趣,周末想出去玩兒就讓他去,我不願勉強他們,沒有必要。”

葉曉白媽媽又笑道:“遙遙你在學校裡有空,找我們曉白多說說話,你畢竟學習成績好,你們又都在理科班,幫她補一補落下的功課。有你在學校在班裡多照顧她,我們做家長的才能踏實放心啊。不是什麼同學都能讓我們放心的!有些差學生那是真不行,我們……”

周遙:“……”

“周遙。”俞靜之臉色兒都耷拉下來,“你那同學不是掛號看病去了?一個人沒人照顧他行麼?”

周遙犯愣:“啊。”

“去陪你同學看傷去,腦袋磕了碰了的彆出什麼事。”俞靜之雙手交握%e8%83%b8`前,手腕上掛著手包,輕輕一動嘴唇,“快去。”!思!兔!在!線!閱!讀!

周遙這才反應過來。

簡直想在他老媽麵前,前滾翻三百六十五度的叩頭作揖!

小猴兒得了娘娘的令箭,麻利兒的,頭也不回就跑了,一路過來找他的瞿嘉。

第78章 母命

周遙也是從那天起, 對他媽媽的理解和感受有了極大改觀。

那感覺, 就好像他隨時準備好了擼開膀子衝上擂台, 與老對手較量一番,突然形勢大變, 對手自己一轉身步履優雅地下台了,站到他身後的啦啦隊席上。

他老媽當時那副臉色,一反從前常態, 是巴不得讓他趕緊撤退, 幫他指東指西的“指揮”他:彆聽葉家父母在這兒忽悠你, 往你臉上貼金還摟住你不放。摽著我兒子乾什麼呢,話裡話外能是什麼意思?

誰樂意聽那些話?真讓人不爽啊。

俞教授上下嘴皮子一動,就替周遙剔除了一塊心病。有些事情就在不知不察之間, 悄悄起了變化。雲層之間突然開了一道縫,漏進了陽光……

當天下午,周遙就一直陪著瞿嘉,在醫院大樓這個迷宮裡跑了幾個不同地方, 照片子, 又幫忙繳費和取藥。

他也像個大人似的。

也會照顧男朋友了。人生中多經曆幾次風波與不如願的事,就什麼都學會了。

交錢取藥回來才能給包紮上藥,因此耽誤了很久。周遙剛把一大袋子口服藥和藥膏遞進去,就被擋在治療室外麵, 門在他眼前拍上了。

他攥著門把手又悄悄擰開,敞開一道門縫,扒著看。

沒一分鐘護士姐姐又過來, 嘟囔著“事兒還挺多還非要拉簾子”,“嘩啦”一下,在周遙眼前把一道藍色窗簾布給拉上……

周遙就隻能站在門口徘徊,又等了很長時間,等護士走了,他才鑽個空進去了。

瞿嘉正坐在治療床上,頭靠著牆習慣性發呆,一看周遙進來,“啊”了一聲!

周遙也不由自主“啊”了一聲!

“你怎麼穿成這樣啊?”周遙皺著眉頭,特彆想樂,手裡買的一兜橘子差點兒撒一地。

“上藥麼……你出去……甭看我。”瞿嘉也皺眉,趕緊把自己捂住。

捂上麵就下麵露,捂左邊就右邊露,不捂著就更露,就跟沒穿似的。瞿嘉就是換上了醫院那種專用的病號服,一塊淺藍色的床單布,在身前一裹,背後係一根帶子,裡麵光著,方便醫生檢查和治療。

就是個四麵漏風的大麵口袋。

大口袋不太適合瞿嘉這種細高挑兒的男模身材,穿上就晃蕩,什麼都遮不住。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