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東西是攥在手裡看著,然後收進抽屜,一會兒又拿出來看著。
“我尋思著,把給你上大學攢的錢,先還給那誰吧。治病費用太高,肯定是個無底洞大窟窿,也不知他們家有沒有借錢欠債。”瞿連娣說。
“還他。”瞿嘉就一句話,“我自己能掙。”
瞿連娣又吃了兩片止疼片,歎口氣:“都是命!”
當晚,瞿連娣往醫院送了韭菜三鮮餡餃子。
第二天,又是西紅柿疙瘩湯。
也不知病人還能不能吃得下去,但她還是送過去了,聞個味兒也是圓個念想吧。
每天早出晚歸,母子倆在一個屋簷下都難得碰上一麵說幾句話。生活有時就是這樣,每天能瞅一眼,親人之間互道平安,知道對方安好,就已是陪伴的長情,還想指望奢求更多?
早起一個叼著牙刷,一個拎著臉盆,一錯肩的工夫,瞿嘉突然問:“咱家那個臘魚吃完了?”
瞿連娣愣一下才反應過來:“就那一條,不早就吃完了麼?”
“沒有了?”瞿嘉問,“沒再送一條過來啊?”
“人家還天天給你送魚吃?想什麼呢。”瞿連娣說。
“好久沒來了。”瞿嘉低聲道。
瞿連娣就知道兒子要問什麼:“我跟那誰他爸的事,就先算了……你也可以放心了,不用整天瞎琢磨。”
瞿嘉微愣,刨根問底:“是因為我嗎?”
瞿連娣說:“不是因為你,跟你沒關係。”
瞿嘉:“……”
瞿嘉望著他媽媽:“陳明劍是不是快不行了。”
瞿連娣:“……”
又是一個周末,周遙約瞿嘉出來,說要浪漫一回。
見麵兒就塞給瞿嘉一盒雀巢咖啡,周遙說:“上回點歌中的獎,你拿走吧。”
瞿嘉說:“真送你獎品了?”
“當然啦。”周遙說,“還有一頓雙人晚餐,跟我走吧?”
瞿嘉道:“這就是你說的浪漫?”
周遙說:“酒店的雙人晚餐,就是帶俺對象兒去約會的,成不成?去不去?”
“去。”瞿嘉一擺頭,“走!”
周遙多瞅了一眼瞿嘉身後背的琴盒:“你背著吉他乾嗎?你今天去傑傑唱歌了?”
“沒有。”瞿嘉說。
到了那家豪華五星酒店,進了餐廳,瞿嘉頓時覺著,怪不得周遙老是給那個節目寫信點歌呢。這節目組有外商讚助相當闊氣,吃貨遙遙就是為了這頓好飯才順便給他點歌吧!
兩人享受了一頓節目組白送的烤肉晚餐,還是不限量供應,又吃跪在桌上。要不是服務小姐總是湊上來,非要替他倆張羅烤肉,穿個貼體性/感小旗袍站在桌前總是不走,弄得咱嘉爺不太自在,倆人還能吃得更多。
周遙擦嘴一樂:“哎,好吃麼?”
瞿嘉點頭:“好吃。”
瞿嘉捂著胃,腦門兒往桌上一磕。周遙說“不至於吧?你以前可比這個能吃!”
“不至於,我收著量呢。”瞿嘉蹙眉一笑,“飽吹餓唱麼,還是吃太多了。”
瞿嘉回頭瞅一眼餐廳前方。每個上檔次的西餐廳可能都有一個像舞台的布置,有時會放一架鋼琴。
瞿嘉拿了吉他起身,跟服務小姐說了一句,也沒理人家同意不同意,徑直就上去了。
瞿嘉把鋼琴凳拖到舞台中間,坐下翹起二郎腿,很隨意地撫弄他的吉他,說:“唱首歌,送給我朋友。”
底下有個客人搭了一句:“呦,唱什麼啊?”
瞿嘉回那人:“把你耳朵堵上。”
嘖,真狂。
有老外吹了一聲口哨,有人鼓了兩下掌。
手指輕輕撥弄,熟悉的嗓音和旋律流進周遙的耳朵,流向他周身血脈,占據他全部感官。不是什麼新鮮歌,就是他前幾天在節目裡剛剛點過的那首《i swear》。
餐廳裡,在所有客人的注視下,瞿嘉看著周遙的眼睛,一字一句,親口為他唱這首《i swear》,就是回複周遙的心情。
周遙微微張著嘴,在震動、激動和恍惚中聽完整首歌,一字一句。
i swear
by the moon and the starsthe sky
i\'llthere
i swear
like the shadow that\'syour side
i\'llthere
for betterworse
\'till deathus part
i\'ll love you with every beatmy heart
i swear
……
席間都沒動靜了,所有人都沉醉於這樣的歌聲。用心唱的,最是動人。許多人用手指在桌上輕點著節奏,身體搖擺,還有人在副歌部分主動給瞿嘉和聲。
一個特彆美好的夜晚。
“為什麼給我唱歌啊?”瞿嘉回到桌前時周遙張口就問了。整個人還飄在雲裡霧裡,滿眼桃花盛開,臭美著,笑著,都忘了這是大庭廣眾。
“因為我唱歌好聽。”瞿嘉看著他。
周遙捂住自己的大柿餅兒臉,眼睛當時真的溼潤了,老感動老感動了。
“彆傻笑了。”瞿嘉輕聲說他。
周遙抹了一把臉,眼睫毛沾了許多細碎晶瑩的東西,發著光。瞿嘉伸手摸了一下周遙的臉,輕觸睫毛。
那個動作讓他們遙憶當初,許多年前那個下雪的冬天,他們堆完雪人,遙遙眼睫毛上沾了一層雪花,嘉嘉幫他輕輕地撣掉。一年又一年,他們兩人還在這裡,誰都沒有離開。
周圍人真的狂吹口哨叫好了。這屬於一家涉外酒店,用餐的大都是外國人,比較開放,看明白了更要吹口哨,為兩個在戀愛中鼓足勇氣坎坷前行的少年。
夜很深,倆人從酒店出來,都不想回家,也不想坐車,就一路沿著建國門那條大街暴走,迎著夏日的晚風唱歌。
路過一個噴泉池,瞿嘉會坐下來,唱一首再走。
又路過一個小花壇,瞿嘉就又坐下來,彈著吉他唱一首再繼續走。
唯一的聽眾周遙就負責點歌和在風中不停傻笑,然後湊上來親一口……
那晚同時,瞿嘉腰間呼機就一直尖銳作響。
響了他就摁掉。
再響就再摁掉。就是不願去看一眼那上麵的消息,明知是誰急著呼他。不想知道,不想看到,不願接受。
後來周遙忍不住了:“呼你呢,萬一是你媽呢?”
瞿嘉說:“她呼我沒彆的事兒。”
周遙過去從瞿嘉兜裡拿走呼機,跑到路燈下麵,很費勁地讀消息。他然後就四處找公用電話,給他瞿阿姨回了一個電話。
瞿嘉仍然坐在高處,坐在噴泉池旁邊,麵對建國門橋盤旋的車海,城市燈火輝煌的夜景。京城的每一座橋都複雜難走,一不小心就會在燈火闌珊的地方迷失方向。
周遙慢慢走過來,高大的身形擋住一片炫目燈火,充滿瞿嘉的視野。
周遙說:“嘉,你要不要還是,去醫院看看呢。”
“你媽說讓你去一趟……”周遙輕聲說,“你爸可能不太好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請一定配合歌曲食用,一首很美好的老歌:《i swear》all-4-one 。歌曲鏈接會發在weibo上。
節目是《雀巢咖啡音樂時間》,在當時很有名。酒店是建國門橋附近的凱萊大酒店,現在已經倒閉拆除了。
第66章 探親
那時是八月末, 暑假的最後一段時光。天空悶雨, 秋老虎來襲, 炙熱的氣浪烤焦人的心。
那一陣又開始忙了。周遙他們球隊照例在臨近開學時集訓,先就把浪了一個假期渾身長膘的隊員們拉到郊區, 拉練一個星期。現在都不在平地上跑3000米,直接拉到平穀,山區, 果園, 到處都是上坡路和下坡路, 就是一個3000米坡路障礙跑,把這一群人跑個吐血半死。
淋巴癌很難醫治,惡性腫瘤侵犯到全身器官, 最終導致血象異常,皮膚潰爛,心肺功能衰竭,無法呼吸。
罩著呼吸機氧氣罩, 陳明劍嘴唇艱難地動, 那時好像是說,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孩子。
親友人叢間有人低聲說了一句:“當初真不該離,原來那媳婦兒照顧得多好。”
陳明劍唇動, 沒有回答。
誰沒有內心真正的理想和追求?他也不過就是勉力求了一把自己想要的詩和遠方,但確實沒那個好命長命,還連累身邊親人。
事發就是那一個禮拜的事, 也沒有讓半死不活的彌留狀態繼續拖拖拉拉。學校許多領導同事前來最後的探視,表達對青年人才的一腔唉歎惋惜。身邊人通知親友,手忙腳亂地準備身份/證件、親屬關係、各種證明材料,疲憊而憂傷地等待醫生通知那最後的時刻,再聯係壽衣店、太平間、火葬場……
陳明劍在那個夏末醫治無效,去世了。
這人做的最後一件好事就是,真沒給瞿連娣拖個三年,也就這仨月。
而且錢並沒用完留個大窟窿,陳明劍用最後一根能活動的手指,把那個小紅存折指給了瞿連娣。還是想要留給瞿嘉。
醫院那些事都是瞿連娣跑前跑後地忙活,就她有經驗,彆人關鍵時候都不行。她就是這麼把瞿嘉的爺爺奶奶送終歸西,現在最後拾掇完陳明劍,送走所有陳家的親人,一了百了。
從此再無瓜葛。
周遙正在平穀拉練,晚上用大院傳達室的電話,悄悄打到瞿嘉家裡。
“哎,你在家呢?沒出門去?”周遙說。
“嗯。”瞿嘉道,“我媽出去有事,就我在。”
“我也沒事兒,就是想你了唄,想聽聽你聲。”周遙語氣挺溫柔挺膩呼,“你還好吧?”
遙遙這話問的,忒明顯了。瞿嘉頓了一下,也挺平靜:“我爸死了。”
兩人之間,沉默良久。
瞿嘉難得管那誰叫一聲“爸”,很多年都不認識這個字。
“嗯,我知道。”周遙說,“你還好吧。”
“你媽媽當時就先呼我,都告訴我了。”周遙解釋,“先就把我囑咐一遍,讓我如果你這樣抽就跟你這麼說,你那樣抽就那樣說……我說你肯定不會,你這麼堅強的人。我等你抽呢,你這麼給我爭氣啊。”
“嗬!”瞿嘉在電話裡都笑出來,空虛、酸痛、五味雜陳。
“我又不在,又沒能陪你,對不起啊。”周遙道個歉。
“我沒事兒。”瞿嘉說,“拉練特苦吧,長跑沒跑死你啊?”
“都能跑死馬!山路!我早就掛了,這兩天我都是用爬的,嘉嘉……”周遙趁機轉移話題,開始灌黏糊湯。
“我也跑來著,今天跑了十幾公裡,半程馬拉鬆了。”瞿嘉說,“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