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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品的、賣衣服的、賣文具和小首飾的個體商戶。

唐錚、瞿嘉他們,還有機床廠原來的工會主席蔡大大,應該已經分到廠裡的新房子,應該已經搬進樓房了。

……

周遙回了自己家,進屋一股臭汗味兒就被他媽媽說了。

小背心出了汗,又沾上土,都和成泥了,趕緊洗澡去吧,泥猴兒!

“你怎麼就喜歡穿這種跨欄背心呢。”他老媽俞靜之把臟衣服一並塞進洗衣機桶。反正也沒時間手洗,洗衣粉一倒,幾個按鈕一摁,全家的衣服一鍋涮。

“怎麼了啊?”周遙說。

“沒事,就不像你這樣品味的孩子穿的。”俞靜之說,“像你爸那個年紀,我們那個年代的老頭衫。”

“那,夏天穿t恤熱麼,穿小背心踢球涼快,不然我就隻能光著了。”周遙滿不在乎的。

“那你就光著啊。”他媽媽淡淡地白他一眼,還怕你?

周遙嗬嗬一笑,從桌上抓了好幾塊削好的菠蘿芒果,塞進嘴裡吃,然後就被趕著進洗手間了。他長在一個和諧幸福的家庭。

洗了澡出來,渾身是沐浴液的清爽味道,周遙探頭瞧一眼他爸,這又忙什麼呢。

他爸周鳳城同誌是個比較安靜、有想法但話不多的人,不絮叨,是個好爸。

但是今天他爸還就絮叨他了,一直在屋裡折騰那幾本集郵冊,翻一會兒就說一句,沒完沒了了:“周遙,你啊,真是,多大還是個孩子,沒法兒說你的好。”

“沒法兒說您就彆說了麼!”周遙在客廳回了一句。

“真是氣壞我了,傷了我對你一番心意,毀了我們家一件這麼好、這麼有價值的收藏品。”他爸說。

“爸——”周遙叫了一聲,“這事您都說我說三年了……快四年了!”

他媽路過,手指了一下:就該說,慣壞了。

他爸是又翻到集郵冊裡,十二生肖套票的那一頁,看著那殘缺了一塊的金猴票四聯張,這氣得啊。

這是親爹給親兒子特意買的生肖年紀念,滿腔深沉的父愛被兒子給糟踐了。一股“怨父”氣多年鬱結在%e8%83%b8,到底是意難平,隔三差五需要拿出來訴一訴冤,這就是被慣壞了的熊孩子乾出來的事兒。

“周遙,你拿我一張猴票,你倒是商量一句,你怎麼能把這四聯張給撕了?”周鳳城很認真地跟他兒子探討這樁慘事。

“我,那,我就想隻拿一張麼,那四張是聯著的麼……”周遙自知理虧地哼哼。

“聯著的你就敢撕?”周鳳城鬱悶得都笑了,“這種四聯張,就是收藏用的,撕了就毀了!”

“我哪懂麼……”周遙愧疚地說,“那原來咱家那些糧票油票雞蛋票,也是四聯張,八聯張,我看糧票都是撕著用的,郵票為什麼不能撕麼?”

他爸瞅著他,說不出話。

周遙躺在沙發上,把臉用靠墊擋住。

“一張金猴票現在市場上炒到一千多,”他爸說,“周遙,你知道四聯張叫到多少了?……一萬多了。”

噗——周遙把一嘴菠蘿嚼得噴出汁兒來,噴了沙發靠墊。猴票竟然漲這麼多錢了?

手握一個猴票四聯張,一家子就成萬元戶了,當初怎麼沒買它一遝攢著呢。

俞靜之站在旁邊看他們爺倆掰扯,心裡也在琢磨,金猴票現在這麼值錢了?

周遙那時確實不懂集郵的門道,完全是個外行,他知道他爸收藏了猴票,翻開一看有四張,那就撕一張悄悄拿走唄,家裡留那麼多張一模一樣的郵票做什麼用?這一堆紙片兒能留著下崽兒生小猴麼?

他自己捂著臉也笑了,真糗,真蠢,繼續埋頭吃水果吧。

“嘖,哎。”他爸又歎口氣。

“大周同誌!”周遙忍無可忍了,“以後不帶翻舊帳的成麼?”

“周遙,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人。”他爸打量他,“但是,以後做事要誠實,有什麼話大大方方地、如實地向我和你媽彙報,一家人商量,然後你再動手實施,成麼?”

“所以,那張猴票你給弄哪兒去了遙遙?”俞靜之突然問到重點,“你拿給誰了?”

周遙低頭看自己腳趾:“沒有。我都忘了。”

“收藏品,有紀念意義的,就是紀念你出生在猴年,給你買的,隨便拿給誰了你忘了?”周鳳城掏心掏肺地看著兒子。

“爸您還是吃菠蘿吧!我媽對您照顧多麼周到。”周遙把琳琅滿目的水果盤往他爸麵前一推。

“吃菠蘿上火。”他爸瞅他一眼,“已經上火了,我喝茶吧。”

“茶也是我媽沏的,彆辜負了我媽媽對您的體貼。”周遙趕緊再把茶壺端過去。

“不能體貼我們心意的人,是你——為你出生買的紀念郵票。”他爸痛心疾首。

呃——周遙發出一聲拖長的呻/%e5%90%9f,隻剩下最後一招滾地撒嬌大法了,每一回翻舊帳就把這事糊弄過去。

他就是虛與委蛇頑抗到底,總之堅不招供……

周遙不玩兒集郵,但在哈爾濱上中學期間,那一陣還去郵局買過幾次郵票。

平時家裡親戚往來的信件,他也會留意那上麵的郵票,有好看的就剪下來。

他把這些東西寄來北京了,給瞿嘉寫過兩次信。

瞿嘉就給他回過一次。倆人都不擅長寫囉哩八嗦的東西。男孩子麼,不愛寫信聊天,攤開信紙都不知道寫什麼,難道向對方彙報每天上什麼課、吃什麼飯、球場上進了幾個球?

不出所料,隨後他們的通信就斷了,學習和課外活動都很忙,各忙各的了。

他信裡留了他在哈爾濱姥姥家的電話號碼,但他沒有等來電話。在沒有網絡、沒有手機、而長途電話還很貴的年代,想要和另一個男孩異地保持聯係,太困難了。想要失聯可是很容易的事,輕易就失去了聯絡……

周鳳城把那幾本讓他燒心的集郵冊放回書架,兩口子在屋裡小聲開會:“咳,我還是覺著對不住周遙,也就不說他了。沒能幫他爭取到更好的,高中念這個學校不是很理想。”

“一中,是不理想。”俞靜之說。

“哈師大附中是很優秀的學校,你看它每年高考的重點率,出國的,省狀元,就單憑考上北大清華的人數,竟然比朝陽一中都要多。”周鳳城說。

“那是省重點啊,還是遙遙自己考上,而且在學校裡成績這麼好,老師都喜歡他。”俞靜之說。

“兩校的水平差距……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學校。”周鳳城歎息,“我挺猶豫的,是不是該讓他回來?”

“你還猶豫過麼?”俞靜之說。

“他自己非要回來,他要求的,我就同意了,我不能反對這種事。”周鳳城說,“畢竟是我們對不起孩子,兩地折騰這麼多年,他說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他說想要全家人團聚,我不能說反對。”

“也彆心太重。”俞靜之說,“咱家決定是正確的,東北不能再待了,必須讓孩子出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說起這事又是情緒複雜,讓人心酸,一言難儘。周鳳城低聲說:“原先我們那個重工集團,政策下來了,都已經到了明麵上。企業和國家都不會再給那些人保障了,一道行政文件下來,誰沒學曆沒技能的就先裁掉誰,一個廠一個廠地賣,人員遣散……可是那些十幾二十歲就進工廠做工的人,當初為什麼沒學曆?誰給他們負責?……多少人就要走上街頭,沒有出路,社會都不知要亂成什麼樣,趕緊讓孩子回來吧。”

國家工業版圖已經發生了巨變,大型國企重工一夜崩盤傷筋動骨,隨即就是無法抑製的大規模失業與產業轉型,這已是預料之中,必經的陣痛。沒能耐的人就要死在這場陣痛中了,有能耐的瞧準機會,早就轉行了、離開了。

這就是變革的時代,普通人無法扭轉時代,隻能拚命地往風口浪尖上掙紮,爭取趕在潮頭上。跑太快了會被一個浪頭拍死在沙灘上,跑太慢的直接沉底兒,彆想再浮上來。

“所以歪打正著了,周遙的決策是正確的,他是很有福的。”俞靜之安慰一句,“就這樣吧,既來之則安之。”

“而且,我都能猜著,他可能把那張猴票拿給誰了。”周遙媽對周遙爸悄悄說了一句。

大周同誌一挑眉:“拿給誰了?他早跟我商量,我讓他直接把那四聯張都拿走!撕開了我心疼,還不如整個兒一套,都讓他拿走送人。”

俞靜之說:“想要猴票的,一定就是跟他同齡一邊兒大的孩子,屬猴的。以前同班級玩兒得要好的,捋一遍,還能有誰?”

周鳳城說:“……他班裡,不是大部分都屬羊的?”

俞靜之也笑不出來了:“就真有幾個屬猴的,你哪知道啊。”

……

趁著開學之前,假期的尾巴,周遙在城裡逛了挺多地方。

北京確實繁華了,他才離開幾年而已,仿佛幾年之間,這個城市一下子變得無比熱鬨而前衛。大都市發展日新月異,公車和無軌電車增加了很多新線路,與他印象中很不一樣了。

機床廠門口的那間副食商場,以前是職工們路過必入的商店,也沒彆地方買東西,現在可不一樣了。附近直接平地拔起一座新樓,門口豎起鎏金的大字“東大橋大棚”。裡邊賣什麼的都有,從吃到穿再到玩兒,經營者全部都是倒騰小買賣出來擺攤兒的個體戶。

不遠處,路口,一大片荒地被開發出來,建起了“藍島大廈”,整個建築用了全玻璃外殼,通體的藍色玻璃在陽光下熠熠發光。那百貨公司裡麵賣的都是高檔時裝、家用電器、護膚品化妝品。

再往城裡,城市的中心地帶,就更加繁榮時尚。連王府井、友誼商店都嫌太土,掉價了,周遙的叔和姑給他買衣服,都要在燕莎和塞特買,說這倆地方才是最貴最時髦的購物中心,裡邊購物的全是外國人。

周遙覺著這倆地方就是專門坑外國友人的,一條牛仔褲敢賣六百多塊錢?

他叔叔最近注冊了一家所謂的貿易公司,就是倒騰物資的。下海之後交往不少生意朋友,不知從哪弄到幾張演唱會的票,就帶大侄子出來見見世麵。

“遙遙,都沒看過現場演唱會吧?”他叔叔開著小轎車,前座還帶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靚妹,看著就沒比周遙大幾歲,說是“女朋友”。

“沒看過。”周遙實話實說。

“你們那兒都沒有吧?”他叔叔語帶不屑,“演藝界的這些人,還是在北京比較集中。”

“我們那兒也有明星演唱會,但我沒怎麼看過。”周遙無所謂的,“我進體育館,一般就是去踢球。”

“今兒咱們來體育館,就是聽歌。”他叔叔開著車,鳴著笛,呼嘯在工體路上,“老崔!搖滾!”

工人體育館,那是一場“地下工廠”民謠巨星們的拚盤演唱會。

人山人海,滿眼都是披散著頭發、穿著喇叭筒牛仔褲的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