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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是那片胡同區。

幾天前,他回家曾經提過這事:陳嘉的爸爸媽媽可能要離婚了,真可憐。

“離婚了?呦……咳。”一陣沉默,搖頭。

“孩子跟誰了?”他媽媽俞靜之關心了一句。

周遙說:“他一直就是跟媽媽一起住。”

“那就肯定還是跟著他媽媽過了。那,他們家要搬家麼?小孩準備轉學嗎?”俞靜之吃著飯,盤桓著又說,“他們家這麼複雜情況,你以後……咳,孩子也挺可憐的,但你以後少去他家吧。”

“為什麼就少去啊?為什麼不能去了。”周遙在碗裡捯米飯粒,“陳嘉他爸反正以前也不在家,現在跟以前有什麼不一樣的?”

“現在跟以前怎麼能一樣了?”他媽媽說,“你小孩不明白。”

“我就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周遙難得頂個嘴,心裡蔫兒有主意的。

“總歸會受到影響吧,家庭破裂的,父母整天吵架失和的,這種單親一方教養出來的,性格多少都會扭曲、孤僻、記恨。”他媽媽擱下筷子,平靜地望著他,“就說跟以前不一樣的,首先,他現在還叫陳嘉麼?他沒有改名字嗎?”

“你見著人家你叫什麼?彆喊錯了名字,那樣不好。”俞靜之提醒了一句,年輕啊孩子。

“……”周遙在飯桌上又是一臉懵逼。

他字典裡沒有這種概念。

他眼眶忽然就酸了,想起嘉嘉,很難受。

“算了,我也並不是那個意思。”周遙媽媽也覺著不忍心了,她也是做老師的,她竟然講出那些思想覺悟很不正確的話,不知怎麼搞的。

她們學院裡麵,都是一幫搞文藝的,家庭關係複雜的、趕著社會時髦出軌離婚的簡直更多,她手底下的本科生研究生都有這類家庭出來的,她並不會因為這些因素,就歧視那些學生,偶爾還勸慰開導兩句。怎麼一輪到自己兒子交友這事,就會說“你以後少跟那個孩子來往”。

俞靜之趕緊收回不講了:“沒事兒,不說了。我也相信你能把握自己,你這孩子心裡還是有準數的。你愛跟誰玩兒隨你,反正你也……你也不至於誤入歧途或者怎樣的。”

反正,遙遙也恐怕不能在這裡繼續念書了。

周遙那時想,陳嘉一定是因為父母分開了,心裡多難受啊,所以這段時間都不愛上學了,考試都不來。

倆人之間也比以前疏遠,好幾天沒機會說上一句話,跟以前感覺完全不一樣了。他身邊混熟的有很多同學,陳嘉永遠好像就是一個人。有他走一路時,是兩個人;沒他在身邊,就是一個人。

或者,是因為買不起手風琴啦?

手風琴課在家長們怨聲載道之下,還是硬撐著開課了,家裡沒買樂器的比如陳嘉,就直接缺席音樂課,課都不去了。周遙也再沒機會聽陳嘉唱歌。

……

周遙跑得比運動會接力還快呢,可能隻用了五分鐘,這條道他走得太熟了。

大雜院裡已經有了進入深秋準備過冬的氛圍,許多家都開始儲存蜂窩煤。陳嘉家門口窗根下也堆了蜂窩煤,碼成整整齊齊。

敲門,沒人應答。

沒人吭聲周遙就扒小窗戶。他有心靈感應,雖然好像感受不到屋裡多麼強大的小宇宙了。

他把那道推拉小窗撥弄開,拚命擠一隻眼往屋裡瞧。

隻看了一眼就嚇壞了,吃驚。

“啊——”周遙在門外大喊了兩聲,趕緊又去敲隔壁那阿姨家門,竟然沒人在家。他急得大吼“陳嘉陳嘉——”

他回頭就瞧見牆根兒下豎的那根鐵釺子,頭皮好像熱炸了似的“轟”的一聲。

他抄起鐵釺,用力往門上掄去,連著掄了兩下。門上的玻璃在他眼前崩碎成許多片,“嘩啦啦”潸然而下……

第18章 幸運

他們班主任鄒老師,是緊跟著周遙,從操場所有人眼皮底下跑過去的。

音樂老師周玲正在跟著廣播做操呢,眼神隨著走:“哎鄒老師,你乾什麼去啊?”

“我去個學生家看看。”鄒萍說,“我們班陳嘉又沒來上課。”

“陳嘉又沒來?”周玲也追過來,“出事啦?”

“我這不就是擔心有事兒麼……”鄒萍沒好意思說,她也有第六感的,她第六感每回都目標特準。

“你趕緊的騎我車去!”周玲跟著跑向校門口,順手把自己自行車從車棚裡推出來。

鄒萍說,你比我快,你先騎著車去!周玲說,我不認識啊,這孩子家住哪?

全班四十個學生,鄒老師把每一個孩子都家訪過,家庭住址父母職業這類資料都記腦子裡,更何況陳嘉家她去過三趟,脫口而出:“就南營房胡同,甲12號院!……進院子最裡麵倒數第二間房就是!”

……

陳嘉那時,躺在溫暖的水泥地板上。他們家小平房的地麵,從來沒有這麼熱,燙著他的周身。

因為他躺的地方,就離他家正中那個洋爐子特彆近了。爐子散發的熱力烤著整間屋子,驅散秋天的寒氣。

就是這幾天預報裡說,西伯利亞冷空氣提前襲掠北方好幾個省份,全市人民就要提前禦寒準備過冬了。而住樓房的,都要等到本市統一供暖,還早著呢,都凍著去吧!反而是住平房的占了好處,買到蜂窩煤,扒開爐子就可以自家取暖了。

陳嘉昨天傍晚約了唐錚一起,從附近煤廠買回蜂窩煤,用板車拉回來。

他現在就烤著火。

非常溫暖,內心逐漸祥和平靜,卻又很不平靜。

他是早上想要起床的時候,就那一下,愣沒起來,發現自己手腳已經動不了了。他緩緩地從床邊滑了下去,直接出溜地上。那難受的滋味兒很無助、很荒謬卻又無可奈何,軟得整個人手腳已經不存在,像吸了一口什麼東西被深度迷醉了,眼前逐漸模糊。

從他橫臥的這個角度,看到的就是他家透著紅星兒的洋爐子,他家外間的櫃子腿、凳子腿,還有,他的鋼絲小床。

陳嘉大概是那時候察覺,真操/蛋了,出事了麼……他可能是中煤煙了……一氧化碳……

煤爐子弄不好確實會一氧化碳中毒的。那感覺也並不太痛苦,就是頭痛,又像深度醉酒,也像深度醉煙,人已經陷入半昏迷。隻是因為外麵風特彆大,冷空氣強勁,從他家大門沒有封嚴實的底下那道縫,往裡麵狂灌,正好往他這個方向吹。這就是家門太破四麵漏風的好處,他很幸運在命運的關口趴到了地上,還能吸到門縫進來的一點新鮮空氣。

這道小邪風兒,讓他在半死不活狀態下在地上掙紮了很久,就是爬不起來,一次次地快要睡過去。

他用手指扒住地板,挪動身體,也就是讓視野裡的鋼絲床腿位置稍微挪了個小角度,頭疼得終於挺不住了,估摸自己快要掛了。

媽媽呢……

他媽媽昨晚兒好像……在姥姥家多留了一晚,一家子又吵起來了,無非就是嫌瞿連娣離婚回娘家丟人了,離婚讓老人在親戚跟前多沒麵子呀。陳嘉就不願意聽他姥爺無休止的嘮叨,嘮叨急了還罵人,於是就頂了一句:沒本事的人最會說彆人都沒用、都沒您有本事,您多能啊,除了沒能生出討您喜歡的帶把兒的,姥爺您天大地大您無所不能!

陳嘉平時都不說話,說句話就是要梗死誰的,可砸到點子上了,把他姥爺氣得朝他扔了個醬油瓶子又吃了半盒丹參丸,氣得嗷嗷的。

陳嘉沒他媽媽那麼能忍,也沒打算忍,從姥姥家廚房順走了兩塊熱棗糕就揚長而去,一路吃著棗糕,自己就回家了。

也不知道媽媽什麼時候能回來。

覺著很對不起媽媽了……

陳嘉眼前垂著一根細長的黑色耳機線,從鋼絲床上垂下。他相當吃力地伸手過去,緩緩地,用指尖勾住那根線。

啪嗒——

耳機連著的東西終於也跟著掉下來,是周遙借他的那個隨身聽。東西就掉在他眼前,卻讓他費了半天勁兒才摸到按鍵,按下了“開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齊秦的歌聲就從隨身聽裡流出來,一首歌一首歌地放完這一麵帶子,讓他沉浸在很美好的音樂裡,沒舍得睡著,就又多挺了半小時。然而,這麵磁帶終於放完了,總有曲終人散的一刻,歌聲在室內一層煙霧中戛然而止。

磁帶該翻麵兒了,或者倒帶重頭再來。

但是,他沒有倒帶重來的力氣了。他突然特想念周遙,想拉周遙的手,還是很留戀遙遙的溫暖陪伴。

真舍不得。

……

哐!!!

就這時候,一聲巨響,碎玻璃渣子稀裡嘩啦地拍下來了。有好多玻璃碎片都濺到他頭上、身上。

陳嘉!!!

周遙在門外大吼,聲帶都喊劈了,咋咋唬唬的。

周遙當時就是急得沒有多餘的嘴巴來罵了,想罵陳嘉為什麼把門鎖得這樣結實啊?他從砸穿的空檔伸手進來,拽了半天,愣是打不開門內的插銷。

一個不值錢的破家,就這扇門最結實,結果還讓周遙凶狠地給砸了。

一股強烈的鮮潤的冷空氣撲進來,陳嘉那腦子一下子就清醒多了,恢複了意識。門外好像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把他已踏進閻羅殿的那隻腳丫子,死命又給拖了回來。

周遙狂吼了很多聲,陳嘉!陳嘉!!

陳嘉都聽到了,就是說不出話,用眼角的餘光尋找周遙。

周遙打不開那門,氣急敗壞地琢磨,於是開始鑽門上被他砸開的那塊窗棱。

他就先一條腿掏著進去,再把頭和大半個身子擠進去。窗棱的邊緣,仍然殘留鋸齒狀的鋒利的玻璃碴子,讓他很疼。也就是仗著那時極瘦,長手長腳,但非胖一點兒就能把他雞兒卡那兒就過不去了,他就從窗棱子中間把自己硬塞進去。

周遙終於進屋了,把那扇破門打開。

他也嚇壞了,狠一頓拍臉和砸%e8%83%b8口:“怎麼了?……你躺地上乾嗎?……你到底哪兒不舒服啊……”

陳嘉恍惚地看著他:“……”

周遙問:“怎麼了?你又發燒了?拉肚子麼?”

陳嘉特想翻白眼,好嫌棄,用口型很艱難地想說:煤氣……出去……遙遙出去……

他仰麵朝天直瞪著周遙,那短短一分鐘,比之前的一個小時都難熬,周遙你個缺心眼兒的你快出去吧。

屋子裡確實有一層煙霧,煙開始嗆鼻子了。

“你們家這爐子,不會是,要著火了吧……”周遙嘀咕著,終於開竅了,開始把人往外拖。

他那時候真不懂,沒有用過爐子,所以很魯莽,很彪。也幸虧這一氧化碳濃度沒達到點個火星就要爆炸的程度,陳嘉已經攢了一%e8%83%b8口的火星兒想炸飛周遙了,就是悶著不能響。

“哐”得一聲,那破門又被撞了一遍,這回撞進來的是他們的周玲老師……

後麵是跑得氣喘籲籲的鄒萍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