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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讓我逮著你的!”

“彆埋他了。”陳嘉晃悠過來說,“人家衣服高級的,弄上沙子就不好了。”

“那我埋你啊?”唐錚斜眼瞅著陳嘉。

“你少埋我了?”陳嘉冷眼回道,“埋啊,我的秋衣上下都開口的,你隨便灌沙子。”

唐錚把細眼一眯,不懷好意地笑著指了他們倆,懶得說。

唐錚就經常吐槽他倆:你們這兩個棒槌,啊,要麼就一個也找不著,要麼就倆讓我一塊兒逮了,你們倆怎麼老是藏在一塊兒?

周遙實話實說:“你找太慢了,我們不藏在一起,等你都要等得發芽兒了。”

那時又沒有隨身便攜的通訊裝置,又沒手機,出來玩兒就是跟陳嘉混在一起,坐在堆滿消防拴的小黑屋裡聊天,都是有趣的。

周遙出來玩兒穿的一條深藍色牛仔褲。他已經走在時代前列了,穿得跟海報上的齊秦似的。

很快就發現牛仔褲其實特彆不方便,翻個鐵欄杆從二樓跳下來幾次,他就開始扽他的褲子,把褲襠那裡往下扽,因為牛仔褲磨大腿、磨褲襠。

“誰讓你穿這個。”陳嘉嘲他,“你弄那麼好看,難受不難受?”

“難受。”周遙吐槽,“不許說我,你閉嘴。”

陳嘉閉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始笑。這人難得幸災樂禍笑這麼開心,笑時定然是比陰沉著臉發狠的樣子好看多了。

“你脫了吧?”陳嘉說,“反正裡邊還有一層。”

“脫了我就這樣兒露著秋褲啊,”周遙慘樂,還是陳同學的藍白條運動褲好穿。土是確實很土,但翻跟頭拿大頂甚至劈個叉都舒服利索啊。

“不然你穿我的運動褲。”陳嘉說。

“那你穿我的牛仔褲。”周遙說。

“你脫了。”陳嘉說。

“你穿過牛仔褲麼?”周遙問。

“沒有。”陳嘉說話時眼神盯著周遙的褲子,是真的盯那條褲子,也有些眼熱。褲子就是周遙他們家親戚送給孩子的,最帥氣的洋溢著青春氣質的藍色。

在消防栓儲藏間裡,倆人都把外褲脫掉了,周遙裡麵是“三保暖秋褲”,陳嘉裡麵竟然是空心兒,露出一雙大長腿。

“你那兒都凍成一串冰壺了吧!”周遙瞅一眼陳嘉穿著內褲的樣子,笑。

“就是咱一車間自產自銷的,冷凍機(雞)麼。”陳嘉冷笑自嘲。

哈哈哈哈,周遙大笑。

陳嘉終於把牛仔褲穿上了,版型很好的一條深藍色褲子,裹著%e8%87%80/部和大腿,周遙盯著看:“你穿這個挺帥的。”

“這玩意兒真的磨襠……憋鳥兒,不透氣……”陳嘉皺眉,窘迫,也開始拚命往下扽。

“你穿怎麼竟然短了?”周遙嘀咕。

“因為腿比你長。”陳嘉露出那麼一絲小表情,“你也太短了!”

……

他們後來出來玩兒就時不時換褲子穿,成為一種小習慣,就想看看自己的褲子穿對方身上什麼樣,享受那種隱秘的快樂。臨回家前再換回來,不讓家長發現這樣的小秘密。

什麼叫“穿一條褲子長大”的哥們兒?

很多年之後的孩子們,或許已經不懂得,也沒機會再有這樣的經曆。周遙和陳嘉,就是穿一條褲子玩兒大的一雙少年。

穿得像港片裡街頭不良青年似的,倆人於是偷摸溜進工會的大禮堂。

這裡周末放錄像和舉辦舞會,逢年過節有文藝聯歡。白天沒有活動的時候,大禮堂內空無一人,就沒人管,讓他倆占山為王。

周遙蹲在舞台一角,鼓搗那一堆線路和電源插頭,竟然給接上了,把錄像機裡的內容投射到大幕布上了,開始唱卡拉OK。

周遙塞給陳嘉一個話筒,倆人一張嘴,洪亮的聲音就充斥禮堂各個角落,空曠的天頂蕩起一陣陣回音。

“喂喂,下麵請陳嘉先生為大家演唱一首……唱一首《讓我一次愛個夠》!”周遙舉起話筒一本正經地報幕,然後等著看對方出洋相。

陳嘉瞟了他一眼,淡淡哼了一聲,唱就唱唄!你陳嘉大爺家裡沒有音響、唱機,自己就是點唱機。

除非是你的溫柔。

不做彆的追求。

除非是你跟我走。

沒有彆的等候。

我的黑夜比白天多。

不要太早離開我。

世界已經太寂寞。

我不要這樣過。

讓我一次——愛個夠——

周遙站在舞台的另一側,中間隔著一大段距離。他轉過頭去,他的耳畔,整個巨大的禮堂裡,充斥的就是陳嘉從低沉的哼唱到副歌縞潮部分的嘶吼,聲音帶著看不見的氣浪聲波的……

調兒非常準。能唱準調兒都是小意思了,關鍵是嗓子好,高音該亮的地方很亮,該粗野的地方很粗野。

他扭著脖子大約是聽完了整首歌,脖子都扭得落枕了。靠……才明白過來,那天的什麼小合唱,為什麼說陳嘉是領唱啊。

就陳嘉這號人,他如果被老師安排了去“領唱”,要麼他們班老師瘋了腦子有坑,要麼就是,陳嘉一定很會唱歌。

周遙也舉起話筒,倆人開始飆高音。

周遙:“讓我一次——”

陳嘉:“讓我一次——”

倆人一輪一輪地往上拔,周遙每次吼到一個高度,陳嘉一定能再提一個調。

倆人吼得都熱血沸騰聲嘶力竭脖子青筋爆了。周遙簡直難以相信,“聲樂小王子”的地位今日不保了,爺不服啊!他每一偏頭,陳嘉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範兒也很自信,很挑釁的。陳嘉一手輕鬆插在仔褲褲兜裡,另一手端著話筒,唱歌時自然而然地往前探身,一側鎖骨就從毛衣領子裡蹦出來……身材沒那麼高但挺拔,全憑腿長。

最後一個音陳嘉飆上去了,唱得就跟原唱錄音帶裡一樣的颯。周遙唱不上去,真糗啊,認慫了蹲下去哈哈大笑。

周遙忿忿地說:“千萬不要讓我媽見著你啊,哼。”

陳嘉也哼了一聲:“我又不請你媽當家教。”

隔壁班那班主任楊老師,臨近年關,帶著閨女提著拜年禮盒去過周遙家了,聊了一下午都舍不得走,連累周遙被迫坐在寫字台前做習題冊也做了一下午,假裝多麼用功似的。這事周遙悄悄八卦給陳嘉了,這又是找他媽媽幫忙介紹家教、寫推薦信和爭市級保送名額的。

周遙眼裡閃爍光彩,又說:“城裡有歌舞廳,我叔叔帶我去過,下回我帶你去那裡唱歌。”

……

禮堂門口的大鐵門開了一道縫,好像就是工會主席蔡大大,蔡十斤,莫名地問了一句:“誰啊?誰唱歌?”

嚇得那倆占山為王興風作浪的猴子,扔下話筒趕緊就撤,從舞台側麵跳下,撒丫子跑出去了……

天近黃昏,群鴉飛起又落下,廠房樓頂擎起一片橙紅色的晚霞,特彆美。

他倆從大禮堂裡出來,一前一後,一個在前麵跑幾步,然後回頭,等另一個來追,在夕陽下奔跑。

周遙雙手插在棉服兜裡,小旋風一般躥得飛快,兩條細腿跨過一道障礙,翻下鐵皮鏤空的樓梯,回頭對陳嘉咧嘴一笑,然後猛地閃進廠房哪道小門裡。

哎!

他好像聽見陳嘉在後麵遠處叫了他一句。

巨型的一車間廠房大樓,就是以鋼筋為骨、水泥澆築出來的一尊龐然大物,泛出鐵灰色的光澤。

大樓這左一道門,右一道門,每個門總之都長得差不多。誰認識?

門上還沒寫清楚,隻用油漆塗上天機密碼一般的大號數字,奇形怪狀的“268”,“437”之類的,誰看得懂?⊙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竟然沒人看門值守,周遙一猛子紮進屋子去,根本還沒有弄清是乾什麼的。裡麵是高聳的直通屋頂的巨大鐵皮罐子,鐵皮外麵陳舊得爬滿鐵鏽,呈現棕紅色,在繚繞的白色氣體中間顯得色澤猙獰。

周遙沒弄明白狀況,一股強烈的蒸汽撲麵,是狠狠“打”在他臉上,讓他下意識趕緊回頭躲!腳底下還被憨粗的鋼鐵管道絆了一下,就往前撲過去……

那股疼像抽他臉,然後好像又抽到他後脖子,讓他驚懼。後心都驚出一道寒氣,周身卻是熱浪蒸騰。

白氣太多看不清,他絆倒不知要滾到哪個巨型鐵皮筒子下麵了,一隻手凶狠地抓住了他,先抓他肩膀,然後拖著他胳膊,把他拽起來。

“遙遙!!”陳嘉喊他。

周遙踉蹌,腦子熱得像一團漿糊,撲進的就是那個懷抱。兩人好像裹著連拖帶抱,因為蒸騰的白霧迅速就化作一層濕熱的水珠,把倆人黏在一起了似的……

第8章 圍觀

其實,隻有周遙看不懂這附近的門牌標示,他對廠區布局還不夠熟,陳嘉對這兒是很熟的。

陳嘉腿上好像也絆了一下,重重地踉蹌,但兩手抓著他肩膀就把他拖出來了。

陳嘉臉上也閃過一絲驚嚇:“瞎跑什麼啊?你快出來啊。”

一下子脫離那片炙熱的白氣,周圍迅速就冷下來,臉、手和身體也冷卻下來。這畢竟是數九寒冬,氣溫很低,天氣寒冷。

兩人撞在大鐵門上,然後跌跌撞撞跑出來,簡直像從地洞探險爬出來了重見天日,這也就是熊孩子敢玩兒。藍天“嘩”地映入眼簾,一下子就安全了,剛才也嚇壞了……

周遙臉色泛白,不知是不是被白汽熏的。

本來他就夠白的,簡直是慘白了。

陳嘉直勾勾盯著他,%e8%83%b8膛起伏,不停嗬氣,把周遙抱著。倆人%e8%83%b8膛在打鼓似的,互相“嘭嘭”地撞在一起,都很緊張。

“我靠……”周遙一臉蒙逼心有餘悸,“什麼地方啊?”

“瞎跑什麼,你傻B啊?”陳嘉低聲罵他了,“高壓蒸汽鍋爐房麼,從來不能隨便進的。”

“我……我哪知道。”周遙翻了個白眼,無話可辯,自己確實傻帽了。

男孩子在外麵野著,說到底還是做事魯莽,與危險擦肩而過還懵懂無知。

廠區小街道對麵,就有三三兩兩的職工走過去,納悶地回頭看他倆:那倆孩子唧唧咕咕乾什麼呢?不是那誰家的周、周什麼來著?看後門的老唐,唐師傅怎麼又不在啊又隨便脫崗……

周遙也心虛:“惹禍了,快走吧。”

陳嘉還摟著他,安撫似的在他後背撫摸幾下,結果摸得周遙低聲叫了:“疼,我後脖子……有點兒……疼。”

“怎麼了?”

“哎,不會把我燙著了吧?……”

“你幫我看看後麵,脖子,有點兒難受……”

陳嘉後來說,周遙你也是虎得二五八萬的。傷著了吧,傷著你小樣兒的還不知道喊疼!

所以,周遙也特虎,特彆猛,明明長得小白臉一個,以為特嬌貴的,其實他沒有。從始至終也不吱哇叫喚,更沒哭鼻子。

他一點兒也不嬌貴嬌氣,尤其在陳嘉麵前,自然而然的,不能讓人家笑話他看扁了他。陳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