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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恥。

他可是象征天下人的寶物,豈能不戰而逃。

……也不能逃了。

當第一個黑影出現在森林邊緣,宗三便知道這次也許是前所未有的危機。

因為數量,太多了。就算把整個本丸的付喪神都拉過來,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逃出去。

他不去思考為什麼會有著鋪天蓋地、完全違背科學數量的時間溯行軍出現,也不再思考這一戰的結局,或者自己能否打贏對方,從而爭取到逃脫的時機……他隻是用那雙靜謐而憂傷的異色雙瞳注視著不斷衝進河裡的時間溯行軍,然後,猛地揮了一下刀。

空氣中頓時傳來肅殺的聲響,那是弓箭的弦被人用力拉開並再度鬆手,以及成百上千的火銃聲響——是的,這次宗三帶來的刀裝士兵加起來快要上萬了,都足以抵得上一場規模中等的戰役。

他壓抑著內心衝上前廝殺的渴望,冷靜的指揮手中的刀裝士兵去迎敵,然後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去,攥緊刀柄的手難免更緊了些。

“報——敵人已出現在我軍右後方!右翼正遭到猛烈攻擊!請求支援!”

“報!左翼有崩潰跡象!戰損比已超過五成!”

“宗三大人,我們正前方敵人已經加大了攻擊力度,大家都已經……”

宗三左文字依舊無悲無喜的注視著那些被殺死就會化作黑煙的身影,不知為何,他想到了煙花,這些死去的刀裝士兵,死去的時間溯行軍,都像是煙花一樣,轉瞬即逝。

自己也許即將步入他們的後塵。

多年以後,誰又會知道這片河灘上,曾經發生過這麼劇烈的戰鬥呢。

不,還是會有一個人知道的。

她一定會知道的。

想起了那個女孩子,籠中鳥蒼白的臉上就慢慢浮現起一抹略帶溫度的笑容。

那是他在很多個漆黑的夜晚,唯一會讓他覺得剩餘的人生中有了些亮光的人。

“後備隊,頂上。四方外翼開啟旋轉模式,注意保護核心。”

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遵令!”下屬們領命而去。

如果從高空中俯視這片河灘,會發現遠程手都被保護在中心位置,最裡頭的則是宗三和他最後的衛隊士兵們,至於外側,則像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磨盤,分為數層,不斷地將衝進來的敵人給碾碎。

但是……依舊有局限,那就是礙於場地的原因,隻能塞得下數千人的陣營,以至於宗三手中握著的那一批還沒使用的刀裝士兵,都隻能淪為後備隊了。

接下來該怎麼做呢?現在想要逃恐怕是很難了,而且一旦整個陣形移動的話,就會被敵人第一時間察覺並加大攻擊的力度。

如果打成持久戰……也不行。他的刀裝士兵就算再多,也會耗儘的時候,而敵人卻不知道源頭在哪裡,又還有多少後續部隊。

宗三微微垂下眼眸,瞥了一眼東方的天空——還是黑的啊。也不知道白天的話,這些時間溯行軍會不會退回去……不過這也不是吸血鬼,還是彆抱這種不切實際的期待了。

說到不切實際,籠中鳥本身不就是最大的一個例子嗎。

哈哈,早知道啊,就不去織田家看什麼故人了,安安心心的待在主人身邊也挺好的。

真是的,那家夥太寵我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東邊出現魚肚白時,他手中的最後一批刀裝士兵也派了上去,而敵人哪怕前仆後繼的送命了不知多少的部隊,卻依舊頑強的向他們撲來。

一點減少或者退縮的趨勢都沒有。

宗三左文字麻木的看著眼前漸漸減少的士兵數量,抖了抖袈.裟外層的寒霜,活動了一下`身手。

然後他抓緊刀,下令全軍沿河道且戰且退。

可這樣的方案,終究是失敗了。

因為更多的時間溯行軍從河流下遊那邊堵了過來,徹底將他們這些剩下的刀裝士兵團團圍住。

“很抱歉,宗三大人。”身中數刀的前軍統領跪在他麵前,“我等已經儘力了。”

說完,他便頭一垂,整個人栽倒在地,同時血也終於流了出來。

他是前軍中最後一個活著回來彙報的人。

宗三心中充滿了悲憫,既是對這些英勇犧牲的刀裝士兵,也是為了自己的命運。

“辛苦了。”他衝著屍體點點頭,下一秒,它變回了白光,變成了原本那個金色的小球,並飛快的裂開,化作碎屑灑落一地。

放眼望去,整片河灘上,都是類似的晶瑩碎屑,給地上的鵝卵石與泥土覆蓋上了厚厚的一層、特彆的灰燼。

“那麼,很遺憾,”宗三左文字輕聲開口,他望向剩餘的不到數百位的近衛和士兵,“諸位,請隨我赴死吧。”

“遵令!”士兵們發出了低沉而可靠的回答,正如他們之前的所有回答一樣簡潔有力卻又不容置疑。

昔日的籠中鳥發出了暢快的笑聲,這是很少見的事情。

他率先衝進了敵人之中,不再壓抑自己的廝殺的本能,刀光淩厲而不留情麵,刀刀致命簡潔。

一時間,竟然沒有敵人能夠靠近他片刻。

世界上的每一把刀被鍛造出來之初,都渴望被折斷在戰場上。

我不過是比彆人更早的得到了這個結局。砍倒一個手持大太刀的敵人後,宗三左文字這樣想。

就算是一生都被人束之高閣,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裝飾品。

幾個搶兵一起舉起武器刺向他,被宗三身邊的護衛給用盾牌用力地格擋住了,於是付喪神借機一彎腰,把它們幾個都給砍了。

我這算是證明了自己嗎?

他在戰鬥中略微的走神思考,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發揮。事實上,宗三從不知道自己也能像今天這樣在寒夜中佇立了一晚上,還能夠如此的熱血沸騰……就像是鐵錘準確地敲打在刀條上,火焰不停的灼燒著,然而所有的刀劍,都是忍受著這樣的痛苦,等待新生的那一刻到來。

因此無論是有名的刀劍,還是無名的造物,來到這個世界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而想要留下名聲,一方麵是刀匠本身的故事,另一方麵更多的是持有者,也就是物品主人的傳說。

就好像三日月宗近被曆史記載的少有幾次的實戰,還是被足利將軍用來跟叛軍砍殺,據說最後刀刃都卷了起來,十分慘烈的樣子。當然,那位劍豪將軍最後還是戰死了。

又好像鶴丸國永那個家夥,一生都在輾轉於不同的主人之手,真正派上實戰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去織田家之前,聽主人說現世那邊的藤森神社,好像還要對這振皇室禦物進行一個複刻……真是心疼那個背負著同樣名字的孩子啊。

其實每一把刀生來都是不一樣的,就算是背負著同樣的名字,被人們寄托著同樣的厚望,終究也是不一樣的。

*

“混蛋!這些時間溯行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急著趕路去救人的螢丸簡直要發瘋。他一路上勉強冷靜的跟一期一振他們解釋了此事的來龍去脈,太刀付喪神頓時也開始感同身受的著急起來。

“螢丸殿,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失去了宗三殿……”一期皺著眉頭問道,“主君會有什麼反應?”

螢丸想都不想就哀嚎起來:“她會發瘋的!絕對要將什麼人或者東西給撕碎的!主公真正發怒的時候連我都覺得害怕……”

慘了。看著眼前道路上殺也殺不完的時間溯行軍,一期一振開始思考起如果在審神者暴怒的情況下去見她,會不會因為自己和弟弟們的外表遭受波及。

他隻是……長得有點像時間溯行軍,你看,他跟那些太刀溯行軍不一樣,他穿狩衣誒。▃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不過當今的緊急要務,應該是救人才是。

於是一期一振收斂心神,問道:“螢丸殿,宗三殿他是否抵達了岐阜城?如果沒有抵達的話,或者你有其他聯係方式,我們也可以更好的前去救援!”

被他這麼一提醒,螢丸總算從慌亂中回過神來,調出感知中的靈力網絡——這是一個局域網,或者說本丸刀劍男士們的微信聊天群,審神者是不在裡頭的。

他花了好一番功夫,周圍負責保護他們的刀裝士兵都換了兩撥,螢丸才定位成功。

沒辦法,距離太遠了。他畢竟不是審神者,是整個靈力“網絡”的總服務器,想搜索誰就搜索誰。

定位以後,他就猛地抽出自己那把炫酷的光劍版大太刀,頂著身後小夥伴們震驚羨慕的眼神,扯動韁繩,朝路邊的森林裡衝去。”

“我們走這邊,他離開了大路!”

希望能夠趕到!螢丸滿頭大汗的想,同時砍飛了一串擋路的時間溯行軍。

*

河灘上,宗三左文字開始漫無目的的思考,同時手中的廝殺從未停止。

他開始感覺到疲憊,身上也無法避免的受了一些輕傷。但是他覺得自己還能夠再堅持多一會兒。

他的一生同樣流離於人類之手,但是真正出名的時候是在織田信長的手中,他的身上甚至被紋了那個人的印記……可是,如果要說快樂時光的話,他更喜歡現在這位主人。

是的,儘管在本丸的時候隻生活了一個月,但那個時候對於審神者的感覺很淡,可有可無的那種,或許這也與他們左文字家的性格有關。

但是直到大災變降臨後,他才開始真正明白,擔負著“審神者”這個使命的女孩子,到底是做出了多少的努力。

“鏘——”他猛地抬刀擋住了斜刺裡殺出的短刀,同時一低頭,避開了差點紮中腦袋的長柄槍頭。

身邊的士兵已經剩下的不足十個人了,糟糕了糟糕了,現在投降好像也不會被釋放呢。

越是到絕境,宗三左文字臉上的笑意就越冰冷。

他願意去看著那些工匠打鐵搜集資源,願意扶持著雲閣家的一路壯大,甚至去織田家當人質……都是他心甘情願的。

因為他想要看到心愛的姑娘露出笑容,而不再是成日裡愁眉苦臉的樣子。

不要以為他不清楚,事實上,隨著經曆的事情變多,失去的同伴也在一個個增加,審神者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思考和憂傷的時候越來越多。

——我希望你快樂一點。

就算你不曾喜歡過我,我也希望你的一生能夠平安喜樂。

此時一個騎兵忽然衝到了他的身邊,他渾身是傷,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戰馬。隻見這個刀裝士兵顫唞地對付喪神說:“宗三大人,我就要死去了!請問您有什麼話想要傳回去的嗎?!”

對哦,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傳話係統。

隻要刀裝隊伍中有一個人留在大本營,那麼在外戰死的所有人,死前的信息都會反饋回大本營去。

當初審神者在想出這個最緊急、代價也是最高昂的傳令方式後,還怕大家說她太冷血,於是偷偷詢問了包括他在內的幾個人的意見後才敢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