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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信紙夾在指尖,笑得懶散又漫不經心,看了看後沒興趣一樣地丟給身邊的小囉囉,不耐煩地道:“念。”

小囉囉便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一邊觀察他陰晴不定的臉色,一邊磕磕巴巴地念下去。

念完,溯侑自己一個人坐了許久。

信是玄蘇寫的,她破天荒的叫了他一聲“阿兄”,後半截則是玄父玄母的口%e5%90%bb,這些年,他們依仗著玄蘇帶回來的靈寶靈丹,續了百餘年的壽命,可凡人終究是凡人,撐到現在,身體已經衰竭,說不好什麼時候就要歸西。

他們想見見溯侑。

他們喚他為孩子。

不是妖怪,不是天生孽種。

多麼溫暖的字眼啊。

縱使溯侑表現得百般不以為意,將那張紙丟在窗前一丟就是大半個月,可至六月,他看著一日比一日毒辣的太陽,到底還是不由得還是想起了百年前。

那兩人將自己帶回了家,一張可以安睡的床,兩口足以續命的米糊。

他回了那座小鎮。

可還沒到地方,他便在叢山峻嶺間遇到了埋伏,那不入流的小門派幾乎出動了全部的掌門,長老中途圍剿他,所為的,是他身為大妖,體內孕育的妖珠。

什麼都是假的。

那句“阿兄”是假的,“孩子”是假的,情真意切的懺悔,句句滴淚的想念,全部都是騙人的。

隻要立下了這個功,玄蘇便能將夢寐以求的掌門首徒收入囊中。

為了要他的命,他們聯合起來,編造了個以“親情”為名的巨網。

溯侑殺紅了眼。

誰要他死,他便要誰死。

他偏要,偏要活著。

可最後,他拎著染血的劍,一步一步走到瑟瑟發抖的一家三口跟前時,劍尖也隻是斬斷了玄蘇的經絡,他看向垂垂老矣,似乎眼睛都睜不開的夫妻兩麵前,聲音危險得令人毛骨悚然:“既然這麼厭惡我,當初,救我做什麼?”

玄蘇目光怨毒,歇斯底裡地大喊:“你等著,你等著,你膽大包天,屠戮人族,師兄已經接到消息,上報執法堂和聖地了。”

溯侑確實沒逃過聖地的圍剿,他在一年中天最熱的時候戴上枷鎖,被押入羲和聖地的私牢裡,又在天最冷的時候上了審判台。

他曾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結果有人於高高在上的王座上,點了他一下。

畫麵在此時戛然而止,薛妤從大段大段回憶碎片中回神,幾乎是下意識地去尋溯侑的身影。

他在不遠處站著,身段高而孤拔,唇低低地壓著,睫毛垂落著覆蓋眼底那些濃烈的,翻湧的情緒,在眼瞼下掃出一團深重的沉鬱之色來。

薛妤的體內有鄴主親自設下的禁製,璿璣無法窺探她的記憶,於是在那短短半個時辰裡,溯侑跟著薛妤一起,回顧了自己過去兩百年的經曆。

在他最想在她麵前展現自己優秀而耀眼的一麵時,他昔日所有的不堪,狼狽,那些瘋狂與失控,像揭開一層紗布後藏無可藏的腐爛膿腫,如此直白而明晰地擺在她眼前。

溯侑抵著劍尖站著,每呼吸一口,都是驚人的涼意。

薛妤幾步到了他跟前,他連呼吸都微微屏住,睫毛像是凝在半空中一樣,既不上,又不下,維持著一種僵硬而不自然的平衡姿態。

薛妤喚了他一聲,音色如玉石般清透:“那個玄蘇,還活著沒有?”

溯侑沒想到她開口說的第一句竟是這個,他頓了頓,喉結滑動著落出一個嗯字音節來,低而悶的一聲,止不住的便讓人想到那個摁著被腐蝕的手腕,默不吭聲在大雪中站了一夜的半大少年。

“過兩天。”薛妤道:“等螺州的事處理完,我陪你回去一趟。”

溯侑終於抬眼看向她,瞳仁裡是深而重的一筆墨色,散得極開。

昭昭豔陽中,她一雙眼與初見時並無不同,話卻軟了,輕了許多。

“十九。”薛妤喚著過去那個唯一能讓他露出幾分笑意的名字,不習慣地頓了頓之後,道:“過去便過去了。”

“彆去想從前的事。”

“現在,你在我身邊,背後站著整個鄴都。”

“沒有人敢再這樣對你。”

溯侑追著她眼尾那條明明滅滅的光,那一筆好似天生薄情的小勾,想,怎麼就那麼晚,晚到他已經走完了所有彎路,乾過所有錯事後才遇見她呢。

若能早知道,他寧願再等兩百年風霜,也乾乾淨淨,如白雪一樣懷著滿袖風月等她到來。

可即便如此。

溯侑也依舊在下一刻,聽到了自己心中某根弦徹底崩裂的聲音。

他所有的遲疑,驚怒,那些刻意又彆扭的心思,通通碎為齏粉。

他心甘情願沉入海底,步入懸崖裡。

溯侑眉梢眼尾慢慢蘊入一點笑,他看向薛妤,這段時間君臣有彆,彆扭的生疏在這一笑中泯然散去,他好似又成了十年前寸步不離跟在她身後的少年,一抬眼,一挑眉,全是生動又撩人的風韻。

“好。”

他道:“我聽殿下的。”

第53章

薛妤和溯侑一前一後入畫,夜幕頓時流光大溢,整片天空靜止,街道上行人呆滯,腳像是落地生根了似的釘在路麵上。佛女主持的大陣掐著精妙的時間點騰空而起,交織成無數道金光,像一張包羅萬象的巨網,罩住了那道危險而巨大的豁口。

路承沢和鬆珩迎風而立,一個半蹲,一個眯著眼去捕捉天穹上那樣盛大而詭異的一幕。

某一刻,知府後院亮起一點不起眼的微光,緊接著,那張放大了無數倍,像帷幕一樣牢牢鎖在頭頂的飛天圖驟然爆發出成倍的光芒。

路承沢視線在兩頭來回轉了轉,佛女的調令在掌心中翻了個麵,他腳尖碾著地上的一顆碎石,沉聲道:“到時候了,強搜知府。”

鬆珩頓了頓,麵色凝重地開口:“現在搜,隻怕時機不妥。”

他有些顧忌地低了低聲音:“妖族蠢蠢欲動,人族和聖地之間的關係不該受到衝擊,這樣堂而皇之搜府,百姓見了,明天就能流言四起。這事若跟朝廷沒關係,人皇那邊,怎麼交代。”

路承沢瞳仁裡迎著那張圖上越發盛蕩的光,說話時,令牌已經甩了出去,同時緊跟著厲聲吩咐:“沉羽閣的人跟著朝年去執法堂,無須扣人,堂內人員,逐一登記。”

做完這些,他才回過頭來,衣袖拂風,收斂了平時那種萬事隨意的笑色:“沒有時機妥與不妥。聖地有祖訓,平時當低調謙遜考慮時局,可大事上無需瞻前顧後考慮其他。”

“聖地存在的意義是保衛生靈,守護山河,平時我們麵對朝廷,固然可以退一步,退兩步,可若有一天,令黎民不安,人心惶惶的恰是朝廷,那這一步,我們再退,能退到哪裡去。”

說起來,鬆珩和路承沢認識上千年,這樣大義凜然的話,還是頭一次聽他說。

他動了動唇,被眼下的局麵弄得頭皮發麻。

路承沢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道:“妖都,朝廷,聖地,這樣的劃分是千萬年前扶桑樹親自定下來的,該如何就如何,我們隻有如實上報,決定不了具體走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走,跟我去一趟執法堂。那些不純粹的東西要麼戴上烏紗帽滾到金鑾殿上去,要麼就都弄清立場,好好給我做事。”

鬆珩看了眼天上凝滯的畫幕,罕見的遲疑了半晌,路承沢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頓時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了然之意,問:“擔心薛妤呢?”

“快把你的心放回肚子裡去。”

路承沢嘖的一聲,道:“你擔心她還不如擔心擔心我和佛女。她有朝華和愁離兩個左膀右臂,平時的場合又多是小打小鬨,你是沒見她親自出手正兒八經跟人較量過。”

“上次三地盛會你不知道,聖地總共七個傳人,除她自己外,剩下的六個有一個算一個,都嘗過她手下冰凝陣的滋味。”路承沢擺擺手,一副不願再回首的模樣,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一下:“走了走了,處理完那邊回來,他們這邊估計也差不多結束。”

結果他們腳步才動,天上那幅精美絕倫的畫卷便一點點斂去了光彩,黯淡著收了神通,不過眨眼的功夫,薛妤和溯侑便到了眼前。

鬆珩下意識朝前走去,路承沢很是被這樣的速度驚得欲言又止地頓了頓,接著朝身後的從侍擺手,道:“去去去,你也跟著去,執法堂不著急,去問問知府那邊,搜出什麼名堂來了。”

見狀,善殊也斂著裙擺出了陣心,她看向薛妤,問:“飛天圖那邊,解決了?”

薛妤微不可見頷首,摸了摸鬢邊發絲上掛著的藍蝶,簡單撿了幾句重要的說了,之後轉身瞥向沉入夜色中的西南角,皺眉問:“知府那邊呢,裘桐在不在?裘召呢?”

“還在搜呢,這才過去半個時辰,估計得再等上一會方能出結果。”

薛妤點了點頭。

她小小的一張臉清%e5%aa%9a脫俗,處處精巧動人,經得起任何吹毛求疵的考驗,隻是眼常常往上抬著,唇抿出一條恰到好處的直線,幾乎是刻意地現出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意,顯得十分不近人情。

就比如此時,她心情看著不怎麼好,在場的氣氛便慢慢的冷了下來。

薛妤心情確實不怎麼好。

不論是鬆珩,還是溯侑,將人從審判台帶下來的那一刻起,她便告訴自己,前事不論,既往不咎。前麵他們再如何十惡不赦,喪儘天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她隻看以後。

現在想起來,薛妤總還清楚的記得頭一次相見,溯侑被迫仰著頭看她時,不論是嘴角嘲諷的冷笑,還是眼裡驚人的戾氣和寒意,都明昭昭的亮著尖刺。

當時,她隻當他生性桀驁,天生對這世間抱有惡意,又或者被鮮血和肆虐的筷感一步步引向了罪惡和放縱的深淵,才有了那樣的性格。

直到看完飛天圖的那段記憶,她才想起來,當時他那樣的神情,跟他離家前摁著傷口不斷惡化的手腕骨,站在半人高的雪地裡時是一樣的。

哪有什麼壞事做儘的天生惡種,那不過是亙古的虛無中剩下的最後一點倔強與不肯和解。

明明,他小時候那樣乖,那樣聽話,能為了一點旁人的善意和關心,委屈求全到那種程度。

一直以來,薛妤都知道,羲和作為聖地之首,裡麵的人傲氣比其他聖地更重幾分。可沒想到,他們麵對妖與鬼,已經到了隻聽一麵之詞,不分青紅皂白便定死罪的程度。

但凡設身處地想一想,薛妤甚至覺得,妖族和人族這一仗,幾乎是無可避免,早晚要發生的事。

鬆珩認認真真將她從頭到尾掃了一遍,確認沒有受傷後鬆了一口氣,緩聲問:“沒出什麼事吧?”

“誒,你這個人。”朝年一看他又將眼神落到薛妤身上,條件反射地站出來,道:“你就不能換個人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