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頁(1 / 1)

了。”

===

兩日後,螺洲城,一間簡陋的茅草小院裡,沈驚時摘下遮臉的麵紗,將一頂不倫不類的草帽倒扣在坑窪不平的木桌桌麵上,大大小小的妖珠頓時咕嚕嚕滾了一桌,三五成群,小山似的堆著。

他看向薛妤,道:“女郎,查過了,無望山以南,發現了三窩,秋雲山也有一窩,總共三十七隻妖,出了十六顆妖珠。”

他“諾”的一聲,將妖珠往前一推,道:“您看看,都在這了。”

不知善殊用了怎樣的方法,當年百無聊賴,一心求死的人族少年終於不再折騰,續起了經脈,老老實實修煉,十年一晃過去,哪哪都好,唯有身上那股吊兒郎當的氣質,還是丁點沒變。

比如跟薛妤說的那兩句,“女郎”和“您”乍一聽,那語氣跟叫“姐姐”也沒什麼區彆,隻是他含著笑意,說什麼話,和誰說話都是這樣的姿態,聽著並不讓人覺得輕浮與無禮。

聽習慣了,反而覺得他這個人有趣。

薛妤看著那二十幾顆晶瑩剔透,在陽光下綻放七彩光芒的妖珠,眼中光芒流轉,話語清晰:“妖獸不會無緣無故聚集,一般來說,出現這樣的情況,隻有兩種原因。”

沈驚時側首看過來,難得斂了笑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一是舉族尋仇,二是大妖召喚。”

沈驚時撥了撥手邊的妖珠,低聲道:“尋仇尋得這樣巧?幾族同時出動?這仇家恐怕得是螺州城城主那樣的存在了。”

薛妤沉默了許久。

這次能發現有少量妖獸聚集,是因為薛妤在聽到螺州這個地名時,便想起了五百年後的螺州獸潮案,那是天機書頒布的唯一一場五星任務。

任務發布時,螺州整座城已經受到了波及。

成千上萬隻妖與獸像是發了瘋似的從各處山頭奔下來,宛如一場迅疾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毫無理智地橫衝直撞,普通人被它們撞一下,踩一腳便慘叫著成了血霧,聞訊而來支援的修仙者也隻得左擋右避,一退再退。

那些妖斬不儘,殺不完。

當時,包括薛妤在內的六位聖地傳人幾乎被困死在螺州城中,他們殊死搏殺,百姓有了時間撤退到結界中,可死去的人卻更多。

那場獸潮給人的印象實在太深刻,因此幾乎是下意識的,薛妤站在這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上時,第一時間便去了當年獸潮起源之地——無望山。

許是時間太巧,他們去的時候正是午夜,月懸高空。

在他們撈起一叢垂下的藤蔓時,一窩六七隻紅著眼難捱地磨著爪子,狀態十分不對的兔妖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大力吞咽唾液的聲音,好似他們是什麼饞人的美食,隨後暴起傷人。

沈驚時一鞭絞殺了五隻,剩下隻格外瘦小的,正待他笑嘻嘻上前要補一鞭的時候,薛妤叫住了他。

不過半個時辰,圓月在天空中慢吞吞挪了位置,那隻兔妖漸漸清醒過來,在他們的氣息下抖如篩糠,就差跪下叩頭稽首求饒了。

這是一個小小的異常,若不是薛妤有前世千年的記憶,若不是天機書讓她來接了這場任務,這細枝末節的一筆,將會這樣沉寂在山穀中,日複一日發酵,直至最後,釀成慘劇。

可五百年後會發生的獸潮,在此時便出現了端倪,這如何叫人不心驚。

接下來的幾日,薛妤和沈驚時皆趕在午夜時前往深山中查看,但暗中潛伏的東西像是察覺到了他們的動靜,一連好幾天,再無異動。

第四日傍晚,晚霞散滿天,薛妤對半夜找妖找出了興致的沈驚時道:“今夜不找了,我們此行的任務是飛天圖,先找圖。”

若是猜得不錯,找了圖,自然能扯出之後的事。

天機書在物儘其用這一塊,從不令人失望。

夜深,月明星稀,樹影婆娑,整座城陷入醉生夢死的燈影中,薛妤才蒙著麵紗要出遠門,便見整個螺洲城的燈盞像是被風吹下燈芯似的,三兩次搖晃之後,陷入一片虛無的漆黑。

隨後,潮浪般的議論聲,惶恐竊竊聲響起。

沈驚時彎腰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旋即挺直了背,遲疑著問:“這是——怎麼回事?”

話說間,隻見沉黑的天幕上,兩道拉得極細極長的倩麗身影漸漸浮現在滿城人眼前。

柳葉眉,含笑眼,小檀唇,金釵滿頭,綾羅滿身,彩帶飄飛,兩位飛天女子恍若要乘雲上天際,與此同時,氤氳的金光將漫天黑雲驅散,照得整座城亮若白晝,恍若成了一幅古色古香的珍藏名畫下的斑駁底色。

“飛天圖。”薛妤眼神一凜,道:“走。”

兩道身影飛快破開夜空,流星一樣朝遠方墜去。

最先被那兩名飛天女迷惑的男子一步步走入金光中,他們臉上掛著陶醉般的笑容,如同嗅著勾人花香一樣張開臂膀,暖融融的光灑落在身上,像是沐浴在冬日的暖陽裡,身上的每一寸都舒展著喟歎著化為了水。

水。

有人融化成了血水。

薛妤雙手驟然結印,整個人如一支利箭般破空擲入飛天古畫中,沈驚時跟在她身後,長鞭如遊龍般將沉入金光中的人卷出,同時怒喝:“不想死就都退回屋裡去!”

這樣的變故來得太突然,薛妤他們隻能破一道飛天人影,另一道見此一幕,臉上笑容玩味般地落得更盛,收割的金光也更濃鬱,像一柄柄飛刀,每一次落下,都是兵不血刃,殺人於無形。

可偏偏,就是有人被惑得前赴後繼,推搡著送死。

見此情形,薛妤停下腳步,她道:“算準了來的。”

“這張圖在吸收血氣。”

她麵前被撕碎的那位飛天女子輕而又輕地歎了一聲,像是在為這樣的人間悲劇悠悠歎息,又像是一種綿裡藏針的嘲笑。

沈驚時不由嗤了一聲,漆黑的眼珠轉動,道:“你若是認為這就能讓聖地傳人束手無策,鞭長莫及,也未免太小看他們了。”

隻見眨眼間,一圈又一圈動蕩的漣漪從薛妤的腳下擴散出去,很快延伸到了周圍百裡,上麵像是生了無數根舞動的柔韌細絲,它們牢牢纏著人的腿,將受迷惑神誌不清的人往府宅小院的陰影中推。

下一瞬,薛妤出手,麵無神情地撕碎了眼前由金光凝成的女子。

她看向另一邊。

隻見一道驚鴻劍影攜帶著無與倫比的鋒利銳氣,由遠而近,在視線中狠狠穿透了另一位飛天女的身影,那是一種極為乾淨利落的劍法,殺伐之力強盛無比。

於是那些美輪美奐的雲,流光溢彩的虛幻,海市蜃樓般的背景,在一劍之下,碎為粉塵,化為虛有。

城中的燈重新亮起來。

這一劍,可有與她一戰之力。

薛妤眼也沒眨,她看向那兩道從天儘頭掠來的身影。

朝年興奮地朝她招手,連聲喚著殿下,滿臉都是令薛妤承受招架不住的熱情。

而當前一人,他手中握著劍,嘴角噙著溫潤的笑,朝薛妤拱手,聲音是說不出的清徐:“臣,見過殿下。”

良久,薛妤動了動唇,道:“抬頭。”

溯侑聽話地抬頭,眼瞼微落,睫毛一動不動地垂著,就連唇邊的笑意都顯得完美無瑕,唯獨顫動的喉結,像是克製不住某種難捱的情緒似的,在她的視線中悄然滾動了兩下。

這人,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卻又哪裡都不同了。

成熟了,穩重了,也強大了。

算了算時間,又回想起方才那橫出的一劍,薛妤朝前踏出一步,在與他四目相對時勾唇短暫地笑了一下,誇獎道:“殿前司指揮使。”

“做得不錯。”

第45章 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網④友④整④理④上④傳④

不多時,螺州城下至百姓,上至執法堂都從方才那令人驚駭的一幕中反應過來,大街小巷擠滿了人,惶然的言語彙聚成嘈雜聲浪,一波接一波湧動。

飛天圖突然籠罩大半個螺州,鬨出的動靜太大,執法堂幾乎是立刻派了長老和數百弟子下來,很快趕到方才薛妤破敵的地方。

這邊最開始受到波及,血水灘灘落到地麵上,像一朵朵炸開的緋色花朵,在搖曳的燈火下顯得格外可怕,因而並沒有人往這邊靠。

乍一看,這份清淨與周圍其他地方比,可謂是涇渭分明。

為首的那幾個弟子左右四顧,彼此交換一個眼神,衝後麵趕來的長老搖頭,道:“這邊都找過了,沒人。”

那長老兩鬢斑白,眼睛常年眯成一條縫,說話全聽語氣,從臉色上分辨不出是喜是怒。眼下,他高高挑了挑眉,而後有些艱難地直起背,朝兩邊街巷看了看。

“張長老,要不要再找找?”他身邊身著金邊寬服的弟子見狀,不由得請示道。

張長老忽的歎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珠動了動,而後擺了擺手,道:“罷了。”

“那樣的修為,人家若是真要隱匿於市,誰能找得出來。”話雖如此,可張長老的音線沉著,顯然對這樣的結果是不大滿意的模樣,他頓了頓,又道:“讓手底下的人一一去周邊問,問他們方才出手那女子長的是什麼模樣,最好能畫下來。”

“這事悄悄去辦,多拿點銀子出去,切忌打草驚蛇。”

“務必在天亮之前將事給我辦妥。”

身邊站著的弟子朝他拱手,低聲保證道:“長老放心,弟子們心裡都有數,知道該如何行事。”

張長老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沉思什麼似的,半晌,拂袖道:“我去一趟城西,等會陳長老若是問起來,你便說我去追查飛天圖的下落了。”

“放機靈點。”

====

城外青山腳下的一處小院裡,朝年和沈驚時相見恨晚。

朝年是閒不下來話多的,沈驚時呢,若是單看那副相貌,像極了遊戲人間,行過百花叢的浪蕩貴公子,還有那張嘴,說白了,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扯起來,叫人聽著腦袋疼。

院外掛著兩盞不太明亮的燈,被夜風吹得搖搖晃晃,裡麵燈芯也受了波及般明滅不定。這院後就是大山,於是時不時便有一蓬蓬飛鳥驚起,撲棱棱拍著翅膀從一處枝頭到另一處。

薛妤坐在石凳上,長長的裙擺垂在腳踝處,襯出細膩而瀅白的肌膚。

她借著月色,抬眸去看眼前站著的男子。

不得不說,十年時間,當年審判台上那個桀驁難馴的少年徹底脫胎換骨。

如今的指揮使大人,言語溫和,舉止優雅,進退有度,特彆是那雙眼上挑著落出個欲笑不笑的弧度時,說是天潢貴胄也無人不信。

薛妤纖長的食指落在桌沿,點了一下,須臾,又點了一下,像是要開口說什麼話,又因為這撲麵而來的生疏而不知如何開口。

這樣的情況發生在薛妤身上,太少見,太反常了。

溯侑懸於眼尾的那點笑意,忍不住淡了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