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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空中像是圍繞著他下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光雨。

“你這是。”善殊瞳孔微縮,輕聲吐字:“要以命換命?”

彙覺並未抬頭,周身力量卻湧得更急,更快,卷成了風一樣的旋。

沉寂下去的鬼嬰再也忍不住這種致命誘惑,又活躍起來,貪婪地大口鯨吞這些力量,被引著一點一點懸出洛彩的身體。

那是個粉雕玉琢的女童,頭上紮著兩個朝天的揪揪,胖乎乎的手腕上一邊掛著個手鐲。如果不看那雙惡毒到極點的眼睛,誰也不會將她和“鬼嬰”這樣滲人的字眼聯想到一起。

幾乎就在鬼嬰脫離母體的瞬間,薛妤看準時機,飛快出手,與此同時,善殊指尖彈出一張張盛著佛光的符紙,如箭雨般射出去。

那鬼嬰在槐樹上成長了上百年,又吸食了塵世燈引來的諸多陰氣,臨近出世,猖狂得不成樣子。

奈何同時麵對薛妤和善殊,很快就被打懵了似的蔫了氣。

“都給我等著,給我等著。”鬼嬰憤憤地跺腳,用小女孩嬌憨的語氣說著怨毒的話,她一雙眼落在薛妤和善殊身上,權衡利弊一樣思考,末了,使勁搖了搖手上掛著的鈴鐺。

“她在叫人。”薛妤一眼看穿,總覺得事情到這一步,是天機書也不曾料到的發展。

現在塵世燈找到了,妖僧也出現了,隻要降服鬼嬰,這個任務就徹底結束了。

可鬼嬰在叫人。

她的背後還有人?

薛妤一下子想到了溯侑。

其實以她的性格,想安排人在雲跡酒樓或是城南巷口守著完全是有備無患,說白了就是安個心,所以在人手不夠的情況下這樣的舉動便成了可有可無,沒想到真出現了意外。

事實證明,薛妤的猜測沒錯,鬼嬰果真叫來了人。

來人一身黑衣,鬼麵麵具死死地扣著臉,隻露出一雙黑色的瞳孔,他像是知道薛妤和善殊的身份,根本不和她們硬碰硬,鋌而走險來一趟的目的隻為救人。

來人輕功極好,但不懂什麼招式,那一身修為好像是從彆人身上偷來的一樣,能夠在薛妤和善殊的絞殺下拎著鬼嬰飛快逃跑,全仗著從他手裡丟出來,又在空中炸開的靈寶。

那些靈寶樣樣威力不俗,但都沒機會在主人手下大放異彩,就被粗暴地丟棄,發出轟然巨響,以自爆的方式為來人擋下鋪天蓋地的圍剿。

又一道金光將薛妤的攻擊擋開,她的瞳色徹底冷下來。

“第六件。”

即使是當地頗有威望的大門派也做不到這樣財大氣粗,一口氣丟下六七件靈寶。

所以塵世燈,鬼嬰這事背後,可能還跟世家門派,當地巨戶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善殊也想到了這一點,她足尖一點,鋪天蓋地的金光從她身上迸發出來,化為根根箭羽,驀的發力,以破空的速度朝鬼嬰和前來救人的黑衣人鎮殺而去。

結果那簇箭雨才到近前,就又是“轟隆”一聲巨響,被靈寶自爆而引起的靈力動蕩逼了回來。

就這樣,黑衣人一招都沒跟她們過,還真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拎著鬼嬰躍到了他們布下的大陣邊緣。

今日一旦讓他們逃脫,即使薛妤下令將宿州城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再抓到鬼嬰。

這就等同於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藥,今夜留不下,便是後患無窮。

薛妤掃過善殊,後者出生佛洲,修習的術法多是渡亡魂,平怨念,那些令人聞之色變的大殺招,她使用起來得慎重再慎重,斟酌再斟酌,一個不輕易就能影響心性,造成後續修道路上的麻煩。

九鳳倒是躍躍欲試想出手,可她在大陣中心,她一動,整個宿州城百姓都能被這裡驚天動地的響動炸得從睡夢中清醒,並且遭到波及。

眼看那鬼嬰衝他們“咯咯”地笑著吐泡泡,差一步就要被黑衣人帶著沉入黑暗,逃出生天。

薛妤騰空而起,而後垂下眼,浩浩蕩蕩的長風不知從何處起,將她綿軟的衣袖吹得朝前鼓動。

她伸出長指,在半空中點落。

整片夜色像是在這一刻被定格。

“跑什麼。”

她輕而冷地吐字:“全部都給我留下來。”

麵對她們,黑衣人一次沒敢大意,見這樣的陣仗,咬咬牙又是連著數件靈寶丟出去,炸開,一樣的地動山搖,動靜喧天,可先前屢試不爽的招數好似沒了作用,薛妤的攻擊照樣朝他而來。

察覺到肩頭落下的一片雪時,他尚愣著,隻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那條手臂,連帶著被他抓在手裡的鬼嬰,落葉一樣掉下去。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慘叫,腦海中唯一也是最後的念頭,就是頭也不回地轉身遁入夜色。

善殊等人蜂擁而上,將被強留下來的鬼嬰捆著設下層層封印。

朝年吸著氣跑向薛妤,慌裡慌張地問:“女郎,你沒事——”那個“吧”字還沒吐出來,就見薛妤冷著臉,不著痕跡地用袖子擦了擦唇邊湧出的血跡。

他一下紅了眼。

“眼淚收回去。”薛妤轉身去往洛彩房間,同時吩咐道:“將宿州城及周邊城池各大世家和門派的消息列出來給我。”

“現在去。”

第34章

一切變故來得快而突然,那鬼嬰前一刻還嬉皮笑臉地吊在黑衣人手臂上蕩秋千,扯長了調子衝薛妤等人挑釁,下一刻就抱著條鮮血淋漓的手臂滾了下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善殊蓄力已久的佛門鎮鬼法門就如同春日綿雨般落在了她身上,將她捆了個結結實實。

那鬼嬰在謝宅中生長了上百年,看過那麼多人來人往,是是非非,真論起心智,跟朝年這等年齡的不相上下。當下知道自己流年不利,才出世就被鎮壓,幾番思索後眼珠子一轉,叫也不叫,動也不動,垂頭喪氣耷拉起腦袋裝可憐。

可惜現在沒誰理她,唯一一個終於能騰出手來的,還是剛被她大言不慚挑釁過的九鳳。

鬼嬰這頭才低下,下巴就被一隻纖纖柔夷猛的捏住,力道大得能讓她皮骨分家,她被迫順著力道抬頭,正對上九鳳那雙微微往上挑著,似笑非笑的眼,“長得還真水靈,一身細皮嫩肉的,裝起來也像模像樣。”

“來,將你方才對我喊的話再喊一遍。”

大妖身來不羈,骨子裡放蕩慣了,稍微收斂點神色是懶洋洋的沒骨頭樣的美人,這會真被挑起火氣訓人時,身上那點氣勢便一點就著似的“噌噌”往上升。

那鬼嬰睜大眼看著那雙被金色火炎占據的瞳仁,又因為周身死氣被封,當即腦子一懵,像是被人當頭砸下一座山的重量,痛苦地悶哼出聲。

這幾日九鳳跟著薛妤斂聲收色,跟蘇允朝年等人也打打鬨鬨的沒個正形,但這猝不及防的一釋放氣息,直接叫離得遠的輕羅和梁燕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那是妖族刻在骨子裡對頂級血脈的本能畏懼。

離得最近的桃知才伸到半空阻止她動作的手掌也跟著止不住顫了顫。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半晌,又默默收了回去。

“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麵前大呼小叫。”九鳳才經過雲籟的死,又接連被彙覺和鬼嬰一前一後挑釁,滿肚子火終於在此時逮著爆發,於是一發不可收拾。◎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照九鳳的話說,她跟薛妤相安無事是兩人身份相當,誰也不壓誰,又實打實的對撞過,認可她的實力。跟那些蘇允小鬼是鬨得玩,解解悶。跟普通人是根本沒必要計較。

可一個區區百年的小鬼,仗著一破燈短時間吸來的龐大靈力,又用裡頭婦人的身軀做遮擋,愣生生在她耳邊吱哇鬼叫了大半夜,甚至屢次出言不遜,這怎麼忍?

能忍得下去都不叫九鳳。

眼看那鬼嬰被九鳳三兩下揍得披頭散發,從喉嚨裡哼哧哼哧地噴氣,桃知上前一步,頗有些無奈地開口:“遙想。”

“你彆勸我。”察覺到他在身後,九鳳氣勢洶洶地回,身上那股大妖的氣卻怕傷到人似的倏地往回收,“說什麼都不好使。”

“薛妤姑娘和善殊姑娘都進去了。”桃知生得清雋,聲音也幾乎是天生能澆滅人怒火的溫柔:“我們畢竟是來處理那方士的。這鬼嬰,你出過氣,之後自有她們來料理。”

說起方士,九鳳霎時又想到那坦然承讓借運之術出自他手,又大搖大擺從她眼皮子底下走進院子的和尚。

她兩相權衡下,用力地捏了捏鬼嬰的下顎骨,陰惻惻地恐嚇:“得了這一回教訓,進聖地大牢裡時也記得放乖一點,才出生就該夾著尾巴做人,嗯?”

說罷,她一甩手,趾高氣揚地進了那座鬨得燈火通明的院子。

洛彩的房裡,薛妤和善殊一左一右,一個抵在床沿邊的柱子上,一個站在房裡的四方桌邊,兩人俱都沉默著,視線齊齊落在床沿邊身著袈裟,手邊落著禪杖的和尚身上。

九鳳興師問罪來砍人的氣勢被這麼凝重的氛圍一壓,神色莫名地側了下頭,朝薛妤看過去,問:“怎麼回事?”

“不知道。”薛妤舊傷未好,又強行引發殺招留下鬼嬰,此時臉色蒼白如紙張,話語卻仍是冷的,不近人情的回答和平時沒什麼兩樣,“自己看。”

三人於是一齊看過去。

那眉清目秀的和尚先前為引鬼嬰出來不要命的往外散出靈力修為,在鬼嬰被引出來之後也沒停歇,那些金色光點如春風細雨般將床榻上的姑娘一圈圈纏住,靈動而柔和地將她裹成了一個繭,隻留下被他握在掌中的幾根手指。

因為那些流光溢彩的佛光,一時之間,整間屋子竟現出一種火樹銀花的迷離美感來。

隨著這樣的變化,半跪在床沿前的彙覺像是被抽乾了血肉,那張十分具有迷惑性,根本看不出年齡的俊俏臉龐上屬於人的血色慢慢消散。

而即使這樣,他仍抖了抖肩,將身體中的積蘊不遺餘力地抖落出來,到了最後,淌出的靈力甚至已經不完全是金色,而是一種摻雜了鮮血的慘紅,像極了四月天裡漫天絢爛的晚霞。

薛妤和九鳳說到底都不懂佛門功法,於是紛紛看向善殊。

善殊像是受了什麼震撼似的,扯了扯唇苦笑著看向她們,解釋道:“我們佛門修行跟常人不一樣,早期驅惡鬼,渡亡魂,平怨氣,每做一件善事,便成一件功德。”

“他早期既然能被北荒看中,必定做過不少善事,按照常理,之後他墮邪道,修惡術,這些算惡業。善與惡功過相抵,他其實尚有一線生機,即使死亡,也能成功入輪回。”

“可他抱必死之心,將好的留給了洛彩姑娘,壞的給了自己。”

從此再無來生。

“與雲籟姑娘當日所作所為有異曲同工之處,佛門功法與日月花皆以善為本,隻不過他這個方式更霸道些。雲籟姑娘能留下一顆妖珠,日後便還有無限可能,他這樣一來,什麼都留不下。”

此時,彙覺的身形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