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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止,一邊說一邊看他臉色,最後歎息一聲,止住了話。

聽到這話,陳劍西臉上的陰霾之色更甚,他一把奪過悟能手中的藥,一邊將床上瘦弱的男子撈起,要將手中的藥強行塞進去。

這時,薛妤見那位不大靠譜的悟能主持像是預料到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一樣微妙地將頭側向一邊,眼神往床幔上飄。

她不動聲色看向床沿邊的兩兄弟。

跟陳劍西的大塊頭比,陳淮南無疑是瘦弱的,此刻身形交疊,甚至現出一種詭異的小鳥依人之感。

原因無他,陳淮南太瘦了。瘦到幾乎隻剩下一層皮和撐起內裡的骨頭,稍微咳幾聲,手背和額心上青筋都迸裂。

他尚存了幾分清醒的意識,咬緊了牙關,死也不肯吃那顆藥,苦汁般的湯藥淌進雪白的中衣,洇出一團團深色的水痕。

陳劍西將藥碗往旁邊重重一放,睜著一雙眼,卻沒說什麼,隻是一隻手繞到陳淮南後頸,力道精準的一捏,人就如麵條一樣軟綿綿地倒在了被褥裡。

陳劍西再麵不改色地捏起他的下頜,將掌心中的藥塞到他嘴裡,以藥汁灌下。

做完這一切,他才看著那張深陷在被裡,疲倦得不像樣子的臉,閉了下眼平複情緒。

“兩位姑娘,淮南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他隻是個普通人,年少多病,卻常因為我這個哥哥遭到牛鬼蛇神算計——”陳劍西替弟弟掖了掖被角,帶著人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家裡從小保護他,他自己也乖巧,不可能也沒有機會接觸那些妖物。”

“這一點毋庸置疑。”

一下將薛妤和善殊想問陳淮南和今夜來的那妖怪有沒有舊淵源的話卡在喉嚨裡。

“佛寶丟失的問題,恐怕要拜托兩位姑娘了,之後一段時間,我得寸步不離守著淮南。”

“誒,誒誒,跟你沒道理說。”悟能低低地嘀咕了兩句,而後看向善殊和薛妤:“我們走,不跟這犟驢一般見識。”

陳劍西明顯有所隱瞞,沒有說真話,要想了解情況,薛妤隻能從彆處下手,眼前的金光寺主持就是個突破口。

想到這,薛妤點頭,從善如流應了聲好。

悟能帶著他們一路往西,進了一間小側殿,地上簡單擺了幾個蒲團,幾張矮椅,供著一盆炭火。除此之外,就沒彆的東西了。

薛妤和善殊皆落座,溯侑一人抱著劍倚在門邊,身影骨架被光線拉得瘦而長,半張臉沉在陰影裡,現出一點點少年的孤傲之意。

薛妤才要開口自我介紹,悟能卻順著她的視線看向溯侑,樂嗬樂嗬地誇道:“年輕人生得真俊,雪娃娃一樣。”

不遠處,善殊朝她無奈而歉然地笑了一下。

薛妤眼波流轉,看到陡然一被誇,全身都繃成一張弓的溯侑,頷首輕聲附和了句:“是。他是長得好看,常有人這樣誇他。”

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三人在裡麵你一句,我一句地小聲交談。溯侑僵著背倚在門邊,烏仁仁的瞳孔裡映著天邊驟亮的晨光。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側了下頭,伸出節節分明的長指,輕而遲疑地觸了觸自己一側臉頰。

真的。

很好看嗎。

第17章

屋內,炭火橘色的亮明明滅滅,斑駁的火光襯得悟能主持那雙伸出的手又皺又癟,蒼老得不成樣子,然而眯著眼睛笑時,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和善親切之感。

“我聽善善提起過,叫薛妤是吧?”悟能將手放在火盆冒出的熱氣中烤了烤,與其說是問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的嘟囔,沒等薛妤回答,就又開口:“天機書總算起了回作用,將你們找來了,不然這樣的事,我們怎麼插手嘛。”

抱怨腔十足,顯然被這些事困擾了很長一段時間。

薛妤不是第一回聽這樣的說辭,當初皇室奪嫡,她和陸秦抽到天機書任務,木著一張臉看那些讓他們聚集在一起的“前輩們”時,那群老頭也是這樣一邊心虛地左顧右盼,一邊說“哎呀,這種事我們是真管不了,怎麼管嘛,一管人間就要大亂了。”

薛妤不動聲色問:“不是是怎樣的事,能讓主持和城主覺得棘手?”

“你們也看到了,方才那輛鬼車。”悟能愁得直搖頭:“實不相瞞,剛開始那片海鬨騰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去走過一遭了,也確實看到了作亂的妖物,當即祭出靈器擒拿,誰知突然從海裡飛出一隻鳳凰,將他的靈器生生撞飛。”

“那鳳凰化成人,是個年歲不大的女子,行事乖張,言語傲慢,居於鬼車之上,左右站著二十四位衣著華麗的侍童,哼!”悟能沒好氣地從鼻子裡冷哼一聲,道:“好大的排場!”

“若是成年了還好,偏生是個%e4%b9%b3臭未乾的小娃娃,背後的家長不知是妖都哪一家,我們出手,怕重了。”

“妖都那些人又不講規矩,蠻橫得很,哪管是不是自家的孩子先闖了禍,反正先打了再說,到時候真是長十張嘴都說不清。”

話落到這,薛妤已經全然完完全全懂了。

這世間凡事都有規矩,權力集中點卻隻有三處。

一是人皇,管普通人賞罰生死,二是聖地,約束所有修道,修仙之人,第三處,就是悟能口中的妖都。

若說前麵兩者令人信服,那每每說起第三處,總叫人神情微妙。

妖都,顧名思義,是諸多凶名在外的大妖的聚集之地,裡麵居住了妖,怪,鬼幾族,以赤水為界,後麵十萬深山大林全是他們的領地,妖都就建在其中最繁華,最昌盛的地方。

至於裡麵是什麼樣,薛妤其實沒見過,也很少聽人說起過。妖族排外,正如如今人族排斥它們,若是沒有大妖帶領,或本身不是妖族血脈,很難在那裡存活下來。

可除了居住在妖都裡的妖鬼,塵世間每日都有數不清的妖,精,怪修出靈智,它們懵懵懂懂,無人教導,全憑本能做事,因此而生出許多的麻煩。

說起來,鄴都和妖都還有些淵源牽扯。

按理來說,所有既不修仙,又不是純粹人身的東西惹出來的事,全歸妖都管,可妖都就是不管。

那群老頭的意思是,小崽子們鬨騰,那是妖的天性,怎麼管?這要管了就是扼殺天性了,還怎麼成為合格的妖。

他們這麼說,可這事總不能真沒人管。於是皇宮和六聖地一合計,紛紛將目光投向當時管靈、異邪、祟之物的鄴都,言下之意就是,反正管一樣是管,兩樣也是,為了世間的太平,隻能暫且委屈委屈了。

不管事也就算了,妖都那群老頭還總拐著法子添亂,時不時就傳一道符給各大家的家主,清一清嗓子告知諸位,我們妖都哪家哪家的崽子今天去塵世間曆練了,你們若是遇見了可千萬彆動手。他們要是在外惹什麼小事就算了,惹了大事,就通知我們一聲,自會有人來處理。但若是誰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那我們這些老頭子可就要去誰家喝喝茶,談談心了。

反正,說來說去,就是不能動。

就比如今天的九鳳,想都不想用,必定出自妖都。

但妖都雖然蠻橫,卻有一點好,輸得起。

不能以大欺小,以多欺少,那單打獨鬥,年齡相同的情況下,人族把妖都哪家血脈打趴下了,隻要不打死,他們都不插手。這在他們眼裡,叫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多說一句都是丟人現眼。

這隻怕也是天機書逮著薛妤和善殊來的主要原因。

薛妤看了眼悟能身邊眉眼溫柔,遇事不慌不忙的善殊,想,還好來的不是陸秦。

她真是怕了那種身在局中渾然不覺,最後卻能精準的被人利用反過來捅自己一刀的隊友了。

“悟能主持,我想了解方才那位的情況。”既然一個想找回佛寶,一個想完成任務,那薛妤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雷霆海附近大大小小上百個村落,那妖駕馭雷電,有九鳳幫助,這麼多年下來,死的人隻寥寥幾個,證明它不是弑殺的性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更沒必要以身犯險,在明知你和陳城主都在的情況下對他的弟弟下手——除非他們之間有什麼舊淵源。”

善殊認同地點點頭,側首看向悟能:“而且方才,城主和他弟弟之間的相處,也確實有奇怪之處。”

悟能像是料到她們要問這個,眯著眼慢慢回憶:“陳劍西這個人,耿直,爽快,仗義,膽大心細,彆看他方才凶神惡煞的,其實平時不這樣。但有一點,你問什麼都好,說什麼都行,就是不能把話題落到他弟弟陳淮南頭上去。”

“一提就翻臉。”

薛妤問:“您認識陳淮南?”

“不熟。”悟能搖頭,“當年我承了陳劍西一道情,之後常有書信往來,也勉勉強強稱得上一聲老友。”

“然而相識幾載,他從未說起過自己有個弟弟叫陳淮南。”

善殊耐心地提醒他:“可你方才在陳劍西跟前說,那藥陳淮南已經吃過很多次了。他得的是什麼病?方才服下的那顆又是什麼藥。”

“你這丫頭,也讓老衲喘口氣。”悟能笑%e5%90%9f%e5%90%9f地說了句,他微微仰起頭,像是在透過門隙看窗外的晨光,又像是突然陷入某種回憶中。

“陳劍西肩上擔著霧到城城主的擔子,忙起來分身乏術,幾乎沒有清閒時候,我呢,又常年住在金光寺,因此雖然同住一城,見麵的次數實際不多。”

“直到兩年前,突然有一天,陳劍西來找我喝茶。”

悟能指了指遠處的亭子,道:“我們坐在樹蔭下品茶對弈,他心事重重,下幾把輸幾把,我便猜到他來找我是有事相求。”

“不出意料,他問我有沒有一種藥,吃下去能讓人短暫忘卻憂愁,不哭不鬨安寧睡去。”

“我欠他個人情,這藥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於是我滿口答應。誰知這一供,就是整整兩年。”

“就是方才你們見我拿出來的那顆,叫忘憂散。”

聽到這,薛妤和善殊同時皺眉。

這場交談一直持續到天大亮方散,悟能主持耷拉著腦袋深一腳淺一腳地率先出了門,一邊搖頭一邊止不住嘟囔什麼。

善殊對此習以為常,她朝薛妤解釋:“悟能師父是這樣的性情,看著不著調,實則一心為民,隻是年齡大了,操勞多了,話也就多了。”

薛妤收回視線,點點頭表示理解,實際上心思根本不在悟能身上。

“我們得見見這個陳淮南。”她凝眉,蔥一樣水靈的指尖在一側小桌上或輕,或重地敲兩下,發出噠噠的兩聲,這是她想事情正出神的標誌。

“陳劍西的態度已經分明,要想見到他,不會容易。”善殊也罕見的發了愁:“不若我們先想辦法見見九鳳——既然意不在殺人,總有彆的所圖。”

有所圖謀,那就好談。總比她們這樣雲裡霧裡連對方目的是什麼都搞不清的強。

“她不露麵,潛伏在暗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