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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子原諒。

胖大廚如今還躺在搖椅上不能起身,當然不肯答應, 眉毛一豎就要趕人:“喪天良的東西,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弟!”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您就饒了我一回吧師父!”那人不要臉皮地跪著,死死抱住胖大廚的搖椅,誰也拉不走。他哭得鼻涕眼淚直流:“您看在我揭發牛老二的份上!饒了我!他從前就老打我,一邊打一邊說漏嘴,當初就是他雇得從前縣衙那個劉捕快打得您。是我報得官,如今那兩人都下了大牢,您就看做是我替您報了仇,原諒我一回,讓我回酒樓裡來吧。”

“你有臉說!”趙小運跳起來,恨不得一菜刀劈他臉上:“你在牛家活不下去了,才想起報官!真心為我爹好,怎麼不一早去!”

“小師弟,不論怎麼說,我總是報官了的。”他耍賴地道,瞧見容可回來,轉頭又給她磕起頭來:“容小掌櫃,您發發慈悲,讓我回來吧!我知道是誰挑唆的牛老二送瘟豬去你家,就是你那個村的田娘子!我曉得她被牛家賣去哪裡了,您收留我,我把地方告訴您。她現在就跟牲畜沒什麼差彆了,您想怎麼教訓她都可以!”

說著就膝行著爬過來,要來抱容可的腿。

容可忙躲到大花身後,衝地上跪著的那人皺了下眉頭,不屑道:“牛家無恥,你又無辜到哪裡去?我們酒樓容不下你這樣欺師滅祖的無恥小人!”

都一起毀滅吧!

“小娘子,你不能這麼狠心啊!”

她再也不瞧那人一眼,對大花說:“把這人扔出去!”

這人先前在地上仗著身高體壯撒潑耍賴,沒人拖得動他。但比上大花就不成了,小雞仔一樣被拎住後衣領,真被扔了出去。

趙小運噔噔噔跟著跑出去啐了一聲,又跑回來,暢快地舒了一口氣:“解氣!我讓他滾得遠遠的了!再上門來,就讓大花姐把她扔到縣城外麵去!”

胖大廚今日大仇得報,也是滿臉歡喜,但還是嘴上還是忍不住教育兒子:“都叫你平時多練練,力氣這麼小連豬肉都捶不爛!還好意思賴著人家大花!”

趙小運扁扁嘴,委屈地朝容可求助:“師父……”

容可擺擺手表示退出他們的父子局,趙掌櫃順勢招手將她引去賬房,捧出一個紅布包來:“小娘子,再過些日子就是過年了,我們酒樓也關門歇業幾天。前些日子我讓賬房算了算這段時間的進賬,自你來這大半個月,光咱們酒樓的進賬就有將近七十兩。按照我們先前說好的,你拿一半。”

說著,他解開紅布,裡麵是足足五錠的二十兩紋銀:“香腸的進項是你自個的,不算在酒樓裡麵分賬,算起來足足是一百兩銀子。小娘子,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這下我們可算能過個好年了!”

一百兩銀子呢!

容可眼睛都亮了,衝趙掌櫃拱手道:“您也辛苦啦,所幸付出都有回報!”

就衝手裡這墜手的銀子,這些日子蹲在灶台前煙熏火燎出的疲憊都一掃而空,她甚至覺得自己能夠再灌兩百斤的香腸!

分了銀子過大年。容可揣了百兩銀子,在縣城一頓撒歡式采買,各色物件在牛車上堆出一座小山來,才與趙掌櫃等人告彆,滿載而歸回福安村準備過年。

容可忙碌多日,回家就躺倒在床上,聞著被褥間散發出來那股曬過太陽的暖和氣味,才覺得渾身筋骨終於疏散了下來。

容母心疼她,端來一杯糖水叫她起來喝了潤潤嗓子:“你瞧瞧忙得臉兒都小一圈,這下巴又尖了。讓你在廚房也顧著自己吃飯,又忘了吧?”

容可乖乖聽話起來喝糖水,道:“這不算什麼,要是賺的錢和累瘦的肉能掛鉤,我願意再犧牲十斤肉!”

“那你這小身板還能剩下幾兩肉?”容母笑著拍了她一下,又道:“說到這個,這月酒樓生意可好,你可賺了多少?阿娘同你說,這些錢可得攢起來,你現在是大姑娘了,該為以後嫁人做打算,好好把錢攢下來做嫁妝……”

容可聽著她溫溫柔柔地念叨,想起那一百兩銀子在她懷裡還沒有揣熱就花去了一半,麵上的笑容越發乖巧起來。

她可不隻是賣了那一車的年貨,還找李大富定了三十頭豬崽,又請了李大娘安排人擴建豬舍,還要采買精飼料……要把“容記豬”做大做強,這前期的投入當然省不得。她估算過,這百兩銀子估計最後剩不下來太多。

不過這些就不必先和容母說了,不然她大過年非得被念叨得靈魂出竅……容可想著,從床頭的紙包裡尋摸一番,拿出塊糖瓜來粘住了容母的嘴:“阿娘,你嘗嘗這甜不甜?”

容母念叨歸念叨,但並不管容可的錢,一時間還不曉得自己叮囑的嫁妝早就不翼而飛,滿心都忙著準備過年。轉眼之間,就是臘月二十三過小年。

俗話說,二十三,糖瓜粘。這日大早,容可就與容母、大花、忠直一起祭灶神。傳說過了明日諸神上天,所以這一日要給灶王爺進貢糖瓜等甜食,希望他吃人手短,吃糖嘴甜,可以“上天言好事”。

福安村祭灶的習俗是供糖瓜,就是用麥芽糖做成南瓜樣式的灶糖。容可特地在縣裡買了一大袋,今天在灶王爺畫像前足足堆了一個小糖山出來。

不止糖瓜,桌案前還擺著一碟熱騰騰、黃澄澄的糖餅。

這糖餅是容可一大早起來做的。

用糖餅供灶神不是福安村的習俗,而是她外婆的家鄉風俗,每年臘月二十三一定要做一碟子糖餅來祭灶神。

第45章 糖餅 相親相愛之人不得想見,此為恩愛……

容可完全是按照記憶中外婆的做法來做的糖餅。

這種家家戶戶做的日常食物總會有一些特彆之處, 未必是最豔壓群芳的技巧,但這點獨特確實回憶裡重要的組成部分,或許可以將它稱之為外婆的味道。

容可記得外婆做糖餅的時候喜歡在麵粉裡加一點糯米粉, 這樣揉製出來的麵皮軟和柔韌, 然後將麵團擀成麵皮再卷起來,往裡麵填入黃糖, 壓出空氣,按嚴封口, 小心擀成麵餅,再放進鍋裡小火煎到兩麵微黃。

灶神爺饞不饞不知道, 忠直倒是饞得吱哇亂叫。糖餅剛出鍋,還沒有擺上灶神爺的案桌,容可就在灶邊分了忠直一塊。

忠直早就被那股甜香勾得饞蟲四處亂鑽, 這下也顧不上燙,捧了就咬一口, 柔軟的麵皮撕咬開, 裡麵甜滋滋的糖餡就要流出來。他被燙得嘶嘶吸氣,但嘴上卻不停。

容可看著他這樣吃就忍不住笑,想起自己從前也是這樣,回回都守在鍋邊等著。她再給忠直拿了一塊餅, 然後裝了一碟子供奉給灶神爺, 剩下的都裝進竹籃裡。

她同容母等人說要去給李大娘送一些,就挎著竹籃出門去了。

容可並沒有往豬舍的方向去,而是挎著竹籃從村路半當中爬上了山坡。此時村中家家戶戶都忙著掃塵、祭灶神, 路上行人寥寥,山坡上更是空無一人。

她在坡頂尋了一塊空地坐下來,遙望著坡下寧靜的景色, 從竹籃裡拿出一塊糖餅來。

糖餅還保留著出鍋的溫度,微微有些燙手。她慢慢地低頭咬了一口,煎到金黃的外皮酥脆得一響,露出裡麵柔軟白嫩的麵皮和香甜流心的糖餡。

這味道,和記憶裡外婆做得一模一樣。

容可捧著餅,在冬日的陽光下眯起泛出淚光的眼睛。她有些想家了……

在謝洵來之前,容可先聽見了一聲玉佩相擊的琳琅之聲,才收住眼淚,回身去看來人——是披著蓮青鶴氅的謝洵獨自向山坡上走來。

見她看過來,謝洵才鬆開握著的玉佩。也許先前他發現自己的失態,所以才故意敲擊玉佩發出聲響來作提示。

容可極快地拭去眼角的淚水,與他打招呼:“端王殿下,你怎麼自己到這來了?”

謝洵此刻已經走到她麵前,聞言抬手往身後的山坡下一指,隨行的護衛車馬都停在坡下,足足綿延出數裡。他從袖中取出一枚信箋遞過來:“安州事了,我即刻回京,順路與你道彆。”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哦,是忠直告訴你我在這兒的嗎?”容可讀了信箋上的話,剛剛哭過鼻子,聲音還有些悶地問道。

不是的。

謝洵在馬車上遠遠就認出了她,看著就像個小可憐的樣子,蜷成小小一圈坐在山坡上麵。弓箭手瞧了回稟他,容可麵上好似在哭泣。雖然他心裡覺得這縣裡沒人能欺負得了容可,但還是獨自上山來看一看。

那雙往日顧盼神飛的眼睛真泛著微紅,剛剛哭過。

容可見謝洵不作答,就替他默認了回答。

謝洵特地來與她此行,她不好就點點頭讓人走了,於是便指了隻地上的竹籃問他:“多謝端王殿下,此去路途遙遠,我也沒有什麼彆的,您就帶上這糖餅路上吃吧。”

謝洵點了頭,卻沒有將整個竹籃提走,而是墊著帕子取了一塊出來,就在山坡上吃了起來。容可看得愣了一愣,過了會便乾脆席地坐了回去。她方才哭過一場,現在有些疲乏無力,實在是提不起精神來。

兩人就這樣一立一坐,山坡上一時間安靜地隻有陽光灑下來。

過了好一會,容可聲音很輕地開口問:“殿下您精通佛法,都說人生八苦,其中恩愛彆苦,佛法裡有教人如何從苦海中解脫嗎?”

她其實並不明白,這佛法裡的人生八苦都是從言情小說和電視劇裡看來的。但此時此刻或許是陽光太過柔和,舊維緩慢,吃進肚子裡的糖餅全部化作一股苦澀,讓她向身邊的這位端王殿下求助,希望真的能夠得到指點。

《佛說五王經》裡說,人生在世有八苦。生老病死,恩愛彆,求不得,怨憎會,憂悲惱,是為八苦也。

謝洵垂眸,隻能看見容可微微發紅的眼尾。可能是剛哭過的緣故,她有些蔫蔫的,往日的神采飛揚落下來以後,才顯出她稚嫩嬌小來。他想,她或許是因為思念親生母親才如此憂傷。

何謂恩愛彆苦?

室家內外,兄弟妻子,共相戀慕,一朝破亡,為人抄劫,各自分張,父東子西,母南女北,非唯一處,為人奴婢,各自悲呼,心內斷絕,窈窈冥冥,無有相見之期。

相親相愛之人不得想見,此為恩愛彆苦。

容可與他一樣,都與自己的母親天人相隔,再不得見了。

謝洵年幼的時候也曾在佛經中尋求過破解思念之法。佛經痛陳人生諸苦,要人生出菩提心,出離俗世一切的欲望,包括愛與恨,如此便可離苦得樂,從娑婆世界的苦海中解脫出來。

但他卻不相信。

謝洵拾起樹枝,在地上給容可寫道:“窈窈冥冥,終有相見之期。”

“終有相見之期……”容可喃喃讀著,輕輕笑了一下。

是這樣的,她為什麼要去尋覓解脫之法呢?雖然身在異世界,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