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噎,素來恬淡的眸光出現一絲慌亂,“正說你?和聖上的事兒呢,扯那麼遠作甚?”
容綿撇嘴,“都一樣,我?是在意朝臣的看法,姐姐是在意街坊鄰裡的看法,若我?們都大膽一些,或許就不會糾結了。”
之後,兩人陷入了各自?的愁苦中。
夜幕降臨,容綿早早沐浴鑽進了被窩,翻開起話?本,沒一會兒就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
宋筠進來時,見微亮燈火中,女子身著白裙,將長發綰至一側肩上,頗有幾分閨秀的清高,好似天邊最孤冷的星,不許雲霧靠近。
“在看什?麼?”
宋筠坐在床邊,抽出她?手裡的話?本,隨意翻了幾眼。
容綿沒給?他好臉,縮進被子裡準備入眠。
宋筠將話?本蓋在被子凸起的地?方?,單手撐額,問道:“還生氣呢?”
容綿不理,扭了扭胯骨,將話?本甩了出去。
宋筠順勢拍拍她?,直把人拍得?惱羞成怒才道:“跟你?說個事,你?聽?後保管歡喜。”
如今最能讓她?歡喜的事兒就是她?和父親能夠順利團聚,其他的,她?竭力讓自?己看得?淡些,以免失望。
宋筠伸進一隻手,去抓她?躲閃的小手,“師兄和你?爹明日就要抵岸了。”
容綿猛地?坐起來,眼底迸發出熠熠光彩,是宋筠多日不曾見著的。他忽然有些說不清的嫉妒,卻知自?己小氣了。
“這麼高興啊。”宋筠揚下唇,眼底晦暗不明。
容綿不想?琢磨他的想?法,現一門心思撲在碼頭那邊,“他們幾時到?我?想?去接船。”
心裡有點悶,宋筠輕哂一聲躺在床上,閉眼不接話?。
容綿努努鼻子,一手掐住他的鼻子,一手扣住他頜骨,使勁兒掰扯,“你?說不說?”
小丫頭力氣不小,宋筠感?覺牙關很酸,扼住她?兩隻腕子,掐開她?的手,“再放肆,我?喊侍衛進來了。”
容綿才不怕他,衝著他的腿蹬了幾腳,“快告訴我?。”
宋筠假意瞪她?一眼,“老實點。”
容綿乖乖趴在他身邊,眨巴著大眼睛,“可以了吧?”
宋筠指指自?己的麵頰,“親一口。”
這叫蹬鼻子上臉,容綿咬牙切齒地?靠過去,啃了他一口,在那冷白的皮膚上留下兩排牙印。
宋筠蹭了一下臉頰的溼潤,嗬斥道:“胡鬨。”
知他在故意嚇唬自?己,容綿揚起下巴,擺出嬌凶嬌凶的架勢,“就胡鬨,再不告訴我?,我?還咬你?。”
拿她?沒轍,宋筠用拇指摩挲著她?的後頸,“明日午時之前會到,你?在府上等著就行。”
容綿點點頭,期待的目光瞬間轉冷,輕哼一聲,甩開他的手,轉身背對他。
就好像做空一個人的利用價值後,翻臉不認人的市儈之人。
宋筠失笑,替她?蓋好被子,側身盯著她?的背影,怎麼也看不夠。
次日清早,容綿軲轆一圈醒來,發現枕邊人已經?離開了,一瞬間的空落席卷而來,隨即又被即將久彆重逢的喜悅取代。
要見到爹爹了,也不知爹爹吃了多少苦,有沒有加重癔症......
前半晌,按著約定,於軒麗又來府上陪伴容綿,兩人坐在棋盤前切磋。
說是“切磋”並不準確,於軒麗是長安城赫赫有名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會兒,她?正在耐心指導容綿行棋,語氣間儘帶耐心。
容綿隻字未提柳時易今日抵達的事,看似一心一意的求教?,隻是偶爾流露的笑意讓於軒麗覺得?奇怪。
晌午時分,容綿留於軒麗用膳,可沒等飯菜端上桌,門外就響起了淩亂的腳步聲。
容綿眼前一亮,提著裙擺跑出去,身姿在璀陽下蹁躚如蝶。
“爹爹!”
當瞧見兩抹高大身影被人群簇擁著走來時,容綿難掩激動,急急跑過去。
老酌個子高,即便因為柳時易被眾人包圍,還是一眼瞧見了自?己的寶貝女兒。
粗糲的大手拍在大腿上,他驀地?推開人牆,健步跑向府門前,“綿綿,綿綿!”
幾名權貴被他推得?趔趄,差點摔倒。
老酌沒在意,他隻在意自?己的寶貝疙瘩。
容綿卻越跑越慢,記憶裡的爹爹總是頂著亂蓬蓬的頭發,蓄著絡腮胡子,哪像此刻俊朗挺拔。
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老酌忘記自?己刮了胡須,還以為女兒跑不動了,笑嘻嘻上前,舉起自?己的小棉襖,亦如十年前。
他仰著頭,看著女兒又歡喜又窘迫的樣子,眼底溢出淚水。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得?見親人。
容綿瞥了一眼巷子口的一眾人,蹬了蹬腿,“爹爹快放我?下來。”
老酌順勢將她?放在地?上,大手一攬,攬住她?的肩,“我?的好閨女,爹爹接你?回家。”
一聽?“家”這個字眼,容綿鼻頭一酸,重重點頭。
父女倆靜靜相擁,在這人生地?陌之地?,如絲絲入扣般補好了心中的殘缺。
被權貴包圍的人牆中,柳時易靜靜看著這對父女,雙手緩緩握拳,不知要如何開口跟容綿認親。
她?是自?己的親妹妹,是自?己以為此生無?緣再見的家人,是自?己夢見過無?數次的囡囡,可這一刻,似近鄉情怯,竟讓能言善辯的男人亂了陣腳。
可他畢竟是柳時易,大舟的第一勇將,什?麼陣仗沒見識過。
“借過。”
柳時易撥開人群,款款走向父女倆,停在三尺之外,抱拳咳了下。
老酌哼一聲,不想?理他,這一路被他叫了無?數遍的“爹”,快要煩透了,好想?重重給?他一拳。
容綿從父親懷裡探頭,衝著柳時易微微頷首,翹唇道:“柳都尉。”
柳時易凝著她?的眉眼,忽然覺得?她?與?記憶中的母親十分相像,當初怎麼就沒認出來呢。
“囡......”他頓了下,走上前,試著撥開兩人。
想?要借糊塗的老爹認親定是不行,還要靠自?己。
比起腕力,還是年輕人更勝一籌。柳時易輕輕推開老酌,站在了容綿麵前。
高大的身軀遮擋了巷子口的日光,將這抹身影攏在容綿身上。
容綿下意識後退半步,莫名感?覺他的靠近很有攻擊力,像是要表達什?麼,可他們之間沒熟絡到需要私語吧......
“柳都尉?”
柳時易沉口氣,忽然扣住她?雙肩,語氣溫和道:“綿綿,我?有話?跟你?講。”
這個稱呼讓容綿懵楞。
而站在十步之外的於軒麗,在看到柳時易扣住容綿雙肩時,捏緊了手裡的娟帕。
難道,他喜歡容妹妹......
心口不過酸澀了一刹,於軒麗就退到陰影裡,兀自?將心思掩好。
她?哪有資格去管人家的心頭好,隻要他喜歡便好。
第47章
每次見到柳時易, 於軒麗都能想起一個詞——軒然霞舉,是她永遠要仰望的人?。
而此刻,她站在高高的石階上, 平視那抹霜白身?影,心口?卻比仰望還要沉重。
不遠處,容綿脫離開柳時易的桎梏, 躲到父親身?後, 探出腦袋, “柳都尉想說什麼,儘管說。”
為了?避免尷尬, 她還乾笑了?兩聲。
柳時易的行?為實?在古怪, 不怪旁人?多?心。不隻於軒麗誤會了?,就連跟來的一眾官員也誤會了?, 還以為他?要跟聖上搶女人?。
“柳國公喜歡那女子?難怪冒失將她的父親救了?回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誰知道呢, 待會兒讓陛下知道,還不得鬨出什麼亂子呢, 紅顏禍水啊。”
由於是武將出身?,柳時易耳力極佳,將一眾人?的議論統統聽進耳裡,方覺自己?冒失了?。
他?看著容貌, 抱拳咳了?下, “能借一步講話?嗎?”
因著他?對父親的恩情,容綿不想當白眼狼,一手拉著父親, 一手比劃著“請進”的手勢。
柳時易轉身?對巷子口?的一眾人?拱手道:“多?謝各位大人?相?迎,在下改日再邀諸位吃酒,今兒就請先回吧。”
明麵兒上, 眾人?哪會拆他?的台,紛紛笑著拱手,還約了?吃酒的日子。
等人?群散去,柳時易隨容綿走向府門,這才看見站在陰影裡的一對主仆。
那個站在前邊屈膝行?禮的女子......
柳時易頓住步子,長眸晦澀,稍一頷首,匆匆掠了?過去。
於軒麗捏著指甲,想著跟容綿告辭,可容綿忙裡忙外的,自己?不好打擾,一時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出於禮節,她還是沒有不告而彆,悶著頭跟在最後麵。
堂屋裡,容綿讓蒲兒上了?茶,又吩咐護院將門窗關好,一副認真聆聽“秘密”的姿態。
“這回沒外人?了?,柳都尉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容綿請他?入座,一把拉住想要避嫌的於軒麗。
對於柳時易的態度,容綿隱約覺得,並非關於男女之情,再者,柳都尉一直跟自己?保持適當距離,不可能突然對自己?動?.情吧。
她堅信,柳時易對於軒麗的感情假不了?、淡不了?。
於軒麗淡笑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我是外人?。”
言罷,不顧容綿挽留,款步走出房門。
堂屋裡隻剩下父女倆和柳時易,氣氛瞬間變得微妙。
望著一開一翕的房門,容綿有點?尷尬,“那個...柳都尉可以說了?。”
聰敏如柳時易,早已猜到了?容綿有撮合他?和於軒麗的想法,不覺挑眉,“過來坐。”
容綿慢吞吞走到主位落座,一臉戒備,“您到底要說什麼?”
這一次,沒等旁邊的男人?回答,早已不耐煩的老酌搶話?道:“還能說什麼,這臭小子要認我做爹,自然要把你當妹妹咯。”
“......?”
老酌哼道:“他?想得美,我隻有一個兒子叫阿若,旁人?誰也不能取而代之。”
輕輕刮掉蓋碗裡的茶沫,柳時易低眸道:“正巧,我也叫阿若。”
老酌語噎,狠狠剜他?一眼,“重名的多?了?!”
一旁的容綿倒沒有父親那麼排斥,可還是驚的手抖,以柳時易的身?家,絕不會平白無故賴上他?們父女。
而且,父親確實?說自己?有一個兒子。
“柳都尉的意思是,”容綿咽下嗓子,不確定地歪頭,“你是我......”
柳時易接話?道:“我是你親哥。”
那天午陽正濃,有三縷擠進窗縫,彙成了?一條直線,直直照在老酌的衣襟上。
那衣襟裡麵,裝著他?妻子的一根發簪,也是妻子留給他?的最後一道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