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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皇帝因不是姑媽親生,一向對林家頗多懷疑,所以,你父親回京,朝中竟未賜爵。待爵位賜下,我漸年長,便從宮裡回了家。你父親那幾年很不容易,在朝不過虛職,姑媽在後宮,縱是一朝太後,有這樣的皇帝兒子,又有何意趣?最終,姑媽在慈恩宮病逝。說是病逝,可姑媽病前曾因榮家之事極為惱怒,榮家是德皇帝的外家,德皇帝一力偏袒,不過半月,姑媽便病逝了。姑媽死前,誰都沒有見,我更是毫不知情。如果她是正常過逝,她不見任何人,都會見我,起碼,會有話交待於我。”林靖的聲音微微顫唞,以他的心機閱曆,談極此事,都有此情緒外露,可見,此事給林靖的影響力有多麼的巨大。林靖繼續道,“多可笑,德皇帝在位短短數年,當初,他少時登基,若無姑媽掌政,他何嘗能順利親政。他此人最疑之人,卻也是姑媽。姑媽過逝,德皇帝非但沒有保住他的幾位皇子,連他自己,也一命嗚呼。後來,便是如今的這位皇帝陛下陳柒寶登基。陳柒寶在清流中素有善納諫的美名,可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出身沒落的襄陽王府,當年,他的父親前襄陽王便因不孝嫡母謝太後被德皇帝削去爵位。前襄陽王因此被囚於宗人府,他到京城來代父坐牢,從此博得至孝名聲。我不喜歡他,就是因為這件事。如果前襄陽王是什麼不得了的賢良人物,他來替生父坐牢,算是一樁美名。而前襄陽王是個什麼東西,想來你年紀雖小,也不會沒有聽聞。”林靖道,“一個皇帝,不見得是個好人,曆史上,殺父弑母,兄弟相殘,最終成為一代明君的帝王並不罕見。可是,一代明君,不會是這種虛偽到讓人做嘔的人。我也曾率關外軍南下平金陵王之亂,但,我信錯了小人,關外軍陷於野人嶺,十不存一。陳柒寶如何回報關外軍,高凡那樣的罪魁,如今依舊穩穩當當的居一軍將領!我們隱姓埋名在江南抗倭,朝廷卻坐視章總督被小人逼迫自儘!我的軍隊,我的師長,悉數葬送!阿澤,換作你,你會輔佐這樣的君主嗎?”

林澤給林靖問的無言以對。

許多事他是聽說過的,但,許多事他也並不非常清楚。

他這樣的年紀,還不足以麵對這樣巨大的課題:這個君王是否值得輔佐。

林澤訥訥,“可是,父親常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那不過是你父親的謬論!”林靖斷喝,“孟子說君視臣如草芥,臣視君如仇寇!此方為正理!”

“阿澤,人這一生,會有不同的身份,我們可能是兒子、是兄弟、是父親、是臣子,但,這有個前提,那就是,我們得先是一個人,我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誌向理想。你會是下一任的林氏族長,我們林家,也是傳承幾百年的世族,什麼是世族,不是那些匍匐於地、搖尾乞領的奴才,不是那些念死了書、一無是處的酸儒,世族當是,倘明君在世,我們輔佐明君,成就盛世。昏君無道,當勸則勸,當諫則諫,若實不堪造就,世族當為天下百姓選擇新的治世之君。”林靖目光灼灼,逼視著林澤,他沉聲道,“我與你父親的分歧便在於此。他是忠臣不侍二主,我不是這樣,當君王不值得侍奉,我會去尋找其他出路。阿澤,你當讀過史書。這江山,這天下,何曾真正屬於哪個一家一姓?陳家之前,這是前朝的江山。前朝無德,江山易主。這是人道,也是天道。你父親或者認為,他可挽大廈於將傾,我今日過來,就是想告訴他,他已經沒有機會了。而他所走的這條路,是錯的。”

林靖個頭並不算矮,過分的瘦削與相貌的精致讓他總有一種異於尋常人的柔弱,而此時,林靖寥寥幾句,便讓林澤有一種麵對父親時的巨大壓力。甚至,林靖帶給他的壓力,比父親更甚。

林靖似乎並無惡意,他不過是與林澤說了幾句話,最終他道,“阿澤,你是你父親的兒子,可除了是他的兒子,你還是你自己。我希望,對這世道,你能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認知,自己的判斷,而不是人雲亦雲,更不是聽從於任何人心意來樹立你的誌向。”林靖的眼睛清透如同這一日碧洗般的天空,林澤相信,小叔這話是出自真心實意的欺許,他不由點了點頭。

林靖親自送林澤出了帳子,林澤道,“小叔,我這就走了。”

林靖頜首,“去吧。”

林澤轉身要走,心下又有一樁難事,他看一看天時,道,“小叔,要是父親知道小叔與我見麵,父親問起,我要如何說呢?”

林靖一時沉默無語,林澤以為小叔不會再說什麼,他甚至想好,若父親問起,小叔與他說的話,似乎也沒什麼不能對父親說的。林澤一揖,就要離去,林靖清淡的嗓音卻被清風裹挾著傳入他的耳際,“如果他問,你就告訴他,我已為這萬裡江山選好新的君王。”

如果他還沒有準備好,那麼,他得做好準備了。

他將親眼看到,他一世的誌向將被我打落塵埃,碾入泥淖,在千萬年的後世,他的名字,將與失敗者同列。

而我,將成為這場江山傾覆的主導者。

我的兄長,我的長兄,你得做好準備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昨天十點半才睡,從早上起來精神便不大好,今天就一更了,石頭今天得早些睡~~~~~

☆、第274章 戰事之五

林澤回程時遇著他爹的, 林翊見著兒子, 當真是鬆口氣,同時又不禁惱火, 想著這小子打仗打哪兒去了, 險沒丟了!好在, 林翊不是個會當外人教訓兒子的人, 見林澤平安,便帶兒子回了營帳。

待到了營帳,林翊方曉得林澤見到林靖的事。

林翊問,“你如何見到了他?”

林澤一看他爹的神色便知他爹是曉得小叔在世之事的,林澤道, “爹,你怎麼沒早說小叔尚在的事啊,在家時, 我娘每想到小叔都要傷心落淚的。”

林翊將手一擺,“問你話呢。”

林澤就說了,“當時突然來了那麼些匪寇, 我隻顧殺敵,待後來, 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遠望到一戶人家, 我就想著過去打聽道路。不想近了才曉得,那是一處大帳,我都沒認出小叔來, 還是小叔認出了我。”

林翊與兒子道,“你與他多年未見,他當年離京,你年紀尚小,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如今你都十八了,與少時相貌大是不同,他如何能一眼認出你?他不過是故意引你過去罷了。”

林澤當下有些瞠目,仔細想了想自己迷路的過程,搖頭,“不能吧。我並不是追著寇匪過去的,也沒有誰引我過去。”

“你如何曉得他!”林翊道,“當初野人穀那地界兒,據說人進去沒有能活著出來的,可他就平安的從野人穀出來了,你小叔這個人,雖則他的許多做法我不讚同,可斷不能輕視於他,他的才乾,常人所不及。”

林澤看他爹還挺關心小叔,便說,“我看小叔可瘦的,手腕還沒我粗哪。”

林翊道,“他自幼便身體不大好。”

林靖是那種,隻要他活著,就不會活的很差的人。林翊知道林靖活著,便不會再關心林靖的境況,林翊關心的是他兒子,“他這麼千方百計的引你過去,定是有話與你說的。”☆思☆兔☆網☆

林澤麵現難色,不曉得如何將他小說讓他代給他爹的那句“我已為這天下選好新的君王”說出去,不要說重複這話,就是一想起來,林澤都是心跳加快,麵有不安。林翊愈發稀奇,問,“他與你說什麼了?”

林澤都沒敢大聲說,他是悄悄的,小聲的同他爹說的,那模樣,簡直像在做賊。

林翊不愧是林靖他大哥,林澤他爹,聽林澤做賊般說完這句,林翊不以為意,“這也不必特意過來同我說,他如今做的事,原就與反賊無異!”

林翊關心的另有其事,看向兒子,“把他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到你離開,所有他與你說的話,原原本本說一遍。”

林澤隻好照實同他爹說了,林翊一麵聽一麵冷笑,與兒子道,“當年,他離開京城,是因為,他殺了陛下的生父和兩個兄長。當然,先襄陽公為人下賤,他殺襄陽公,也算快意恩仇。就是再有襄陽公的兩個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也一並殺了。可襄陽公家的幾個孫輩,有些尚未成年,那幾個孩子,是犯了什麼樣的死罪。縱哪家滿門抄斬,未滿十六的孩子都會改判流刑。我不是說襄陽公並無錯處,可他行事,未嘗無可挑剔。他離開京城後,陛下未曾再追究此事。難道,陛下不算寬宏大量?昔金陵王之亂,關外軍的確是南下平叛,最後,關外軍進了野人穀,高凡的確有偌大懷疑,可是,朝廷斷案,也得講究證據,當時,沒有確鑿證據來定高凡的罪。他既覺不公,自野人穀出來,為何不到朝廷來尋一個公道?京裡有我,我難道會偏頗彆人。他自野人穀出來後,直接回了關外,若我所料未差,前幾年關外官場屢有官員出事,未嘗不是他的手筆?關外官場動蕩,明麵上就死了十數位官員,私底下喪命的,更不知多少?他就這樣,竊關外之權。之後,更是鬼鬼祟祟、頂名冒姓的南下,你以為他南下獨是為了剿匪麼?不要信他的鬼話,他是因關外兵力有限,到南下想弄些兵員過去。可是,他趕上了江南抗倭。他是在借抗倭練兵,章總督之死,我不敢說與他相關,可是,章總督一死,他立刻借此離間江南軍與朝廷的關係,帶著兩萬江南精兵北上,回到了北靖關。就是現在,江南叛軍已被朝廷大軍圍困大半年,那不過是幾家靠走私發財的土財主罷了,他們一時反了,糧草他們或者不缺,可他們手裡的兵械,由何而來?你以為,這些事與他無乾?還有這次的匪寇,尋常匪寇,不會有這樣的戰力。我告訴你,這根本不是匪寇,這是北靖軍。”

林澤臉色數變,聽到最後,臉梢都不由微微泛白。

林翊沉聲道,“你不必因為他相貌單弱,不通武功便覺著,他沒有功擊力。他的可怕,可不在這上頭。”

父子二人正說著話,侍衛在外回稟,說是舒先生到了。談話暫止,林翊令舒靜韻進來,舒靜韻與夏三郎一道過來的,夏三郎手裡還帶來幾把長刀。

林翊接過一柄長刀,對著天光細觀其刃,道,“是倭刀。”

舒靜韻道,“以往聽說,便是倭人也不是個個都有倭刀,今次流寇,卻是個個都配此刀,幸而我們有防範在先,可就這般,也頗損失了些兄弟。”

林翊道,“不是什麼流寇,是林靖,阿澤已經見過他了。”

舒靜韻、夏三郎二人紛紛變色,更是同時看向林澤,林澤點頭。

二人看林澤平安,就知林靖對這個侄子還是有些香火情的,不然,林靖倘萬一六親不認,那可真是……隻是,林靖留的這絲香火情,在夏三郎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