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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39 字 6個月前

孟誠詫異道:“這關朕什麼事兒?朕什麼時候提過這種事?”

鄭玉衡略微提醒一下:“尚書大人是看在臣在陛下麵前,形色無異、泰然處之的份兒上。”

孟誠的臉色有些變了,他沒好氣地道:“你這是怪朕呢?”

鄭玉衡起身道:“臣不敢。”

“坐下。”小皇帝道, “你什麼不敢?鄭鈞之,你什麼不敢?”

鄭玉衡不好回話, 隻得依言又坐下來, 和和氣氣地道:“陛下息怒。”

孟誠也不是專門來找他吵架的,他是有正事要問,便道:“吏部選官, 要層層核實, 彆說籍貫姓名了, 就連祖上出沒出過地痞流氓都算在核對列中,你竟然能夠換個名字、身份,就站在朝中了,也沒有走常規的法子吧?”

鄭玉衡道:“陛下說吏部,應該也知道吏部中不乏賣官鬻爵的例子。”

“是啊,朕的臣子總有朕不知道的辦法。”孟誠喝了口茶,茶水潤過了嗓子,他也心靜下來一點兒,談到朝中腐敗之處,都能麵色平靜而談了,“區區小官小吏都有這樣、那樣的渠道,都知道什麼叫‘通融’,他許祥要安排你當一個小主事,倒也是易如反掌……誰能想一個小主事,是秉著皇太後諭令去檢查的呢。”

鄭玉衡回道:“臣並非奉命巡查,隻是前往學習罷了。隻不過是碰巧遇見了,六科裡這樣的齷齪一定還有,隻是藏於泥垢之下,不舉不糾而已。”

他的話雖然不中聽,但孟誠也明白這種事,朝廷用人,有能有德是最好的,有能無德也會選擇而錄,若是無能,就是再有德行,也不過是個吃乾飯的,讓孟誠養他都要掂量掂量。

小皇帝又道:“旁人不認識也就罷了。鄭侍禦史……”

“陛下忘了。”鄭玉衡道,“臣的父親已經遞交了乞骸骨的奏折,陛下年前批複時,還許他在京修養、開了春之後再走。”

孟誠想到確有此事,不過朝廷那時上了不止一兩本的辭呈,他因為北伐的事情一整天找不到頭緒,看了看名字和官職就批了,交給中書門下去處置。

“鄭家在京中雖然不算是名門望族,但也世代清流、書香門第,你又是鄭卿的嫡子。”孟誠道,“你父親要是知道你能站在朝堂上,應當會很為你高興的。”

對此,鄭玉衡隻是微微一笑,低首行禮,並不做任何表態。

孟誠談完了這些,這才叮囑道:“母後將你放進朝堂裡,一定有她的想法和寓意,有這一點在,哪怕是朕,也不會輕易對你的仕途插手,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鄭玉衡放在首位的已經不是經濟仕途,他並不在意,但是孟誠能夠承諾這一點,說明他至少撇去了男人的善妒,沒有因為畏懼鄭玉衡超越自己在母後身邊的地位、而做出不光明的事情來,這讓鄭玉衡微妙地覺得孟誠也有所變化,他的器量確實比從前更大、更能容人了。

他謝了一遍恩,孟誠又問:“母後這次又批準你去北方,這倒是出乎了朕的意料。其他的先不論,要是你走了,母後身上經年下來的舊症可有人經營否?”

鄭玉衡道:“臣已囑托了宮中司藥局的女醫,按照臣的方子服藥休息,理當無礙的。若是陛下還有不放心之處,可以在太醫院另行召見太醫。”

孟誠道:“太後的病也是朕的心病,朕知道母後看重你,你這個人……雖然張狂,但在她身邊解悶兒,朕倒也不想再換一個了。”

再換一個?再換一個還了得,不止皇帝要瘋,他也要心碎得死掉的。鄭玉衡默默不語,腹誹道,他這尊貴的皇帝陛下看來是習慣了,建立了一套成熟地耐受機製,雖然也處處說他張狂不可靠,但口中嫌棄,卻沒做什麼實質性除掉他的事。

畢竟此次出京,其實是孟誠的一次絕好機會,如果他把心思放在勾心鬥角上,說不定就能逮到空子,把這個年輕又礙眼的男人從世上抹掉。

幸好,小皇帝還沒到這個份兒上,他本質上是很乖的。

孟誠說完這話,從手畔的錦囊中取出小小的一方小璽,他先是在旁邊蓋了一下,掃過印上“垂訓敕命”四個字的白紙,而後提筆,在空白紙上寫下幾行字,待晾乾時,命鄭玉衡近前。

鄭玉衡上前一觀,見孟誠寫得是:“遇十萬火急事,持此令可調禦營中軍騎兵兩千,見之如見朕。”

他略一靜默,爾後詢問:“陛下,這是……”

“這是讓你苟活回來的。”小皇帝說話也不怎麼中聽,他將令旨卷了卷,塞到鄭玉衡手裡,道:“你是糧草督運,神武軍正麵作戰,耿將軍及其部下、領十萬兵,十有八九是顧不上你,反倒是禦營中軍押送糧草的更多,紙上談兵終有提不到的地方,萬一遇襲,裡頭隻有這兩千騎兵算是精銳,就是被女真騎兵追擊,說不定也會跑掉……朕不是為了你,朕是為了太後。”

鄭玉衡心中一震,拱手道:“臣實慚愧,不曾為國家奉獻,還要勞動陛下……”

“朕都說了是為了太後。”孟誠提高了聲音。

“即便是有此令旨,臣也絕不會為脫逃苟活而用,必報與國家……”

這一點,董靈鷲就很明白。她就沒給耿哲出這種難題,一是武將在外,皆是關乎國運的大事,二是鄭玉衡此人性情如此,彆說兩千,就是兩萬,他也未必肯拋下糧草掉頭就跑,這是對他人格的質疑和羞辱。

“你怎麼聽不明白!”孟誠皺眉道,“拿著!”

盛情難卻。鄭玉衡隻能將令旨好生收下。

孟誠這才鬆了口氣,道:“鄭鈞之,朕不能親往戰場,這是平生之遺憾。過了河關就是北疆,北疆屬於大殷的土地上究竟現狀如何、發生了什麼,除了軍情之外,你要給朕和太後一個明白的回報。”

鄭玉衡當即肅然應下。

當然,皇帝和太後在軍中的可用之人,絕對不止他一個。隻不過他的身份地位都比較特殊,是太後認可的“金銀財帛不能收買”、“權勢地位不能動心”的人,這種至純至忠,才是難得的那部分。

小皇帝經過之前的那些事,可漸漸知道鄭玉衡對他的賞賜一點兒都不在意了,他甚至不能拿這個攻擊到對方,於是,孟誠乾脆把這當成他的優點。

“朕給你開一個書信直達京都的渠道,快馬加鞭。”孟誠說到這裡,又問,“太後有沒有囑托過你。”

由於孟誠目前為止表達出來的善意,鄭玉衡一時放鬆了警惕,順口道:“檀娘她此前也……”

孟誠猛地抬起眼。

話語驟然停頓,四下倏地寂靜。小皇帝盯著他的臉,猛地一拍桌子:“你叫她什麼?!”

“臣……”

“臣個屁!”孟誠直接被一股氣從腳底頂到天靈蓋,他轉身過去,把懸掛在殿內的尚方劍抽了出來,噌地一聲,劍光亮得閃人眼睛,“你他娘的算哪根蔥?!這是你叫的嗎?啊?鄭玉衡!!”

完了,他們君臣相宜的路這就走到頭了。鄭玉衡頭皮發麻,不知如何解釋,連忙在心中收回對方不惦記自己腦袋的話,趕緊道:“臣失言,臣失言,臣從來沒有這麼叫過太後……”

“你看朕信嗎?”孟誠黑著臉道,他怒氣上頭,一旁的少數幾個知道內情的近侍忙不迭地上前拉著,拉不住就啪地跪下磕頭,喊道:“哎喲陛下啊,陛下息怒啊……”

小皇帝一腳把他推開,原本在心裡說了一千遍不生氣,結果還是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鄭玉衡切成片擺在父皇的供桌上。

鄭玉衡見他是真的上來火了,連忙退後躲避,結果孟誠一劍劈到椅子上,剛才給鄭玉衡賜得座啪嗒一下被削斷個角兒。

椅子砍壞了,孟誠也冷卻了一息,他握著尚方劍,拔/出來,砰地插進椅子中央,仿佛把坐在那裡的鄭玉衡紮穿了似的,持柄低首緩了緩,這才壓下去一片殺心。◥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哎喲陛下,陛下息怒啊——”一旁的內侍扯著他龍袍的一角,與此同時,外頭的紫微衛也全都湧上來,打開殿門,單手按刀,隨時準備護駕。

孟誠掃了鄭玉衡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都退下吧。”

紫微衛整齊劃一地得令,環顧四周,見除了鄭大人、陛下、和內侍宦官之外,也沒有彆人,便以為這是一場尋常的君臣之爭,不過是讓皇帝陛下吵得太上火而已,便又退下了。

殿門一關,內侍瑟瑟發抖,小心翼翼地勸說著,頻頻向鄭玉衡使眼色。

鄭玉衡也有點兒心驚肉跳,再怎麼說,小皇帝雖是幼龍,那也是一頭有脾氣的幼龍啊,乖可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他行禮低首,一派溫文謙卑地道:“臣鄙陋之軀,這都是奢念妄想,從沒有一日成真。方才……隻是日有所思,失了規矩,請陛下恕罪。”

孟誠雖然不信他,但是好在也理智了不少。他擲下尚方劍,轉身灌了口茶,冷冷地道:“你不許這麼叫她。朕母後的小名,不許除了先帝之外的人稱呼,再讓朕聽見一次,我一定殺了你。”

鄭玉衡先是歎了口氣,然後感慨道:“咱們真是君臣典範啊。”

孟誠皺著眉頭,說:“彆不要臉,誰跟你是典範,我恨不得把你貶出京城。”

鄭玉衡解釋:“陛下對臣如此憤怒、如此看不順眼,還能將軍政糧運之事交托給臣,可見是信任臣的人品。臣對陛下如此畏懼,還能侍奉太後娘娘,可見陛下有仁愛容人之量。”

孟誠瞥了他一眼,心道,這人果然慣會披個小白兔的皮囊,一沒在母後身邊,就滿嘴胡說八道的。他哼了一聲,道:“朕的愛臣還沒出現呢,你一個科舉無名的人能有什麼才乾、能有什麼功業?還想跟朕君臣相宜,朕就是從紫薇城跳下去,也不會跟你這個人寫在一本史書上!”

第87章

惠寧三年二月末, 河麵破冰。

鄭玉衡啟程前往河關,他孤身前來, 除了當初那個維護他的小廝、以及戶部一二同行官員之外, 並無旁人相送。

此時天色尚早,天空還帶著冬日的昏暗,他此前是從慈寧宮的寢殿裡悄悄爬起來的,躡手躡腳, 沒有吵醒董靈鷲。正要趁著這時候離京——不必相送, 離彆白白地惹人傷心, 鄭玉衡便沒做聲, 一個字也沒提這件事。

當各個官員與家中的馬車告彆時, 鄭玉衡就安靜地凝望著遠處微白的天際,望著天空中隱匿下去的星星。

“鄭郎君。”一道聲音忽然響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鄭玉衡轉頭一看,是戶部的另一位糧草督運張見清。

張見清, 字子墨,也是年少有為的清官能臣,算是溫侍郎和徐尚書兩人共同的晚輩後生, 年少時在徐尚書家裡讀書,聽過尚書大人的《論語釋疑》, 後來又跟溫侍郎的一位姑表妹結親, 算是溫侍郎的表妹夫。

此人才華橫溢,如今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