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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 道玄 4287 字 6個月前

倒是讓你有機會把這件事稟報出來。”

耿哲鎖眉道:“我看即便你去前中書令吳重山的府上,也得不到什麼結果,就算那匹馬被動了手腳,是不受控製的,這件事也過去太久,恐怕已經查無蹤跡。”

正在三人稍稍沉默時,許祥忽然開口:“昔日彈劾此事、上達天聽的禦史是誰?”

是監察禦史周堯。

蔣雲鶴渾身一激靈,當即起身,他一身麒麟衛服飾,腰間配刀,拱手道:“二位,今日將軍叩見太後之事,恐怕已經傳出去了,如今既然有一點眉目,時機匆促、刻不容緩,蔣某先行一步。”

說罷,蔣雲鶴便拎起麒麟圖樣的披風,扶刀轉身,跨出府門,調集麒麟衛前往周府。

餘下兩人,皆靜坐在座位之上,各自沉思。

許祥掌管內獄,當日也參與了對於張魁的刑訊,他摩挲著手指,回想當日的一絲一縷的細節。

貪汙軍餉的人,竟然先殺掌管賬簿的文官、再計殺張魁,甚至兩者皆是先行買通、再行滅口,手段陰毒殘酷至此,要是深查下去,也許還有更多的罪狀可探。

“那本賬目……”許祥低聲道,“後來移交給了誰?”

耿哲道:“此人死後,自然有新官上任。隻不過光是尋找賬本是不行的,既然敢這麼行事,那麼一定會弄虛作假,就算尋到當時運糧的細賬,恐怕還沒有我軍中記下的更真。”

許祥沉思了一會兒,隨後起身行禮道:“內獄筆錄繁雜,奴婢先行回去處理,便先告退了。”

耿哲猜到他或許想到什麼了,未曾阻攔。而是望著許祥離去的背影,在對方的身影離開府門時,他才心情複雜地想起——昔日的“朱墨案”,便是他率軍拿人,將謀逆叛亂的一眾押送下獄,也不知道此人現今如此麵貌,有沒有懷著昔年之怨恨?

曾經被他擒拿下獄,受家族謀逆牽連的人。居然要跟他一同為神武軍的軍餉貪汙一案而共坐謀事,實在是世事玄奇。

但世事玄奇還不止這些。

許祥離開蔣府之後,一邊回想著有關張魁的內獄刑訊記錄,一邊敏銳地分析著朝野當中的變化。太後娘娘如此雷霆手段,居然沒能將貪汙之人清洗出來,此人藏得如此之深?還是說他已經……

思緒未果,空中飄起入秋小雨。

陪同他而來的小內侍打起一柄傘,道:“公公上轎吧,回內獄還有一段路呢。”

許祥正要應允,眼前的藍頂小轎之外,突然出現了另一架輝煌華麗的車馬,由四匹雪白神駿拉繩牽負著,四角綴著鈴鐺、珍珠,車門打開,露出裡麵華貴非常的車簾和一股馥鬱香氣。

連馬夫的穿著打扮都更勝旁人一籌。

一個手從車簾中撩起,車簷下露出一張宛如桃花的玉麵,孟摘月鬢上流蘇輕晃,發間壓著一件白玉華勝,她探出半張臉,衝著眨了眨眼,道:“許秉筆夜安。”

許祥剛要向公主行禮,一旁的公主府侍女立即扶住了他。

孟摘月道:“哎呀,好巧呀,本宮又遇到許秉筆了。”

是挺巧的。望風望了半個時辰的小侍女哀怨地想。

公主見他不語,輕咳了一聲,有點扭捏,但又佯裝很大度、很不經意地道:“既然遇到了,本宮就送你一程吧,不用太感謝本宮,這是看在你伺候母後的份上。”

許祥道:“奴婢惶恐,實不敢……”

“來人。”孟摘月一抬手,“請他上來。”

馬車後立即出現了十幾個膀大腰圓、體格健壯的公主侍衛,一個個佩刀戴甲,目如虎豹,惡狠狠地盯著他。

許祥:“……”

公主:“怎麼樣?”

許祥:“……恭敬不如從命。”

第30章

孟摘月坐在馬車裡, 手裡擒著一柄繡白鶴的小扇,帶著一點兒小心地看他。

昭陽公主從小有那麼多人喜愛嬌寵, 自然不是出於身份、地位的小心, 而是對他這個人的性情沒有把握,怕舉止太唐突、冒昧,反倒惹了許秉筆的敬而遠之。

麵對自己想要的人,無論他如何身份謙卑、如何身體殘缺、如何名聲鄙陋, 她都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份心虛, 但很快, 女孩麵對愛情降臨時的另一種大膽覆蓋住了她。

公主道:“秉筆的衣衫穿得如此單薄, 未料到秋雨寒冷, 不怕傷了身子嗎?”

許祥眉目不動,沉凝一片,低道:“奴婢微賤不堪, 不值得殿下掛心。”

車馬一動,兩側的輪轆轆地壓在道上, 初秋時泛黃的葉被雨滴澆灌著,抖出沙沙、沙沙的細響。

孟摘月聆聽著這樣的響聲,再麵對許祥冷峻而俊美的麵容, 覺得氣氛簡直微妙到了極致,她心海如潮, 攏著裙子, 對他道:“若本宮要掛心你呢?本宮……咳,本宮已和離了,許秉筆早就知道了吧?”

內緝事廠是太後的耳目, 京中的風吹草動, 許祥都能一應得知, 他自然明白,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眉目疏冷地應:“奴婢不知。”

“你怎麼能不知道。”孟摘月急了,湊上前去,因為他是內侍、是太監,“男女大防”這說法在他身上根本就是不成立的,公主保持著對太監的習慣,伸手欲挽他的臂,細細訴說,“那什麼狀元郎,什麼駙馬,我看也是個三心二意的混賬郎君,何況他、他雖英俊,可還沒你一半好。”

許祥淺淺地望了她一眼,被接觸的手臂完全僵住了,如一塊冷冰冰的石頭。

他垂著眼,一動不動,道:“殿下抬愛,奴婢無法跟駙馬相比。”

孟摘月蹙眉,輕皺了下鼻尖,不滿道:“他已經不是駙馬了!”

許祥低首稱是,極沉默地陪坐在那兒。

孟摘月泄氣地坐了回去。

她手裡的扇子越搖越急,分明不熱,還惱得額角生汗,熱氣上湧,外頭的雨也下得心煩意亂。

公主府的馬車自然腳程很快,不多時,便悠悠停下。外頭的侍女掀起簾子,輕聲道:“殿下,已送到了。”

“知道了。”孟摘月道。

她望著許祥行禮告辭,手中很無措地轉著小扇,扇墜子在手裡一晃一晃的。等到許秉筆下車時,孟摘月才忽然俯身拽住他,禁不住道:“你不要告訴母後……是本宮送你回來的。”

母後才不會信她冠冕堂皇的鬼話,必然一眼看穿她的情由。

許祥頓了頓,說:“奴婢遵命。”

“不是遵命。”公主道,“是為了本宮不挨罵,所以不能說。我不是要你遵昭陽公主的命,是要你……嗯,為了盈盈不挨罵,才聽話。”

許祥眼中流露出一絲不解。

他雖不解,也不妨礙孟摘月的恣意熱情,她將小扇上的墜子扯下來,拉過許祥的手,強行摁進了他掌中,抬著下巴,眉目矜貴地道:“你以後叫我盈盈妹妹。”

許祥道:“此舉不合規矩,僭越有罪。”

“哎呀,你怎麼規矩這麼多。聽本宮的話就是了。”

許祥沒有看她,眉目間是一種慣常的冷淡:“奴婢遵命。”

“你——”孟摘月睜大眼睛,惱得微微跺腳,當即就要罵他兩句撒氣,可見他姿態謙順,眉目間卻英俊清凜,霜形雪骨,又咽下了話,喃喃道,“本宮不怪你,蝴蝶哪有不亂飛的。”

許祥遲疑著不知如何應答。

正在這時,宮禁中的人提著燈在外頭來尋,正是等候許秉筆的,遠遠喊了兩聲,又問:“哪位貴人的車馬?此時入宮有懿旨否?”

天光昏暗,又下著淅瀝的雨,正好沒讓人看清馬車上的公主府標記。孟摘月心頭一跳,唯恐前來迎接的是母後宮中人,手忙腳亂地推了推他,道:“你回去吧,下回本宮還來接你。”

許祥完全沒聽明白這幾句話之間的關聯,隻覺得公主殿下心思不定,難以捉摸。他下了馬車,小內侍重新擎起青傘,遠處提著燈籠的火光閃爍著逼近了。

孟摘月催著車夫掉頭避開,一麵又掀著簾子,伏在車門邊,眼中盈盈如水、皎皎似月,跟他道:“我可走了啊。”.思.兔.網.

許祥躬身垂首,擺出恭送的姿態。

孟摘月委屈道:“我可真走了啊……”

“恭送殿下……”

他話沒說完,另一邊的燈火映在了臉上。膽大妄為的昭陽公主再也留不得,背後躥上來一股畏懼害怕的寒氣,兵荒馬亂地落荒而逃。

此時,內獄的內侍已經迎到了麵上。

“許秉筆夜安。”內侍探問,“這樣雨天,竟沒接得上您,噯,那馬車是……”

許祥轉身向宮禁中行去,淡淡道:“偶遇途中,相助而已。”

……

在關於愛慕對象不解風情的這件事上,公主跟小鄭太醫一定有話題可聊。

惠寧二年七月初七,慈寧宮。

七夕佳節。

董靈鷲的七夕佳節被政務攪擾,即便昨夜讓小鄭太醫勸說動了,還攬著他緩了許久,但事到眼前,容不得人逃避忽略。

太後閱覽著麒麟衛連夜從監察禦史周堯處得到的蛛絲馬跡,案上還壓著一份當初審訊張魁的記錄。她提起禦筆,寫了一道懿旨,讓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容許內緝事廠秉筆太監許祥、麒麟衛指揮使蔣雲鶴旁聽。

這五方當中,就有三人是董太後的心腹耳目,即便是都察院禦史,也累年仰承皇太後恩情,這種三司會審幾乎是不可能被有心人插手的。

親手寫完這道懿旨,董靈鷲才擱下禦筆,道:“衡兒,謄抄一份,這份送到皇帝的歸元宮去。”

後半句是給瑞雪說的。

瑞雪姑姑垂首稱是,便上前接過了鄭玉衡手中研墨的活兒,低著眸光監督他謄寫旨意。

鄭玉衡已陪她到晌午,一麵挽袖執筆,一麵掃視著懿旨中的話語,輕問道:“這件事有眉目了麼?”

董靈鷲一手轉著小指上的護甲,眼中還顯露出沉思之態,她道:“周堯的供詞弊病百出,恐怕沒有說實話,要等三司會審的結果。至於張魁曾吐露的往來朝臣……朝野上下,哀家莫不是親自衡量,糾察到底,這麼大的動作,究竟漏了誰……”

鄭玉衡道:“竟然這麼不見棺材不掉淚……”

“周堯是你的同科進士,”董靈鷲瞥了他一眼,“吏部將他調為監察禦史,還不足一月。他是寒門子弟出身,可惜望族沒落,家中再無旁支,隻有一個愛妻、一個女兒。”

鄭玉衡被這幾個字觸動三分,喃喃道:“家無餘財、愛妻幼女……”

董靈鷲頷首。

“娘娘,”他忽然道,“就算是三司會審,他也不會說的。”

“為何?”董靈鷲問他。

“這樣的家世,太好拿捏了。”鄭玉衡很是冷靜地道,“他跟貪汙軍餉案有關,已經命犯死罪,若是背後貪腐者以妻女為威脅,即便是千刀萬剮,此人也絕不肯吐出半個字來。”

董靈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