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對不起小姐，害得您為了讓我進來的事，還要討好那些看守的侍衛。”

西芙遊走在一排排高大書架間，漫無目的地隨意翻看書籍。

圖蘭則跟在她身後，一邊控製腳步，避開一切脆弱易碎的東西，一邊充滿內疚地低聲道歉。

“討好，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是討好？”

西芙的眼前閃過一排文字，這令她停在書架的左側方。

她伸手將那本書抽了出來，頭也不抬地隨口反問圖蘭。

後方移動的窸窣聲突然停下。

過了會兒，圖蘭用手指勾住另一節手指，不安地說道：“您要放低身份對他們賠著笑臉……”

“圖蘭，你錯了，那並不是放低身份賠笑臉。”

聽到他的解釋，西芙頓住了翻開書籍的左手。

她微微側轉眼珠，餘光掃向圖蘭的位置，用習以為常的語氣回應，“我是生活在奧古斯通大陸上的生命，他們也是生活在奧古斯通大陸上的生命，都是生命，沒什麼高低貴賤之分，對他們微笑，也不過是回報他們對我一直以來友善的態度。”

圖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沒有很快繼續下一個話題。

西芙並不著急，她低頭看著掌心牛皮書上的花式標題——《大地之國文化起源》。

想不到，海國在文化輸入這一點上，倒是和光明帝國有著很大的區彆。

在過去赫裡奧統治的光明帝國，但凡出現其他國家的書籍文字，都會觸犯違背神諭的重罪。

而來自敵對國家的大地之國的書籍，能夠防止在神殿的藏書室中，也從側麵體現出海洋之國開放包容的觀念。

西芙刻意抬高了一點嗓音：“啊，找到了！”

“小姐，您找到了什麼？”不願冷場的圖蘭立刻迎合。

西芙抬起手腕，揚了揚手裡的書籍：“看，有關你故鄉的書籍。”

“說起來，你好像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大地之國的事情是不是？”沿循目錄的指引翻開其中一頁，西芙漫不經心問道。

“嗯，是呀，小姐是對大地之國感興趣嗎？”

圖蘭回答得很快，似乎沒有經過頭腦的深思熟慮。

但西芙明白，越是隨意的對話，越是涵蓋著一些彼此想要探知的信息。

西芙跟隨視線滑動在一排一排文字的手指不停，抬起湛藍的瞳孔懶倦瞥向圖蘭：“也不是有興趣——隻是我認為，你跟了我，我對你付出一些基本的關心還是很有必要的。”

她說完攏了攏金燦燦的發梢，回歸沉浸閱讀的狀態，不去在意圖蘭聽到後變化了幾次的神色。

伊戈用神力模擬出來的陽光，穿過藏書室花紋繁麗的窗框，柔柔傾灑在一條人魚和一隻妖精的身上。

美好安靜的畫麵，如同一望無際的大海。

表麵之下，卻隱藏著翻湧不息的水流。

時間慢慢推移，不知何時從身後來到西芙手畔的圖蘭，望著掩映在她白皙手指間的書籍側麵，忽然鼓起勇氣直直道：“小姐，其實一本書裡無法記載清楚真實的大地之國風土人情，要是有機會，您能和我一同去看看就好了。”

第127章

“我跟你一起去,會不會跟著再一次被賣到黑暗帝國？”

西芙口裡開著玩笑，語氣卻沒多少真切的笑意。

圖蘭為此咬了下嘴唇，半是抱怨半是羞惱地脫口而出道：“我才沒有那麼弱小！”

話說一截,他想到什麼，好不容易有了幾分血氣的嗓音再度低弱下去,“海神冕下和您說過的……我們這個種族沒辦法直接依靠汲取地元素壯大自身,需要通過和、喜歡的人……獲取力量，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這些，所以……也是情有可原的。”

西芙留神聆聽圖蘭的言語，但他一說到不好意思的地方，就吞吐躲閃的毛病隱去了不少關鍵詞。

通過邊猜邊想,她大致補全了圖蘭話裡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一起回到大地之國,在你沒有找到喜歡的人之前，後麵的生活都要由我來保護你嗎？”

懷揣隱晦的惡劣心緒，西芙故意曲解圖蘭的目的。

圖蘭漲紅了臉。

與平時的害羞不同,他的下眼瞼同樣淺淺漫上一層緋色，小聲而堅定地反駁西芙：“小姐，我是男人，不是縮在庇護者懷抱中的雛鳥,我會努力變強大,用生命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

西芙握著書頁的手指蜷縮一秒,又很快翻到下一頁。

她腹誹道,要是蝶之妖精圖蘭說出這番話,或許會讓人感動。

然而大地之神圖蘭說出這番話,就連一點可信度都無。

圖蘭敏[gǎn]捕捉到了西芙的不以為意,忐忑追問道：“您不相信我嗎？”

“相信、相信。”

西芙笑著重複了一遍,“可惜聽到這段表白的人是我，不是你喜歡的人，否則對方怎麼也應該會感到動容。”

少女溫柔的安慰並沒有令圖蘭展顏。

相反，他似乎更加沮喪了。

西芙翻看幾頁《大地之國文化起源》，便合攏書籍放在圖蘭臂彎間：“這本挺有意思，你拿好，我再去找找彆的。”

她沒有忘記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於是有意無意朝著書架的最末尾遊去。

找到事情做的圖蘭顧不得陷入自己的情緒，他連忙邁開腳步，跟上了西芙的行動。

“既然你說書裡無法描述清楚大地之國的風土人情，不如你跟我講講也可以。”

西芙沉浸在《大地之國文化起源》刻畫的文字之中，頗有興趣地回望圖蘭，期待從他那裡得到更有意思的描述。

“您想聽哪方麵的內容呢？”

見西芙沒有追究自己的失態，圖蘭稍稍鬆了口氣。

他順著西芙的問題揭過剛才的局麵，用一貫馴順的態度迎合西芙。

“什麼都可以吧？比如大地之國的氣候、大地之國的環境？”

西芙裝模作樣地凝神思考，“說起來，其他三國的神明我都見識過了，唯獨對大地之神一無所知。”

“你是信奉大地之神的吧？”西芙天真地半睜著眼睛，忽然轉過身來，害得悶頭走路的圖蘭差點撞在她的身上。

圖蘭抱著書本一個抬頭，嘴唇擦著西芙的下巴而過。

極快極輕的觸?感，輕到西芙過了兩秒，才後知後覺地撤退半步。

而嘴唇的盈潤甜香，就這樣在圖蘭的心上留下了印記。

他回味著那點豐腴，麵吞吞地說道：“小姐，您一次性問出的問題太多了，我記性不好，隻能一樣一樣解答。”

西芙不是不清楚剛才圖蘭做了什麼。

她像沒事人一樣側頭應了一聲之後，背對身後的蝶之妖精抬起手，撫摸著自己因此微微發熱的唇心。

西芙無言地搜尋起書架上的書，不再執著於一個接著一個地提出問題。

擔心氣氛走向變得沉悶的圖蘭，隻好絞儘腦汁為西芙回憶關於大地之國的信息。

“大地之國半數以上的國土都是沙漠，即使是水源充足的地方，氣溫也常年處於炎熱的狀態。”

“大地之國有很多種族，其中比例最高的是獸人族，他們擁有兩種形態，獸人體和人類體。”

“儘管大地之國缺乏水源，卻有著整片大陸最為豐富的黃金儲備，在神明的帶領下，我們的國家商業十分發達，也因為如此，大地之國信奉世間一切事物都具備價格，重點在於，有沒有人能夠支付得起罷了。”

圖蘭介紹起大地之國的背景，可比跟西芙聊天時流暢許多。

在他的描述下，西芙詳實構建起對於大地之國的初步印象。

果然，書籍記錄的僅僅是基礎，真正清晰完備的線索，需要生活在土地之上的子民來提供。

針對大地之國的文化習俗，西芙不禁想起一件事。│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難道係統道具說明裡提到過的，大地之神的心頭血，隻要自己支付對應的價格，也能夠交易得到？

西芙徑自搖了搖頭，感覺有些荒謬。

她的行為讓圖蘭誤以為不耐煩，於是加快速度說道：“至於大地之神。”

圖蘭開了個頭，張了張嘴巴，突然不知該從何說起。

“大地之神怎麼了？”

西芙挑起眉，與圖蘭相隔一扇書架對望，純美無害的臉蛋在書籍的遮蔽下若隱若現、情緒朦朧瞧不真切。

圖蘭看了一眼，不敢再看：“某種意義上來說，大地之神是一位有求必應的神明，祂垂愛所有願意支付代價的信徒。”

“？”

圖蘭僅僅介紹了一句話。

然而也是這一句話，足以概括大地之神的全部。

會頻頻回應信徒祈求的神明，缺點是光擁有虔誠的信仰不夠，還需要付出代價。

這不像是這個遊戲背景下的神明，更像是西芙沒有穿越前生活的社會背景中的神明。

摩挲著下巴凹陷區域的肌膚，西芙越想越覺得有意思。

她輕笑起來：“圖蘭，你們國家的神明可太有趣了。”

這下問號來到了圖蘭的頭頂。

他沉默著，偷看西芙的手指在同樣的範圍內來回磨蹭。

寂靜的氛圍猝不及防到來，在兩人中央持續了很久。

在西芙打算換一排書架前，圖蘭的聲音終於響起：“小姐，其他三國的子民，都說大地之神是最不配做神明的神明。”

“您不會這麼想嗎？”

“我為什麼要這麼想？”西芙不以為然地撩了撩眼皮，光線將她麵頰上的明與暗切割得涇渭分明，“信仰海神需要獻出癡迷，信仰太陽神需要獻出自由，信仰月神需要獻出安穩……這世上，有信仰什麼東西是可以不必付出代價的嗎？”

哪怕演技優秀如圖蘭，也在聽見西芙的自言自語後，用手指握緊了金屬製的冰冷書架邊緣。

他極力抬起眼簾，用餘光暗自窺探對麵的少女。

可她天生帶粉的唇瓣仍然不自覺地翹起，似乎不清楚自己究竟說了一句多麼驚世駭俗的話。

……

結束大地之國的對話後，西芙又陸續挑了些黑暗帝國和海洋之國的書籍，看來看去，卻沒有發現跟光明帝國相關的內容。

在一旁察言觀色的圖蘭解釋道：“小姐，不僅是海洋之國，就連其他兩國也不會擁有光明帝國的書籍的。”

“為什麼？”

“太陽神冕下認為無論是文化引入還是文化輸出，都存在汙塗誘導的傾向，所以早在幾百年前，就頒布了禁止隨意售賣光明帝國書籍的法令。”

西芙聽完沒什麼特彆的反應。

她假裝不知道圖蘭說的這些話，對於一隻小小的蝶之妖精而言有些過於不符人設，隻是真心實意地誇獎道：“圖蘭，你好厲害，這些事連我這個從小生活在光明帝國的人都不太了解呢。”

“小姐不要取笑我了……這些都是光明帝國教廷最基礎、最公開的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