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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

這張以欲/望為線的網,同樣將伊戈捕獲其中。

下頜線繃緊的青年神明沉浸地仰高脖頸,又忽然俯身沉入浴池的水底。

他搖曳的絢爛魚尾化作一道藍色的虛影浮出水麵,然後打翻了岸邊的酒水。

酒液被熱意一蒸,氤氳開迷醉而芳醇的香氣。

伊戈覺得自己身體的某處醉了。

醉在一片混亂的夢境裡,醉在極樂無光的海底。

*

西芙休息完第四天,等來了個人賽複賽的對陣分組。

命運之神終於眷顧了她一次。

讓她對上了光明帝國整體實力最弱的拉格德。

誰勝誰負毫無懸念。

哪怕再顧及拉格德背後的家族影響力,導師也不得不暗中叮囑他,西芙在與黑暗帝國對戰中已經消耗了不少力量,這次不管怎樣,拉格德也要讓西芙以更輕鬆的姿態勝利。

“哈迪導師,麗莎同學初賽的時候受了那麼重的傷,其實可以換……”

“拉格德同學,你要以光明帝國的榮光為重。”

哈迪導師語重心長地拒絕了他。

再次進入熟悉等候台的西芙,望著對麵昏暗深處蟄伏的拉格德。

她在各自前往準備時對他說道,如果不服氣,可以不用讓步,儘管拚儘全力。

對於這個總是和她作對的同班同學,她不介意在賽場上給予一點小小的教訓。

敵方等候台的位置很遠,按理來說看不到任何具體的情形。

西芙卻覺得總有一道如影隨形的目光在跟隨著自己。

象征比賽開始的號角聲再次吹響。

搶先一步出現在露天圓台的拉格德,死死地盯著她,像是在看待命中注定的仇敵。

在場的觀眾,很多人腦海裡仍然記得前幾日,西芙憑著手臂貫穿的傷勢,將對手摁在地上起不來的精彩表現,因此對於這場同門之間的戰鬥,他們抱有極高的熱情。

西芙的手臂還纏著淺色的繃帶,看起來像是傷口未愈的樣子。

不知道這位漂亮得恍若玫瑰妖精的少女,還能否再做出亮眼的舉動。

西芙和拉格德各自站在劃分了區域的弧線內,一藍一紅。

他們之間暗潮洶湧的對峙,像是一根引信,緩慢點燃了場內的氣氛。

甚至有人開始大喊:“麗莎!麗莎!麗莎!”

西芙本該在這樣凝重的比賽場合保持冷靜和克製,卻因為冷不丁聽到彆人喊她的名字,而生出幾分狂熱粉絲追逐偶像的荒謬感。

“加油啊麗莎小姐!!”

觀眾席破音的同時,拉格德動了。

他壓低上半身,向著西芙攻擊的死角方向快速前進,同時揮動光華流轉的法杖,使出一級魔法師層次裡難度最高,也最具殺傷力的攻擊手段——光爆魔法。

……還真是有夠不服氣的。

上來就玩命開大招。

西芙暗自嗤笑。

但她不慌不忙,抬臂到平行的角度,一道發著光的、薄如蟬翼的屏障豎在她麵前。

西芙靈活轉動著,依附在纖細手臂上的光之屏障替她擋住了從四麵八方射來的光爆之力,而抵擋不了的,則被她懸空騰起的身影以無比刁鑽的角度躲避。

那日的局勢在今日翻轉。

西芙對上拉格德,就像起初的阿克戎對上西芙。

後者拚儘全力,前者遊刃有餘,輕鬆到仿佛在後花園散步。

群攻魔法光爆炸在屏障上麵,像一拳拳打進了棉花裡。

西芙並不攻擊,隻一心一意防禦。

二十分鐘裡,進攻方使出的光元素,被一如既往穩定的屏障吞噬殆儘。

拉格德難以相信,自己苦練了這麼久的殺招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化解。

他一直以為西芙能運氣好通過一級和二級考核,都是因為聖子親自教導的緣故。

可為什麼自己請了魔導師每日苦練到半夜……也還是比不過西芙?

為什麼?

就因為那該死的天賦差距嗎?

悖亂的思緒迫使拉格德停在原地,整個人陷入巨大的陰影裡。

見他放棄了攻擊,西芙也沒有繼續釋放魔法。

她謹慎地落地,等待拉格德下一步的動作。

時間一點一滴流失,盤踞在賽場上的激烈氣氛也逐漸低落了下來。

西芙和觀眾一樣感到疑惑,難道拉格德打算在那裡站到比賽結束為止嗎?

就在這時,像風乾的石像般凝在原地的青年突兀舉起一隻手。

“我認輸。”

拉格德頭也不抬,扔下這句話,轉過身走向了黑暗無光的等候台。

觀眾席一片嘩然。

其他學院的學生遇到自己人,在按照設計好的劇本走之前,好歹大家還打上幾個來回,最後才裝作精疲力儘倒地……這個人直接放棄是怎麼回事?

西芙望著拉格德的背影,心裡感到隱隱不安。

驕傲如拉格德,讓他承認自己技不如人,簡直比死了還難受。

他居然在這麼多人觀看的賽場上擺爛低頭。

……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

但西芙什麼也沒說,在裁判確認她勝利後,整理了下淩亂的衣擺,朝著反方向走去。

接下來兩日的複活賽更是暴戾。

阿克戎打碎了對手海國章魚族二級魔法師的五根觸手和一隻眼睛,而另一位海國失敗組殺回來的學生,則以魔法為刀,切斷了大地之國半獸人的尾巴和兩根角。

好像一切都在朝著奇怪的角度前進。

原本冠以友好交流切磋名義而開展的魔法學院大賽,在海神修改完賽製和規則後,逐漸演變成了你死我活、讓人直麵殘酷和無情的血腥戰爭。

第58章

拉格德半途自我放棄的事情在光明帝國的隊伍裡持續發酵,令帶隊導師十分尷尬。

把他召來關在房間裡談話了半個小時後,西芙緊隨其後被傳喚了進去。

哈迪沒有過度追究拉格德賽場認輸的行為,而是責怪西芙在比賽前出言挑釁。

“不管你的天賦如何,友愛同學,共同為光明帝國爭光才是第一位。”

哈迪將手中的煙鬥擱在盛放煙灰的水晶器皿上抖了抖,口鼻間呼出一股屬於煙草的苦澀嗆鼻氣息,西芙屏住呼吸,機械式地上下點了點頭。

隻是她順從的姿態,在哈迪看來是另外一種油鹽不進的抗拒。

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歎了口氣,索性將話說得更加明白:“麗莎,你的父親是一名伯爵,哥哥也是近幾年才被提拔到中央教廷任聖騎士團團長。”

“至於拉格德的家族,他們在王城萊斯特風光了幾百年……多少大主教、紅衣主教、魔導師、甚至傳說中的大魔導師,都冠以與他相同的姓氏。”

哈迪顧不上觀察西芙的反應。

他左右為難之後,做出讓拉格德輸給西芙的決定。

雖然道理上應該如此。

在某種情理上,卻有被拉格德的家族博伊哲私下問罪的可能。

他冒犯不起拉格德,相信西芙同樣。

所以隻能在彆的地方為拉格德挽回失去的顏麵。

末了,哈迪得出自以為正確的結論,他看著西芙不知何時抬起來的眼睛,意有所指地問道:“你應該能夠理解吧?占據了實惠的好處,就應該學會謙卑地閉嘴。”

他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以至於西芙閉緊了嘴唇才避免譏笑出聲。

占據了實惠的好處。

是指她在比賽上勝過了拉格德嗎?▲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可就算他拚儘全力,這也是場必輸的戰鬥。

拉格德能夠以相對體麵的狀態退場,到底是誰占了便宜?

哈迪從未教授過一年級魔法課程,所以在帶隊前沒有與西芙照過麵。

儘管他聽說過西芙的光輝成績和驚世駭俗的台前演講,但在他眼裡,在光明帝國生活的女孩,理應是謙遜而靜默的,西芙也不外如此。

這樣想著,他積累起上位者威嚴的視線,在半空中帶著壓迫感與西芙深邃的虹膜相觸,卻被對方眸光裡的漠然與無謂,刺激得導師尊嚴繼而崩塌了一秒。

哈迪突然惱怒起來,他不複溫和地問道:“你聽懂了嗎,麗莎同學?”

“我聽懂了,哈迪導師。”

西芙精雕細琢的麵孔在不笑時充斥著冰霜的淡色。

但當她笑起來時,一切風雪融化,催生出春日裡的融融暖意。

她的眼瞳眯了眯,那幾秒內目空一切的冷淡,仿佛變成了哈迪記憶裡虛妄的錯覺,分布在蔚藍瞳孔上的情緒,唯剩具有分寸的體貼和理解。

“您看,需要我去跟他道個歉嗎?”

少女撫摸著裙擺上的簡潔紋路,恭敬而婉轉地詢問道。

這才是他記憶裡女孩該有的樣子。

也許剛才隻是壓力太大,自己的情緒過於敏[gǎn]了。

哈迪不接話,又審視了西芙一會兒,才放下心來。

每個人都需要走下來的台階。

他需要,麵前的少女也需要。

說到底,如果隻是個平民或者威信不如羅德尼家的貴族,也算不了什麼大事。

於是哈迪搖頭,接著扮起浮於表麵的和藹:“道歉就不用了,我說了大家要友愛相處,既然麗莎你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相信拉格德也不會揪著不放。”

他再次強調了一遍:“你的歉意,我會替你轉達的。”

……

西芙很少會在公眾場合直白表達出情緒的不虞。

她依舊邁著淑女的矜持步伐,慢行在宿舍的廊下。

沿途遇到相熟的同學,還笑容如常地打了個招呼。

隻是這份平靜維持她打開宿舍大門,點亮屋內光源的那一刻蕩然無存。

隨著光明與黑暗的轉換,她也像是摘下麵具似的變得麵無表情。

屋內隻有她一人,她將隔音和禁止入內的魔法符咒貼在門上,然後粗魯地拉開書桌前的木椅,椅角與地麵摩攃發出尖銳的哨音。

“看來你心情很不好,我的小姐。”

身體與椅麵相觸的一秒,陰陽怪氣的聲音再次從天花板的某個位置傳來。

西芙眼也不抬,敷衍地扯起唇角:“日安,海洋與自由的神明,偉大的海神冕下。”

伊戈以為西芙會和前麵的兩次一樣,用無可挑剔的儀態和一看就很虛假的笑容,像隻儘情炫耀自身歌喉的夜鶯一樣,換著花樣引起自己的注意。

卻沒想到迎接他的是差距如此之大的回應。

難道是因為他答應了她打賭的要求,所以懶得再繼續惺惺作態?

縱橫海域內外,所到之處皆是追逐和鮮花的海神冕下的心情天平又失去了平衡。

圍觀了哈迪整場斥責,看見西芙吃癟格外痛快的情緒一點一點滑向悶頓和不爽。

他一下從天花板瞬移到了西芙的身邊,順勢用神力拂開亂七八糟的魔法教材,坐在了空出來的桌麵上:“你怎麼不好奇我為什麼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