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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子對著她那雙清亮又堅毅的眸子,硬是咽了咽口水,把滿腔的慌亂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還行,這孩子還算塊材料。

隻是除了黎樞以外其他人再看紅桑,那就是看怪物一樣的眼神了。

小妹妹你知道你二叔剛剛死在你眼前了嗎?頭都飛了,要找回來給你看看嗎?

紅桑在一眾目光裡坦然自若,不客氣地給他們看回去——乾嗎,看老娘乾嗎?是不是該來個人解釋一下村子裡發生什麼了?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黎樞身上,隱隱約約,似乎終於明白黎樞為什麼肯帶她上山。

蒙山和同伴抬起了黎樞的竹輦,他裹著毯子換上一副冷淡淡的樣子對紅桑道:“我要去拜見師父,你自己帶弟弟去休息吧。”

乾什麼突然就變了臉?

紅桑愕然地看著突然對她愛理不理的黎樞坐在竹輦上晃悠悠地離去,連頭都沒有回一下。龍馬和蒙山更是一句話也沒有,好歹一起在山上幾天幾夜,情誼呢??

小獵戶在她麵前蹲下,“我背你。”

紅桑歎口氣俯在小獵戶背上,到底隻有獵戶哥哥是靠得住的。

二子自然不會回田家,紅桑隻能帶著二子先回禁屋。四人走在村裡便能感到氣氛微妙的異樣,才傍晚時分便家家戶戶都閉著門,竟有些像是回到了異族人下山之前的樣子。

小獵戶和水牛在禁屋大院門外被攔下來,他們隻能放下姐弟二人,李水牛突然拉住紅桑道:“大妮兒,我二哥——”

“我知道,我會看著的。”

李水牛心裡還惦記著其他的家人便沒有多留,紅桑帶著二子走進院子又被阿篤攔住,不客氣地問:“他誰?”

紅桑也沒好氣地應道:“我弟弟。”

“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原來在禁屋裡她就跟阿篤處得不好,這人脾氣不怎麼樣,心眼又壞。她便不示弱地叉腰大聲頂嘴:“我在哪兒他就在哪兒!”

屋子裡好幾個人探頭出來瞧,紅桑才注意到禁屋裡進進出出的異族人變多了。

這不是什麼好事。

有人衝阿篤說了幾句,紅桑雖然聽不懂但也能猜到,怎麼著她也是黎樞罩著的人!

嗯?等等,被黎樞罩著是什麼光榮的事嗎?她是不是有點自甘墮落了?

不管,識時務者為俊傑!

紅桑趾高氣揚地瞅著阿篤,對方猶豫了片刻,提醒道:“進了,可就出不去了。”

“不用你操心!”

當初禁屋裡那點勾當是藏著掖著不讓村民知道,可是現在被蟲感染的人都在地頭上亂跑了,禁屋裡的勾當還能瞞多久嗎?

她拉著二子走進自己原來的小屋子裡安頓好,二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道:“姐,我怎麼好像來過這兒……”

紅桑沒應他,心中暗道你可不是來過麼,還差點沒把你姐姐我嚇出病來!

二子靠在窗前向外瞧著,正迎上從正屋裡出來的異族人的目光,便慌忙縮了回來,“姐,他們在裡麵乾什麼?”

從進了這院子就聞到那屋裡傳出來的古怪的味道,像是混合著藥草的臭味,讓人有些想作嘔。

紅桑是要把二子培養成手下,將來帶他走出山前村混跡江湖,而不是當成事事需要保護的弟弟來養的。

所以她什麼都不打算瞞著他,“他們在用村子裡的人煉蠱。”

“煉骨是什麼?”

“就是在人的身體裡養毒蟲。他們把蟲卵養在人的身體裡,如果蟲卵不孵化,人就能活著。一旦孵化了就會像二叔一樣,變成個看到活物就撲上去撕咬的行屍走肉。”

想起二叔,二子不禁打了個哆嗦,喃喃地問:“二叔……二叔,真的死了嗎?”

紅桑:?

腦袋都沒了還能不死嗎?

“二叔死了……家裡會怎麼樣啊?”

“誰知道,你操心這乾嘛?”

一家子有手有腳的,用你一個小孩子操心?

但二子從小聽到的都是“二叔是家裡唯一的頂梁柱”這種話,不由得擔心起來,“可是,二嬸再不好,爺奶年紀總是大了,小良子也還小……”

紅桑憂鬱地看了看自己的便宜弟弟,她該不會,是撿了個男菩薩吧……可她是混魔道的啊!

阿篤從窗外看見她,吆喝了一聲:“還在耍懶?趕緊出來乾活!”

黎樞帶人上山,搞的村裡人手更加不足,紅桑這個打雜的哪還有閒著的待遇。她懶得跟阿篤說自己受了傷,說了也不過是遭一頓奚落,何況她還想早點去看看李二石頭。

她囑咐了二子在房間裡好好休息,自己走出來慢慢往正屋裡去。

她希望李二石頭還活著,但這一趟在山裡被困了幾天,下山又意外地用了不少日子,沒有人能保證李二石頭還活著。

她剛到進正屋門口,就聽到李二石頭的聲音狂吼著:“讓我死!為什麼死的不是我!?為什麼我還活著!?”

紅桑趕忙扶牆進去,見正屋裡竟置了一排等身高的木頭籠子,粗壯的木欄根根都有小臂粗細。李石頭抓著木欄,也不在乎粗糙的木刺紮進手掌,歇斯底裡地晃動著木籠。

“李二哥?你怎麼了?”

李二石頭還活著就好,人醒了更好,但是為什麼——

紅桑的目光無意間落向一旁,旁邊地上躺著一具屍體,根本不在乎李石頭喊叫的異族人正打算用席子卷了屍體拖出去。

紅桑怔了怔,那張快爛成坑的臉,依稀認得出是李大樹。

她腦子裡,突然就浮現出在李家那一晚,大嫂悄悄從門縫裡衝她招手,遞給她飯菜時的樣子。

那個女人的丈夫,死了啊。

李石頭跪倒在地上,頭抵著木籠一下一下撞著,哭喊得有些喘不上氣。

紅桑默默環視了整個房間,屋子裡有不下十個村民,看起來清醒一些的都關在籠子裡,蓬頭垢麵雙目無神,卻是一副副等死的樣子。

籠子外麵的地上還躺著七八個人,皮膚青黑赤著上身,身上遍布著深可見骨的爛瘡。他們有的還能□□兩聲,有的連呼吸都帶著嘶嘶的風匣音。

羅紅桑是魔道中人,但她討厭濫殺無辜,更討厭這種慘無人道的折磨。一群在地裡刨食的農戶,他們得罪過誰要遭這樣的飛來橫禍?

這屋裡的異族人雖是生麵孔,但也知道紅桑是被關在這裡打雜的小丫頭,見她來了便拿來一個兩個瓦罐,指著地上的人道:“把這個喂下去,這邊的喂這一罐,另一邊喂那罐,每人一碗,不要分錯。”

紅桑聞著瓦罐裡的味道擰了擰眉,蹲下來揭開倒扣在瓦罐上的碗仔細辨了辨。

她就算不精通,好歹也分得清這是有毒的東西。

門口另兩個異族人抬著一個全身濕漉漉的年輕村民進來,青年皮膚泡得微皺,臉也蒸得通紅,滿身浸透的藥水散發著令人不愉快的味道。

兩人把人放在地上的席子上,對紅桑道:“給他擦乾,不要讓他生病了,明天要用。”

紅桑沉默地拿起巾子給那青年慢慢擦乾,然後才來到另外幾個人跟前,拿起瓦罐上的碗。

這個小村子,大概很快就要變成人間地獄。

趁著異族人不在屋裡,她舉起碗在地上磕碎,捏著碎瓷片靠近眼前已經半邊身體都泛著青黑的村民的脖頸。

“你在乾什麼!?”

門口傳來怒喝的聲音,紅桑手上停也沒停狠狠割下去。

阿篤三腳兩步衝進來抓住紅桑的手腕,可惜遲了一步,汩汩的血從那人脖頸噴出來,黑紅又黏膩。

阿篤氣得把紅桑拎起來,抬手便要打下去。

黎樞從院子裡走過來,他的步伐不快,麵色依然蒼白,聲音卻擲地有聲地攔道:“放開她。”

阿篤看一眼黎樞,氣呼呼地把紅桑往他跟前一扔,“你看她乾的好事!”

黎樞看看地上的人,又看了一眼跌在腳邊的紅桑。

他想起在巨蛛洞裡被自己親手割喉的同伴,現在,他要來指責這個小丫頭嗎。

他緩緩彎下腰去把紅桑拉起來,因為自己身上有傷動作有些緩慢,卻依然保持著從容。甚至還十分閒適地撣了撣紅桑跌倒時弄臟的衣服,一臉雲淡風輕道:“小丫頭在山上受了傷,乾活乾不利索,砸個碗也正常。暫時就彆讓她做事了,養好了再說,免得再闖了禍。”◢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既然黎樞擺明了要包庇這丫頭,阿篤也沒話說。

紅桑想謝謝黎樞,不知道為什麼,這是在山前村相處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真心想謝他。

隻是她還沒開口,就看到院子裡一個異族人正把二子從小屋裡拖出來——

“你乾嘛!放開我弟!”紅桑想上前,卻被黎樞拉住。

她回頭瞪向黎樞——“這個人是你帶來的?你們要帶二子去哪兒?”

黎樞麵無表情著,眼睛裡暗沉沉的,全是她不懂的神色。

第37章 山前村的噩夢2

“我師父要見他。”

黎樞雲淡風輕的口%e5%90%bb,仿佛隻是一個長者要他過去說幾句話。

紅桑隻想問,二子去了,還回得來?

她瞬間竄起一股無名火,像是為自己剛剛對他生出的那短暫的謝意。

她試圖甩開黎樞的手,盯住他問:“你把他賣了?”

這個人,終究跟他們是一夥。

黎樞什麼也沒解釋,二子的存在是瞞不住的。

上山尋找神巫墓的過程,黎怒會一個一個事無巨細單獨詢問,倘若有必要,還會找一起上山的村民去佐證。所有人的回報不能有一點讓他起疑的地方。

是二子帶他們找到了神巫墓,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瞞不住的。

而他也是唯一一個中了神巫巫術的人,黎怒不可能不想見見。在正式尋回神巫巫術之前,黎怒的興趣大概都會放在二子身上。

紅桑掙脫不開黎樞的手,本能地反抓住黎樞的手便想將他扭摔出去。用力之下黎樞紋絲未動,紅桑卻又一口血噴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紅桑怔了一瞬間,這個身體實在沒有一點點力氣了。

黎樞冷淡的神情顯然有著一絲動容,他怔然的眼神微微暗沉,用另一隻手按住紅桑的肩膀,俯在她耳邊鄭重道:“你弟弟是藏不住的,但你隻要安安分分不引起注意就還能活著。”

苟且著,多活兩天,也許就有機會得到更多的幾天。

連這兩天都沒有,就什麼都結束了。

若拚命苟活過,依然到了死的那一日,便認命吧。

這是活在烈陽之下的羅紅桑不懂的東西,她的拚命活著是落在泥濘裡也得掙紮著爬起來,她不懂那些甘心在泥濘裡苟且偷生的生存方式。

但她從未見過黎樞如此嚴肅,像是要把每個字都塞進她耳朵裡,摁在她心上。

他是真的想讓她活著。

多活兩天。

紅桑不自覺地放棄了掙紮,她的身體現在連站著的力氣也沒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