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出去!
書月被捆著摁到金鑾殿外頭的青石板上,所有人都盯著她看,而她隻感覺到冷風呼呼的,嘴巴被困住說不出任何話。
她在倉皇之間,隻看到端王心痛的眼,那一支支衝著自己飛來的羽箭,以及叛軍首領那張莫名有些熟悉的臉。
端王顧不得任何了,提劍就奔過去,就算是死,也要救書月!
書月眼睛睜大,無數支羽箭離她越來越近,甚至有箭頭摩攃空氣的聲音傳來,她想,她這次一定會死吧!
其實,她不怕,也不後悔,畢竟她拿自己的命換了王妃的命,也算是替王叔做了些事。
可她還是有些擔心的,她擔心杏兒的傷無法好全,擔心杏兒獨自在世上難以過活。
除此之外,她也有一點慶幸,這麼多年,苦和甜,笑和淚,終於都要結束了嗎?
等她去了地下,是不是可以見到太子跟太子妃,還有孫姨娘?
事情的轉變,好像就在一瞬間,有人忽然騎馬狂奔而來,他隻身一人衝到叛軍之中,從馬上跳下來,一把抱住了被捆住了手腳的書月!
他抱著她,將她的身體護在懷中。
下一刻,似雨一般的箭儘數紮到了他的背上!
男人身著盔甲,他的盔纓上還鑲嵌著寶石,一瞧便知道,他是一位地位極高的將軍。
可此時他就這般抱著被困成俘虜的書月,被盔甲護著的地方,一次沒有被羽箭射穿,身後卻又有無數的羽箭射來,書月清楚地聽到他中箭時的悶哼,她更是看清楚了,他是晏杭。
是她曾經日日夜夜思念的晏杭。
眼中迅速漫上淚意,晏杭跪在地上抱著她,艱難地抬手替她打開臉上纏著的布。
那一刻,他們清清楚楚看得見彼此的臉,書月顫唞著唇,哭著問他:“你怎麼來了?”
晏杭身上有血沿著傷口往下流,血腥味讓書月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他卻輕輕碰了碰她的臉,低聲道:“遠遠瞧見是你,便沒有忍住來了。”
他在這一刻,竟然不覺得頭疼了,隻覺得身上好幾處傷口疼得他神思都縹緲了。
腦子裡她從前的身影也漸漸清晰起來,與眼前的人對應得上了,他總算是明白,為何自己會莫名喜歡一個整日戴著麵紗的陌生姑娘。
哪怕他忘記她,可每次瞧見她,對上她那雙眼,都還是忍不住靠近她。
書月的淚還在往下落,晏杭卻用指腹顫唞著給她擦掉一行淚:“阿月彆哭……”
而後,他轟然倒地!
那邊皇上得知晏杭帶兵回來了,卻莫名衝上去為了保護那個人質,中了許多箭,當即吐了一口鮮血!
晏杭已傷,倒在地上生命垂危,皇上便親自下令要晏杭帶回來的大軍即刻斬殺叛軍!
可那叛軍卻驍勇無比,當場開始廝殺!
書月跪在地上,看著躺在地上的晏杭,他閉著眼一動不動,身上中了好多箭,她哭著求他:“晏杭,你彆死,我帶你去找大夫,你等一等,你等一等啊……”
端王也瘋了一般,拿著刀亂砍,可誰知道那叛軍頭子忽然高聲來了一句:“端王殿下,我乃二十年前的蕭豫西,滅門之仇我必報不可!今日若端王阻攔,莫要怪我不念父親舊情!”
端王一愣,瞬間跪在地上大哭起來:“豫西?你當真是豫西?”
蕭豫西一邊揮刀亂砍,一邊高聲答道:“驟長之木,必無堅理;早熟之禾,必無嘉實!”
那是他幼時曾經被端王教過的一句話,端王眼含熱淚:“豫西!可地上被你綁的,不是我的王妃,是你的親妹妹呀!”
那蕭豫西猛然回頭看了一眼,當即看到書月被扯下臉上的布而露出來的五官,他心中一震,那模樣與他娘幾乎七八成相似!
末了,蕭豫西命人將書月立即保護起來,送到安全的殿內,可書月非要把晏杭帶走,蕭豫西便也準了。
一夜混戰,有太醫被捆了去給晏杭治傷,他身中數煎,失血過多,始終昏迷,藥都喂不進去。
書月待在他旁邊,就那般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這幾日,發生了太多事情,她一時都有些應付不來。
比如怎麼自己就成了舊太子的孩子,比如怎麼叛軍竟然是她的親哥哥來報仇了,再比如,晏杭為何會替她擋箭?
明明,他已經娶了旁人……
再看看他此時這般慘狀,身上都是傷,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受了傷,大夫給他掀開衣服救治的時候,便瞧見他身上不知留下過多少疤痕,新傷覆蓋著舊傷,書月都震驚在了原地。
隻是,沒等晏杭的傷情有好轉,一夜便過去了,混戰之中,皇帝自知無力回天,自儘在金鑾殿上。
蕭豫西踏著無數人的屍骨,替他的父親,登上了龍椅。
一夕之間,改朝換代,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蕭豫西洗了個澡,換上了乾淨的衣衫,與端王一起去見自己的妹妹。
一路上端王把書月這些年的事情儘數告訴了他,而杏兒也早被端王命人接進宮來,跪在地上把書月受過的所有苦楚都說了出來。
蕭豫西方才三十,麵無表情,吐出來的字卻宛如刀刃。
“將罪臣晏杭押入地牢,著大夫給他醫治,不許他死。盧瑞斌夫婦帶進宮來,朕要親自問問他們那場大火是怎麼回事。至於陸家……嗬,不是喜歡喝人血麼?把今夜所有叛軍的血都盛了去,要那身嬌體軟的陸小姐一日三頓,頓頓一大碗,喝到她康複為止!”
這二十年,他為了今日吃了不知道多少苦,而因為妹妹找不到,他黑發下麵生了多少白發,每次祭拜爹娘在天之靈的時候,他都要重重地磕頭請罪,自責沒有照顧好妹妹!
還好,老天有眼!他的妹妹還活著,他還有機會,讓她成為這世上最幸福最尊貴的女孩兒!
朝陽落在皇宮的琉璃瓦上,生出熠熠光輝,戰亂過後,那些僥幸逃脫的人,個個立即臣服於新帝,小心謹慎地伺候著。
晏杭被人接走,書月看著他們將他抬起來,問了一句要抬去哪裡,外頭便有一道沉著男聲道:“蜜蜜,你可是還喜歡她?”
書月一怔,回頭看到殿外與端王一起走來的英朗男子,他生得極其好看,如芝蘭玉樹,又帶了強勁的風骨,眉宇之間與自己很是相似。
蕭豫西走過來,抬起那隻布滿刀槍傷痕的手,摸了摸她的發頂,聲音裡都是憐惜與微微的疼。
“你與我走失那年,我們太子府慘遭滅門之痛,你才兩歲,必定不記得我長什麼樣子了。你甚至不記得自己的小名叫做蜜蜜了吧?你是我與爹娘的開心果,我們一見到你笑便覺得心裡甜蜜蜜的。蜜蜜,你受苦了。”
男人粗狂慣了,頭一次這般溫柔,還生怕不夠溫柔,嚇到了妹妹。
可書月卻還是紅了眼眶,她覺得心裡好難受,卻又覺得慶幸,似曆經一場大雨之後,又瞧見了彩虹。
蕭豫西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拍她的背:“無人再敢欺負你了。”
他個子極高,這樣抱著她,書月也微微抬起胳膊去擦淚,可蕭豫西就是這樣順著她的袖管瞧見了她胳膊上的傷痕。
男人瞬間咬牙,而後鉗住她的胳膊,強行把她的袖子捋起來。Ψ思Ψ兔Ψ網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在Ψ線Ψ閱Ψ讀Ψ
書月頓時怕了,可蕭豫西卻抬起頭,眸子裡都是殺氣:“身上究竟有多少疤痕?”
他這樣子可怕極了,可書月卻知道,他是真的在心疼自己。
因為他是她的親哥哥,他們是這個世上彼此唯一的至親。
一直以來偽裝的堅強,逐漸崩塌,她低頭,眼淚砸在地上,輕聲說:“很多,背上,腿上,所有的身上都有。很疼,但找不到藥。哥哥,娘被燒死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爹在宮中被人一刀刺死的嗎?為什麼……他們非要這樣做呢?”
如果那些人沒有這樣做,她與哥哥的這二十年,也不會經曆了這樣多非人的痛楚啊!
更不會與父母陰陽相隔,如今提起來都是滿腔的淚啊!
蕭豫西握拳,手指骨節哢哢地響動,四周人都毛骨悚然,而後,他為眼前的女孩兒擦淚,聲音艱澀,眼圈微紅:“蜜蜜不怕,哥哥為你找大夫,為你治傷,你永遠不會再痛,也不會再受傷。那些傷過你的人……哥哥還十倍回去,好不好?”
書月痛痛快快地靠在蕭豫西的懷中哭了出來。
三日後,地牢中晏杭總算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的時候就感覺到渾身都是劇痛,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兒,就想起來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想到自己竟然見到了阿月,明明母親說她已經喪命於大火中,可那日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她啊!
這難道是夢嗎?
晏杭抓住一位獄卒問道:“可是叛軍贏了?”
那獄卒立即踢了他一腳:“什麼叛軍?那是當今皇上!你給我老實點!你還以為你是大將軍麼?你如今是罪臣!”
第28章
太陽日複一日升起, 可並非是每一日都還一層不變,書月好幾次睜眼醒來,都還下意識地惦記著自己有事沒有做完, 可等到宮女溫柔笑著上來伺候時,她才又驚醒,如今朝代更換,她的兄長是當今皇上, 而她被封為了本朝唯一的寶瑰公主。
蕭豫西讓她住在最華麗精致的月華殿內, 著人一日之內為她縫製了十幾套華美昂貴的新裙衫, 均是她從未見過質地最好的蜀繡,那繡花栩栩如生,摸上去柔軟細膩,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她宮內光是伺候的宮女與太監都好幾十個,但凡她皺一下眉頭, 這幾十人都忍不住心裡一顫,流水似的吃食被碰到她跟前, 來為她與杏兒治傷的太醫源源不斷,人人都爭先恐後地為求立功,把自己的絕世醫術展現出來。
甚至晏杭的隨軍李大夫這次也來了,可與從前說說笑笑頗有些傲骨的那李大夫不一樣了, 他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 捧上自己新製的藥膏, 聲音恭敬:“若公主需要,臣隨時都能再製新的藥膏,獻給公主。”
晚上, 書月帶著杏兒一起泡藥浴, 一盒子一盒子的藥膏, 任由她們二人抉擇,書月不再舍不得用,她將自己身上所有帶了疤痕之處都細細地塗抹一番,再檢查杏兒身上可都有塗上,杏兒忍不住笑:“姑娘,杏兒又不傻,怎麼會不知道如今咱們藥膏多得不得了?”
她說著,撲到書月懷裡傻笑:“姑娘,這會子沒有人,杏兒抱抱你好不好?我真的好開心!此生竟然有這樣一日,往後您再不會受苦了,是不是?”
書月笑著點點她的額頭:“你幾歲了?還這般撒嬌。這興許就是否極泰來吧,我隻希望你的傷能儘快好起來。哥哥答應了我,若是這些大夫都不中用,便再找新的。”
杏兒笑著搖搖她胳膊:“怎麼會沒用?我瞧著這藥浴便很有用,且皇上都說了,如今這天下既是皇上的,也是您的,無論您要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