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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

沈明的懷疑在出行的那天得到驗證——

“你為什麼在?”沈母看到沈父後,立刻質問道。

沈父一愣:“不是你的意思嗎?”

沈母確實對兩個孩子感到歉意,但不代表她會因此就跟沈父馬上化解乾戈,和好如初。一碼歸一碼。素來嫻靜溫和的她也有自己的倔強。

“我沒說過,”沈母當即道:“既然你陪他們,那我就不去了。”

說畢就要轉身回去。

這段時間兩人各住一庭院,幾乎不曾打過照麵,是以並不知道對方的行程規劃,直到臨近出發,在門口相見,才知“受了騙”。

沈父臉色一變,指了指沈程,忍住沒有開罵,接著也轉身,走向另一方向。

嘭!

身後傳來巨大聲響,沈父沈母同時驚的回頭,便看見沈程踢翻了一隻小箱子,裡頭保姆靜心準備的午餐,水果,甜點等物潑灑出些許,零星散落在草地上。

沈程冷冷站著,對兩人怒目而視。

“不管怎樣,既然你們答應了,今天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沈家兩兄弟從小便算穩重懂事,性子明朗卻不張揚,彬彬有禮,有小脾氣,但即便生氣,也克製而冷靜。這樣孩子般的怒氣,鮮少出現。

他的確使了點小伎倆,出發點卻並非為了自己。

沈父沈母第一次見他這樣,吃驚之餘,陷入沉默。

“這麼想去?”沈父問。

“想。”沈程說。

“非去不可嗎?”沈母問。

“非去不可。”沈程答。

沈父沈母對視一眼,然後各自移開。

“好吧。”最後他們說。

保姆趕緊來收拾草地上的東西,並火速重新準備了一份,裝置好,放進後備箱,然後替他們打開車門,目送他們離開。

這次家中司機,管家和保姆一個都未跟隨,沈父親自開車,就像所有的普通家庭一樣,在風和日麗的天氣裡,載著妻兒,一家四口,去過一個再普通不過,再正常不過的周末。

沈母坐在副駕上。

這是夫妻兩冷戰足足兩月後,首次同時出現在一個場合,且離的這樣近。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但目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沈明與沈程坐在後排,上車之際,沈明低聲道:“希望之後的場麵你也能掌控住。”

沈程沒有掌控住之後的場麵。

沒有任何人能掌控住。

開出大約二十多分鐘後,即將進入市區的某個彎道,一輛卡車忽然迎麵而來,沈程在沈母的尖叫聲裡抬頭,最後視線倉皇瞥見的是卡車司機驚慌失控的表情。

再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是淋淋的鮮血,滴滴答答流淌。

車子撞毀護欄,跌落山崖,幸運的是,落在一處斜坡,後座的安全帶使沈明沈程免除了大部分傷害,沈明陷入衝撞後的昏迷中。

“爸,媽。”

沈程艱難抬頭,看向前方。

沈父一隻手搭在方向盤,在情急關頭,打了轉向,將最危險的境地留給自己,另外一隻手,則在最後關頭,握住了沈母的手掌。

他的腦袋無力的低垂,脖子彎成一個扭曲的弧度,鮮血從他的口鼻處不斷滴落,染紅了整個%e8%83%b8膛。

“阿明,阿程……”

沈母嘶啞的聲音裡也帶著血,發出微弱的喘熄,整張麵孔鮮血淋漓,一根樹枝穿透她心口,一呼一吸間血沫不斷湧出。

她努力回頭,看了兒子們最後一眼,對醒著的沈程輕輕搖頭。

“沈謙……”

沈母康雅最後望向丈夫沈謙,牽著他的手,閉上雙眼。

幾個小時後,醫院。

手術室的燈熄滅,醫生走出,疲累而無力的搖頭。

沈泰遠踉蹌兩步,暈過去。

管家等人和一眾下屬手忙腳亂,醫生馬上進行急救,走廊上陷入另外一場混亂。沈程與沈明跟在後頭,看著沈泰遠被推入急救室。

沈泰遠從昏厥中醒來,老淚縱橫,無意識喃喃道:“好端端的,去什麼遊樂園。”

沈程與沈明守在床前,傷處纏著繃帶,衣服上遍染可怖的血跡,兩人奇跡般的隻有一些外傷。

沈程麵色慘白。

“都是你!”

沈程側首,沈明眼中帶著濃烈的恨意,朝他低低開口。

“不是你,他們不會死!”

“都怪你!”

雙親屍骨未寒,沈程與沈明在醫院裡狠狠打了一架,打的驚天動地,地動山搖。

“都是無心之言,不要往心裡去,”沈泰遠後來歎息道:“不是你的錯。”

沈明後來冷靜下來,也意識到不對,低頭向沈程致歉。

沈程沒說什麼。父母葬禮結束後,沈程便病了,發燒,心悸,反複做噩夢,在他內心深處,始終回響著那句:都是你。

後來情況稍好後,沈程立刻申請去國外留學。

這一去便是多年。

在異國他鄉的歲月裡,教育,學識,自我的調整,成長……沈程逐步能夠理智客觀,知道那隻是意外,也明白沈程與沈泰遠並非真心責怪。但理智客觀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

誰說過,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沼澤。

沈程心中這片沼澤殺傷力不足以致命,卻一直未曾消失。

“我還是會不時夢見他們的慘狀。”

沈程籲一口氣,慘烈的回憶任何人都不會感到舒服,他眉頭微蹙,沉聲道:“看見沈明和老頭子,難免會想起曾經的事——或許是我該向他們道歉。如果那天不是我……”

沈程停住。

知樂是個很好的聽眾,始終安靜而專注的聽著。

他的手也始終與沈程相牽,沈程絕不會對他人流露出的,外人不可知的,少有的低穀心緒,在這個深夜裡,對知樂沒有遮掩。

知樂可能永遠也不會懂得這意味著什麼,而沈程講述的往事中所包含的信息量,他也並非能百分百全部理解,但這一切都不重要。

知樂笨拙的感知到了沈程的情緒。

“不怪,你的。”知樂輕聲說:“沈爺爺說的對,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沈程嗯了一聲。

知樂卻仍舊在思索,沈程的情緒牽動他的心,他黑亮的眸子盯著沈程的眼睛,仿佛想要看進他的心裡。

“那天,你們沒,去遊樂園,沈叔叔沈阿姨,就不會死了呢?”知樂慢慢的說,努力表達心中所想,自問自答道:“書上說過,爺爺也說過,人的命,老天爺,說了算。”

生死天注定,沈程聽懂知樂的意思。

知樂輕輕搖了搖沈程的手掌,沈程微微用力握緊些。

“沈叔叔,沈阿姨,不會怪你。”知樂繼續說道:“是他們,自己要去的。”

沈程沒說話。

知樂停下來,認真想想,“那天他們沒有答應,去,以後有一天,還是會答應的。如果,那天重來,他們也還是會,願意陪,你們去的。”

“他們愛,你們。”

知樂停一停,最後說道。

這段話表述並不嚴謹,旁人不一定能能明白其意,沈程卻全然聽明白。

沈程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他當然不會永遠困囿這段往事,雖然至今它仍同鬼魅般,殘留些許影響,但終有一日,必將永久沉寂,甚至消散。知樂卻讓這一日提前到來。

知樂的話讓沈程想起母親康雅臨終前最後看他的那一眼,以及輕輕搖頭的畫麵。陡然間明白了它們蘊含的悲憫,與溫柔之意。

知樂又輕輕搖了搖沈程的手。

“哥哥?”

“沒什麼。”沈程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垂眸,目光落在知樂臉上,微微勾起唇角。

見他笑了,知樂立刻也笑起來。

“這樣好,”知樂抽出手,食指按在沈程嘴角,勾出笑容的弧度:“笑起來,真好看。”

沈程捉住知樂的手,改而握住,他個子比知樂高,手掌也比知樂大,輕輕鬆鬆整個包住知樂。

“不要鬨。”沈程說,嗓音很低,卻又不同於方才的低沉。

暖色調的夜燈光芒如同小小的太陽,溫暖祥和的照耀著二人。知樂感覺到沈程此刻放鬆的情緒,片刻前的沉鬱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種氣氛。

他說不清,看不懂,隻覺沈程的目光忽然充斥著一種特彆的東西。像陽光,又像月光,從額頭,劃過他的眉眼,鼻子,停駐在他的嘴唇上,一路似帶著火。

知樂呆呆看著沈程,不知為何,忽然有點不對。@思@兔@在@線@閱@讀@

“……有點熱。”知樂輕聲說。

沈程沒做聲。

“哥哥,你熱嗎?”

“唔。”

知樂動了動手,感覺到沈程掌心灼熱的溫度,似乎比他還要高。

“我去,調空調。”

知樂想起身,卻被沈程拉住。

“不是空調的關係。”

整個樓棟設置自動恒溫,一年四季室內溫度宜人。

“那是,為什麼?”知樂懵裡懵懂,茫然詢問。

沈程不說話,靜默無聲的看著知樂。

“哎。”知樂忽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兩人離的越來越近,近到幾乎咫尺間,鼻尖快至觸碰到,彼此呼吸可聞的距離。

“讓開一點,”知樂想要推開沈程一點,艱難的稱述當前的窘況:“再近,就……就,就要親到了。”

沈程不動,仍不說話。深邃眼眸裡,映著知樂光潔的麵孔,紅潤的嘴唇。

“彆這樣,看著我,”知樂微微仰後一點,莫名不安道:“我,有點怕。”

聽他這樣說,沈程終於動了,退開稍遠距離。

“好。”他低聲道,目光上移,落在知樂眼上。

“江知樂,”沈程說:“我剛說過,今天你可以問任何你想問的問題,我都會回答你——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知樂啊了一聲,認真想了想,搖頭:“沒有了啊。”

“你確定嗎?”沈程難得耐心,再提醒一遍。

知樂毫不猶豫的點頭。

沈程定定的看著知樂:“江知樂,再給你一次機會。”

知樂擰眉,眨眼,思索半晌,肯定道:“真沒有了。”他打了哈欠,說:“有點困了,我們,睡覺吧。哥哥,晚安。”

知樂沒有抽開手,沈程的手掌溫暖而舒服,他隻略略調整了一下姿勢,便自顧自閉上眼,不多時,呼吸綿長,已然墜入睡夢。

沈程:……

沈程在黑暗中凝視著知樂的麵孔,良久後,緩緩笑了。

小笨蛋,江知樂。

第53章 五十三

知樂一夜無夢,睡的香甜,第二天起來尤為神清氣爽,再看沈程,似乎也有點不一樣,眉宇間帶著股說不出的輕鬆,從裡到外仿佛沒有任何陰影,知樂便更加開心,渾然不覺昨晚自己錯過了怎樣絕佳的時機。

幾天後:

【樂仔。】

【木頭。】

方木的工作終於接近尾聲,隻要將手頭的畫作完成,剩下的部分交由工作室,他便不用再操心,可以完全歇工休息了。

方木:【聽說你跟沈程去掃墓了。】

知樂:【嗯嗯。】

方木:【這也算帶你見家長了——都這樣了,還沒跟你說什麼?】

知樂:【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