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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麵的一艘快艇,說艙房鑰匙掉進一道縫隙裡,大人手太大,沒辦法取出來。

橋頭上人來人往,做生意的小攤小販與路人們大聲討價還價,無人有閒心注意中年男人和知樂的對話。

中年男人看起來很著急,說房中還生著爐子做飯,擔心可能會失火。

知樂聽到失火嚇了一跳,中年男人懇求道:“你們老師都一定教過要助人為樂,小朋友,幫幫叔叔哦。就兩分鐘的事兒,弄完就送你回來,我跟你爺爺解釋,保證你爺爺不會生氣,還會表揚你呢。”

知樂還在猶疑著,中年男人拉起他的手腕,半拉半勸的拽著知樂,知樂身不由己的跟著走了。

走過一段長長的階梯,快至江畔,人變的稀少,知樂忽然害怕起來,停下來不肯再走。

中年男人頃刻間變了副模樣,凶神惡煞,目露凶光,威脅知樂不準停。甲板上出來一個中年女人,遠遠的招手,喊他們吃飯。

知樂拚命掙紮,男人一隻手如鐵鉗般抓著知樂手腕,一隻手捂住知樂嘴巴,整個後背遮擋住路人視線,偶有路人看過來,隻以為是父母拉扯不聽話的孩子回家吃飯,瞥一眼便一笑而過。

“給老子乖一點,否則現在就打斷你的腿。”男人惡狠狠道。

知樂死命掙紮,手腕快要被男人捏斷。

男人拖拽著知樂,離江畔越來越近,女人搭上跳板,準備迎接,幸而就在這時,江泰原終於追來,他狂奔下來,一路狂吼,半途跌了一跤,從水泥地的階梯上滾下,爬起來瘋了般像中年男人衝過去。

路人終於察覺不妥,上前幫忙……

“要是晚一步,可能知樂就那麼被拐走了。”沈泰遠說:“縣城裡很少發生人口拐賣這種事,所以平日裡反倒缺乏這方麵的戒心。那對人販子是慣犯,正看中這一點,駕船沿江,專門對小縣城下手,尋找落單的小孩,一旦得手,馬上駕船離開,很難再追尋。據交待,他們已這樣成功作案好幾起。知樂上天保佑,逃過一劫。”

沈程靜默聽著。

當時江泰原險險將知樂救下,急怒之下,狠狠打了知樂一巴掌,責罵他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不再原地等,要亂跑。

那是江泰原唯一一次打知樂,後來回家後冷靜下來,江泰原跟知樂道歉,說自己也有錯,又好好叮囑和教導以後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正因為這次的遭遇,知樂變的害怕起陌生人,甚至再不願出門。

“老江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緩解這種狀況。隻是留下的心理陰影太重,哪怕知樂不太記事,時至今日,其影響也還沒消除殆儘。”

“不過老江說,知樂已學著漸漸遺忘,如今麵對陌生人,沒有什麼大問題,隻要不強迫他做什麼——你上次說的拉手腕,我問過老江,應該屬於應激反應,這一點在家裡並不明顯,在外麵你稍稍注意些便是了。他如今已是成年人,一般也不會有人隨隨便便拉扯他。”

沈泰遠繼續道:“老江之所以沒有特地叮囑,也是怕我們太過小心翼翼,反而適得其反。老江有他的考慮,是希望知樂能夠再獨立一些。”

潔淨的玻璃上映照著沈程平靜的麵容,眼神如同外麵黑夜般深沉。

“你不用太大壓力,稍注意點就是了。”沈泰遠說。

沈程沒有說什麼。

就在沈泰遠以為要結束通話時,沈程卻又問道:“他以前生的什麼病?”

沈泰遠頓了頓,旋即明白了沈程的言下之意,笑道:“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沈泰遠歎口氣:“說起來,起先不過是一場普通的發燒而已。”

知樂的母親難產而死,父親幾年後車禍而亡,一個家庭頓時支離破碎,接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江善原一夕間老去,失去獨子與兒媳,唯剩下一個幼孫。

江善原強忍悲痛,撫養幼孫,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一次乾活時江善原不慎摔斷腿,原本愁雲慘淡的家庭雪上加霜,其境況可想而知。

就在這期間,知樂某天感冒發燒。知樂那時才六七歲,尚不懂禍福利害,隻不想本就臥床生病的爺爺擔憂,便瞞住江善原,以為會像其他人常說的那樣“小感冒不打緊”,過幾天就會好。

然而幾天後,知樂終因高燒昏迷……

搶救後醒來,便再不複從前模樣。

“知樂這孩子小時候你不知道有多聰明,學習成績好,性格好,老師同學就沒有不喜歡他的,又特彆懂事,”說道這裡,沈泰遠長歎一聲:“也正是這懂事害了他。都說造化弄人,命運難測,這人一輩子啊,太難說。”

知樂變傻後,江泰原幾乎絕望,一夜白頭,日日以淚洗麵,模糊淚眼看不清未來之路,不知是否還要走下去。

小小的,傻掉的知樂已經忘記從前許多事,卻還認得江泰原,他抱住江泰原,笨拙的給江泰原擦眼淚,笨拙的說:“爺爺,不哭。知樂疼。”

江泰原抱住知樂嚎啕大哭,猛獸般嘶吼的宣泄過後,牽著知樂的手,對他笑起來。

“倘若知樂沒有生病,如今正風華正茂,憑他的容貌才情,大學裡不知多少人追求,還真不一定輪的上你呢。哎,可惜,這命運二字,實在沒什麼公平可言。”

沈泰遠惋惜不已,充滿哀歎。

沈程沉默不語。

雨停了,夜涼如水。

沈程在窗前佇立許久,靜默不言,時鐘報時,他驀然回神,看看表,慢慢下樓,履行做出的承諾,來到知樂臥房。

知樂已經睡著了,小樂小程早自覺離開,回到它們自己的小窩,臥室裡開著壁燈,暖黃的燈光靜靜照著。

知樂安靜側臥,微微蜷著,呼吸沉靜,長睫在眼下投下一抹淺影,一隻手臂露在被外。

沈程伸手,輕握住知樂手臂,想放入被窩中,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卻仍使知樂一驚,立刻睜開眼,手臂本能的一縮。

“抱歉。”沈程馬上放開手。

知樂看清是誰後,肉眼可見的放鬆下來,他睡的迷迷糊糊,眼睛半睜未閉的看看沈程,嘟囔般的說:“不抱歉啊。睡覺啊。”

他往裡麵讓讓,閉著眼拍拍床,意思是快來睡吧。

沈程上得床來,兩米多的大床十分寬敞,沈程打開自己的被子,暫無睡意,便調暗燈光,躺靠在床頭。

知樂感覺到沈程,仍閉著眼,人卻挨過來,腦袋帖在沈程臂側,就像小樂小程貼著知樂一樣。

這個動作讓沈程忽然意識到長久以來存在卻被忽略的事:知樂對他總是不設防的。無論在家還是在外麵,無論沈程對他做什麼,摸頭,握手,同|床共枕……知樂隻要發現是他,就會放下所有戒備,萬般溫順的任由其“為所欲為”

仿佛在知樂的世界裡,一開始就將沈程設定成了信任模式。

沈程沒有動,低眸端詳知樂,知樂的臉一半明一半暗,熟睡的麵容很乖很平和,仿佛沒有經曆任何的坎坷,殘酷的命運沒有留下痕跡。

“知樂這孩子小時候你不知道有多聰明……沒有不喜歡他的……”

沈程沒有見過小時候的知樂,不知道究竟有多討人喜歡,他腦海中浮現出另外幾楨畫麵:

七八歲的知樂躺在黑夜裡,燒的滿臉通紅,嘴唇乾裂,卻生生忍著。

知樂拚命掙紮,被爺爺救下後,滿眼惶恐驚懼,想要投進爺爺懷抱,卻挨了一巴掌。

知樂茫然而倉皇摟住江泰原,說:“爺爺,不哭。知樂疼。”

“倘若知樂沒有生病,如今……”

沈程試著想象了一下假如知樂沒有生病,如今會是什麼模樣,結果卻不儘人意——他想象不出來。

沈程碰了碰知樂柔軟的頭發,知樂睡夢中輕輕蹭蹭他的手心,他的眉,他的眼,鼻梁,嘴唇,在柔和的燈光下泛著溫潤,平和的光芒。

沈程覺得,這樣的知樂,也很好。

似乎又下起了雨,雨點打在玻璃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那雨也仿佛下進了心裡,沈程心口的部位從未有過的柔軟與酸脹,似乎還有細細的痛感。

這是沈程人生中至為稀少和陌生的東西,此前的二十多年,從未對他人有過。

彼時他還不知這種東西,叫心疼。

沈程隻是覺得,知樂以後,都不應該再受苦,再受到任何傷害了。

夜深了。

沈程將知樂推開一點,給他蓋好被子,自己也躺下。

片刻後,知樂滾過來,貼住沈程。#思#兔#網#

沈程向來睡眠不好,一向警醒,如此動靜,簡直沒法睡。但既然答應□□,便已做好心理準備。

忍。

沈程閉著眼,如老僧入定,過了一會兒,無奈睜開雙眼。作為性|取向為男的沈程來說,與美少年同睡,本就需要極大修養與自製力,沈程不會在不清不楚的時候對知樂產生什麼非分綺|念,更不會做出逾矩之舉,但某人實在也夠折磨人。

隻見知樂踢開自己被子,開始扒拉沈程被子,試圖鑽進去。

沈程揪住被角,冷靜捍衛自己領地。而後將知樂踢開,知樂被迫滾開,沈程再起身,拉過被子蓋住知樂。

僅僅幾分鐘後,知樂再度“悠悠然”來到沈程身邊,一條腿大喇喇擱到沈程被上,胳膊則橫在沈程%e8%83%b8口。

沈程:……

沈程推開,踢開,丟開……

知樂貼來,貼來,貼來……

如此反複幾次後,沈程丟盔棄甲,認輸。雙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一臉生無可戀。

最終知樂如願以償,腦袋窩在沈程肩窩處,抱著沈程,心滿意足的安然好夢。

其實知樂獨自睡覺時,並不會翻來覆去,然則一旦身邊有人或者玩偶,便不自覺想要緊挨一起,一旦如願,便會停止折騰,安靜下來。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室內燈光溫柔覆蓋在兩人身體上。

沈程本以為今晚會是個無眠之夜,然而出乎意料,知樂安靜下來後不久,被這般摟抱著,居然很快睡著了。

轟——

巨大的轟鳴聲傳來,震耳欲聾,天地在旋轉,破碎的玻璃,撞擊的聲響,漫天的鮮血,痛苦的□□……這些畫麵與聲音交織,充斥著每一個角落。

沈程頭疼欲裂,扭頭看去,眼前一張血肉模糊的麵孔,麵孔上雙眼圓睜,鮮血順著眼角倒流下來。

前方一個男人低垂著頭,血流成線,滴滴答答。

血。

到處都是血。

“都是你,害死了他們!都是你!”

有人在怒吼。

沈程被人推了一把,頭撞在牆上,劇痛傳來,他想要爬起來,卻昏昏沉沉,全身無力,隻得靠在牆上,劇烈喘熄。

“哥哥!”

沈程猛的睜開眼,如溺水般,大喘一口,黑沉雙眸映著柔和的燈光,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哥哥,你怎麼了?”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令沈程逐漸回神,沈程側目,看見知樂坐起,滿麵擔憂的看著他。

“做噩夢了嗎?”知樂的手在沈程肩膀上,剛剛正是他察覺到不對,繼而推醒沈程。

沈程清醒過來,他閉閉眼,如往常一樣,忘掉夢境中一切,慢慢平複劇烈心跳,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