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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山 長宇宙 4308 字 6個月前

度不凡。儼然是個尋常老人的樣子。

真正讓胡唯感到吃驚的,不是嶽小鵬的長相,而是他的下半身。

本該和睡衣一樣的褲子,卻是五分的長短。

其中那條左腿沒了一半,竟然安的是假肢。

第三十五章 溫風至

嶽小鵬的家乾淨寬敞, 普通裝修, 客廳的沙發是老式紅木的, 鋪著幾個薄墊。他拎起開水壺去廚房打了點水:“渴了吧, 我燒點水,給你沏茶。”

胡唯坐定, 平靜看著這屋裡的布局:“不渴,您彆忙。”

嶽小鵬把水坐到煤氣灶上,擰開火:“那也先燒上吧,放杯裡晾著。什麼時候渴了什麼時候再喝。”

燒好水,嶽小鵬從廚房過來陪著胡唯坐, 看見他那條裝著假肢的腿,胡唯覺得心裡不太舒服。

他刻意彆開目光。

嶽小鵬也略顯尷尬,儘量找著話題:“今天學校放假?”

“啊, 沒什麼事。”

又是一陣呼吸相聞的沉默。

胡唯卻忍不住了:“您的腿……是什麼時候的事?”

嶽小鵬穿著五分褲, 假肢刺眼地暴露在外,能看出來, 丟的是左腿小腿部分,膝蓋往下緊繃著藍色壓力套, 掩蓋傷口兼帶連接假肢,支撐嶽小鵬行走的, 是一截模仿關節能活動的金屬材料。

既然都看見了,嶽小鵬也沒打算再瞞。

手拍了拍左邊的大腿, 釋懷微笑。“它啊, 時間可長了, 九九年夏天的事了。”

胡唯問:“是車禍?”

“一次自然災害,被山石砸住了,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壞死,沒有什麼挽救價值了。”提起那段往事,嶽小鵬始終是平和的,像一個給兒子講故事的溫和父親。“我那時分的單位在第五防疫醫院,也就是現在的傳染病醫院,你可能還小,不記得了——”

“我記得。”胡唯淡淡打斷。“那時醫院在豐州,離市裡遠,就因為這,才搬到保障大隊院裡去住的。”

胡唯對那個醫院印象很深刻,因為那裡進出的醫生和彆的醫院不同,小胡唯每次去找爸爸,都被攔在一個走廊門外,然後有護士說,你在這等著千萬彆亂跑,我進去給你找。

然後嶽小鵬就從那道走廊門裡全副武裝地走出來,帶著白色帽子,白大褂,口罩,有時還帶著防護麵罩。

看見兒子來找自己,他也不敢拎起來抱抱他,就問,找爸爸乾啥?

小胡唯伸手,給我一毛錢,我要和衛蕤買冰棍。

你媽哪去了?又去排練了。

嶽小鵬高舉著雙手,側身,自己拿,自己拿。

小胡唯從爸爸褲兜掏出一把錢,搗蛋撿走兩毛,欺負嶽小鵬不能逮他,一路嬉皮笑臉地跑遠了。

嶽小鵬臉上掛著寵愛笑容,看著兒子漸漸跑遠:“小兔崽子!看我回家怎麼收拾你!”

小胡唯拉開醫院大門,朝爸爸做鬼臉:“略——”

嶽小鵬沒想到胡唯還記得自己的老單位,不無欣慰。“對,你那時候常去找我。”

“和你媽媽離婚那年,各個單位組織開展醫療小分隊援建下鄉的活動,當時安排我們單位去的是西南鈐省一個縣城,那個縣城裡有好多村子,常年受環境和地勢影響,多發疫情。我在那一待,就是三年。”

剛離了婚的嶽小鵬本就處於情緒低穀,加上母親病逝,毅然決然地報了名。

離婚是衝動之下提出來的,兩個人都有責任,原因很簡單,婆媳關係不和。

嶽家奶奶瞧不上胡小楓天天打扮地妖裡妖氣去跳舞,胡小楓也和婆婆談不來。

這其中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胡小楓很強勢,當初生下來的兒子跟了她的姓。

婆媳一起相處,總是關係緩和沒幾天,就又拍桌叉腰對著吵了。

嶽小鵬母親有一句很經典的話。

“你天天有什麼可牛的啊!要不是我兒子沒出息認準你,他什麼樣的兒媳婦找不著!彆說生孫子了,就是生一個戰鬥班現在也該有了!”

胡小楓年輕當閨女的時候也不是善茬,掐著楊柳細腰,氣死人不償命:“生一個戰鬥班?老太太您倒是想啊,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計劃生育的政策都出了您還做著哪個姑娘給您家一窩一窩生孫子的美夢?”

接著,就是砸盤子摔碗地稀裡嘩啦響。

從胡唯剛學會翻身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吵到胡唯上幼兒園,又從他上幼兒園吵到他念小學。

終於嶽小鵬工作調動分到防疫醫院,給安排了新住處。

一家三口這才算是真有了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小家。

嶽小鵬是很愛胡小楓的,處處縱容她,屬於不吭聲但胳膊肘向外拐的人。

兩人年輕戀愛時屬於一見鐘情。

八零年胡小楓所在的市文藝團搞軍民聯合慰問演出,嶽小鵬是軍醫大學的學員,她跳舞把腳扭了,被扶著送下來,有人喊:“哪個同誌能幫我們演員看一看腳,嚴不嚴重啊!”

守著一幫學醫的還能讓這事冷場,烏泱泱湧上去十幾個起哄好青年,嶽小鵬衝在頭一個。

“我來我來!我是骨科的!我專業!”

“嶽小鵬你說話也不寒磣,你是骨科的,你怎麼不說你是看精神病的呢!”

嶽小鵬笑撥開一幫競爭對手,臉皮比城牆厚:“精神病也是臨床醫學的一種——”說著,接過被人扶著的胡小楓,一臉殷勤。“來來來,咱倆到那邊醫務室去,這兒人多。”

胡小楓那時才十九歲,性格機靈,生的嬌俏。

嶽小鵬一邊用酒精棉擦她腳踝一邊套近乎:“你叫什麼啊?”

“胡小楓。”

“喲,真巧,我叫嶽小鵬。”

胡小楓切了一聲,“誰問你了。”

“我主動交代,不用人問,我今年二十一,學臨床醫學的,你多大了?”

“有病你就看病,彆跟我套近乎,要不,一會我告訴你們隊長去。”

“彆彆彆!”嶽小鵬不敢言語,隻低頭幫她看腳。捏一捏,動一動。他蹲下,認真幫胡小楓穿好鞋襪:“沒事,扭著筋了,儘量少活動,回去冰敷一敷,弄不著冰就自來水泡毛巾擰乾了,常換。”

從來沒被男孩子穿過鞋襪,胡小楓臉緋紅:“我自己來,不用你。”

嶽小鵬手指飛快將她鞋帶係了個漂亮的結,抬頭燦爛一笑:“我去叫你團裡的人扶你回去休息。”

他走出醫務室,胡小楓扶著門框哎了一聲,“你,你叫什麼來著?”

嶽小鵬倒退著走,笑容滿麵地看著這個漂亮姑娘。

“我姓嶽,嶽小鵬。”

然後就是一段春風得意意氣風發的故事。

一個根正苗紅的大學生和一個文藝團舞蹈隊的小姑娘甜蜜戀愛了,結婚了。

每每婆媳吵架,母親跟兒子數落胡小楓的不是,嶽小鵬就靠在廚房門邊,腳尖一下一下踢著牆皮,心不在焉。

他媽媽氣的刷著鍋,忿忿跺腳:“我跟你說話呢!”·思·兔·在·線·閱·讀·

嶽小鵬啊啊敷衍兩聲,幫媳婦說幾句好話,迫不及待地搓手回房間看兒子。

他在母親的不滿和妻子的委屈中走天平似的,哄了這個哄那個,對待胡小楓,也始終懷著當初少年情懷,溫柔燦爛地如一股初夏微風。

本來以為從母親那裡搬出來,能過上安逸日子。誰知沒兩年,家裡掀起一股大風浪。

婆婆揪住兒媳非說她和文藝團舞蹈隊主任有不清白的關係,這下胡小楓算是徹底翻了天。

婆婆提著給孫子買的生日蛋糕,氣的臉色慘白:“你清白?你清白你跟他在那小屋裡又摟又抱?你讓我們嶽家的臉往哪擱……還連自己兒子的生日都忘了!!”

“我說了我們是在排練節目!我是有原因的!”

“排練節目怎麼沒有彆人!就你倆哪你知道你們團裡的人都怎麼說你!”

老太太也是好心,自從兒子媳婦搬出去,脾氣日漸收斂,偶爾也會周六周日來家裡看一看孫子,問問兩口子。

那天是胡唯生日,老太太提前買了生日蛋糕想給孩子送去,一想,胡唯沒放學家裡沒人,她送到嶽小鵬醫院,那地方有細菌,孩子吃了不乾淨。正好離胡小楓的單位近,老太太就提著蛋糕去了文藝團。

一進去,人家都說,喲,您來了,可是稀客啊。

老太太一派以前當過乾部的作風,麵帶微笑和兒媳同事打招呼,問我們家小楓呢?

文藝團那幫女人們眼光向後瞄,一句話裡拐著三個彎兒。“小楓啊……在裡麵跟我們主任說事兒呢。”

老太太七十二歲,那眼裡話裡的意思要是再看不明白就白活了,當即就闖進後台道具間,這一看,可不得了,啪地給了胡小楓一耳光,氣的昏過去。

文藝團的舞蹈隊主任是個藝術眼光獨到但是非常風流的人,基本團裡沒結過婚的小姑娘他都招惹。

胡小楓在沒跟團裡報告懷孕前,是舞蹈隊的業務骨乾,是領舞,是處處都能搶到風頭的角色,可她生了孩子後,一直讓她跳的都是配角,胡小楓心裡清楚是怎麼回事,從來不抱怨。

她越忍受,舞蹈隊的主任就越得寸進尺,當了幾年配角,又開始讓她搬道具,去拉大幕。

胡小楓氣不過,去反映問題,人家道理還一套一套的。

“你一個當媽的人了,還總做舞台夢乾什麼啊?機會是留給年輕人的,不是留給你們些不鑽研業務,還想攀高枝的。”

說完,話鋒一轉,讓人厭惡地手摸到胡小楓肩膀上揉捏:“其實小楓啊,也不是沒有機會,你看,你十八就來咱們團裡,我也是你的好領導,好大哥……”

沒等話說完,胡小楓烈性抄起煙灰缸就往人頭上砸:“我告訴你我結婚了!我是當媳婦當媽的人!你要再用這種色眯眯的眼神看我跟我動手動腳,你信不信我老公我兒子能把你活拆了!”

頭上挨了一下,舞蹈隊的主任老實了很長時間。

可這些事胡小楓回家並沒和嶽小鵬說,她是個要強的人,再說哪個男人能忍受妻子在單位被人騷擾無動於衷?她不願意給嶽小鵬惹麻煩。

後來團裡換了團長,聽說是外地調來的,胡小楓不甘心就又去反映了一次,對方是個很威嚴的人,仔細聽了胡小楓的反映,又記錄她的姓名,職務,家庭背景。

得知她是軍屬,團長點點頭。“這件事我知道了,如果他真的有以權謀私威脅下屬的行為,我一定嚴肅處理!”

沒過多久,新來的團長就找所有分管乾部開了一次會,挨個談話,調整了部分的崗位。胡小楓又回到了舞蹈隊,隻不過不再是上台跳舞了,而是做舞蹈隊A隊的編舞,給團裡的小學員上課。

那時團裡已經組織私下談話,打算搜集證據開除舞蹈隊的主任了。

胡小楓既然是編導,就少不了要讓他審節目打交道。

男人心裡窩囊,抓住一次在後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