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階級萬/歲”六個大字,金漆都剝落的差不多了。
“你哪兒找的這地方。”
“中介。”
胡唯沉下一口氣,又把人往上顛了顛。
二丫扒著胡唯的脖子,穿著他的衣裳。臉,也貼在他後脖頸的衣領上。
甕聲甕氣地女孩嬌憨:“你冷嗎?”
冷?要熱死了。
背個快一百斤的東西走二十分鐘,什麼身體素質都得出一身汗。
何況,那東西軟綿綿的,身體瓷實壓著自己的後背。
踢開院門,禿瓢大爺趴著窗簾隔空喊:“二丫!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胡唯停下腳步。
二丫趴在人家背上中氣十足的一聲:“我晚上有事兒!”
禿瓢大爺一眯眼:“這是誰?”
“我,我,我男朋友!”
“男朋友在虯城哪?之前沒聽你說過啊。”
二丫心虛,摳著胡唯的衣領。
胡唯笑著跟人打了個招呼:“大爺,我平常上學,沒空。”
“彆蒙你大爺了,多大歲數還上學呢?”
胡唯背著二丫微挺了挺身,給他看自己身上這件衣服,和領子上那對金燦燦的領花兒。
“沒蒙您,西山路國防信息學院,我是那兒的學員。”
看見這身衣服,大爺咋咋嘴兒,“哎呦還真是……”
“累一天了,快家去吧。”
開了二丫那間屋子的門,把人扔在床上,小胡爺累的鬆了鬆領口,看著熊二丫語氣不善。
“你還真是到哪兒都能認親啊。”
第三十章 鵲還巣
胡唯摔她那一下摔的不輕, 二丫直接翻個倒仰,拱了半天才掙紮著坐起來:“那是!人緣好著呢。”
胡唯環顧這間屋子,靜靜打量著她住的地方。“怎麼住在這呢?”
“這兒方便唄。離地鐵近, 想去哪去哪。”
胡唯回頭, 直視她。“你出來, 家裡知道嗎?”
二丫在這事上不心虛,“知道, 我跟爺爺說我來找我哥哥。”
哦——
她姥姥沒了, 按理說, 杜銳確實是她最親近的人。可, 杜銳在虯城沒安家, 現在還住在單位的宿舍裡,人又常年在外出差,就算她跟來這兒,杜銳能怎麼照顧?
“大哥知道你來了?”胡唯直接抓住問題中心, 二丫被問的一愣,“知道啊……”
胡唯冷聲一笑。
二丫又拱了拱身體,不太情願:“不知道, 他電話沒信號,打不通!找不著人!”
看見窗台上那盆蘭花,胡唯碰了碰葉子。“怎麼把它也帶來了。”
“不帶來,誰給它澆水啊。”看見這盆花, 二丫猛地想起一件事, 跳下床指著窗台:“你知道你這盆花很貴嗎?”
小胡爺雲淡風輕地點頭:“知道。”
二丫恐自己表述的不準確, “不是幾百幾千塊。”
小胡爺又是一點頭:“知道。”
這事還得往幾年前倒,他剛租回那間老屋子,拾掇東西的時候看著那花耷頭耷腦的,快乾死了。
當時他也沒多想,澆了點水,去路口擺地攤賣魚食花土的地方問了一嘴:“有蘭花用的藥嗎?”
“有啊,你是什麼花,什麼毛病?”
胡唯也說不清楚,撓撓眉毛:“什麼花我還真不知道,葉子發乾,根兒有點黃。”
“那你用這個吧,草百靈,什麼花都能用。”
本來都給了錢要走的,賣他東西的老頭多了句嘴:“蘭花嬌貴,你要是愛好這個想養,最好找個明白人給你看看。”
小胡爺一擺手:“謝謝您。”
那花,是他媽媽帶他來雁城時就養的,後來他走了,這花一直在杜希家裡,杜希在醫院裡忙的腳不沾地,往往都是好幾天才想起來照顧照顧,這花始終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連著三年沒開過。
後來胡唯調到雁城,辦公室裡光禿禿的,他總覺得差了點意思,就把它搬到了單位,一直照料著。
他辦公室又是陽麵,過了大概兩個多月,轉年開春,竟然開花了。
開花時,通訊連有個女乾事來他這屋裡送文件,看見窗台,眼睛一亮:“這是誰的花啊?”
胡唯翻開文件,淺笑:“我的。”
女排長喜歡地摸摸:“喲,蓮瓣蘭,從哪裡搞到的?”
胡唯擰開茶杯蓋兒正要喝水,聞言側了側臉問。
“叫什麼蘭?”
“蓮瓣蘭啊,我家裡就有一盆,不過沒你這個好,可也花了十幾萬。”
小胡爺一口茶水差點沒燙的吐出來,呲牙咧嘴扒著嘴唇照鏡子,口齒不清地問:“多少?”
這女乾事家裡條件很好,父母做生意的,隻因一心有個從軍夢,才到部隊通訊連當兵,去年提乾才被借調過來。
十幾萬從她嘴裡說出來,就像花了十幾塊錢。
看見胡唯這麼大反應,噗笑。“你不知道?”
小胡爺從自來水管接了杯涼水,呼嚕嚕漱口:“現在知道了。”
“這花是你的嗎?”
“我媽的。”
女乾事聽了這話,將胡唯從頭到腳看了一番,心想:沒看出來,他平常也是深藏不露哩。
從那以後,她總是找機會在胡唯辦公的這棟樓裡辦事,和他說幾句話。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個胡唯的本家,胡萌萌,對小胡乾事有了點彆的心思。
晚上吃完飯自由活動,胡唯去操場跑步,跑的滿身是汗,胡萌萌就站在樹下等他,給他遞水,拿毛巾。
同事看見故意惡作劇,齊聲喊:“又來了噢——!”
胡萌萌一跺腳,高跟鞋在沙地上踩出個坑:“起什麼哄啊!”
“你這心裡素質不行啊,想在部隊找對象,還不想時刻接受同誌們的監督?”
胡萌萌氣的臉紅,跟胡唯說:“你看他們啊!”
小胡乾事拿起自己的水壺仰頭喝水,把剩下的半瓶澆到頭發上,甩了甩:“他們說的沒錯,這地方談戀愛就彆想躲人。”
“再說了,你不在通訊連裡待著,總往操場跑什麼啊。”
“我不是想……”
“彆想,想錯了。”小胡乾事一屁股坐到水泥台階上,兩隻手臂向後撐著身體,眼睛關注著對麵踢足球的戰況。“我家裡沒什麼人了,我母親去世好幾年了,就一個爹,在醫院當大夫,工薪階層,不是你想的那樣。”
一句話點破女孩心事。
胡萌萌覺得很沒麵子,將水甩進胡唯懷裡,毛巾扔到他頭上,扭身就走。
小胡乾事咧著嘴笑,毛巾用力在頭上擦了擦水,悠悠歎息。
他那去世的老娘也不知是用了什麼神通,給他留下這麼個值錢物,還捎帶手幫他招了個桃花。
可小胡爺想的很明白,金錢觀大著呢,這東西隻有換了錢,才是錢。
不換錢為留紀念,當個情趣,不管外頭說它如何,你就隻把它當盆花養,是生是死天注定。
可二丫不是啊!
這東西放在她這,快成了心理負擔,不光因為它是個稀罕物,還因為這東西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你剛走的那幾天,它都沒精神了,我怎麼照顧它都不行,可能是雁城夏天太熱了,後來我去花卉市場換了肥,就慢慢好了。你說植物跟動物一樣嗎,也認主人?”
胡唯失笑,這讓他怎麼說?
他還是記掛著另一件事:“過幾天給你找個房子,換個地方住吧。等大哥回來了,你找他玩兩天,就家去。”○思○兔○網○
二丫不解,有點沒反應過來。
他這是攆自己?她又沒給他添什麼麻煩。念至此,二丫想起他那天和美人並肩上車的場景,又恍然大悟。
於是開始犯了倔驢地脾氣:“我不回!我又不是來找你的,你憑什麼趕我回去?”
“你不回,爺爺怎麼辦?”
“爺爺身邊一大家子人照顧呢,我在,也幫不上什麼忙。”
“雁城工作也不要了?”
“我那是什麼工作?中介介紹四處跑活兒的,哪裡都能乾。”
“哪都能乾麵試人家怎麼沒要你啊。”
小胡爺這是心疼她啊,擔心她一個人住這樣的地方,背井離鄉,虧待自己。
可二丫哪裡理解,她以為他瞧不起自己,十分羞惱:“沒人要我也沒管你要錢花!你操什麼心!我今天還賺錢了呢!”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胡唯更不饒她。他也不跟她吵,就慢條斯理的跟她掰扯:“那你能每天都碰上衛蕤嗎?不知道好人壞人就敢上他的車,跟他走?”
他把自己批評的一無是處,二丫窩囊極了。
“你是我什麼人?我哥都沒管我,你管我乾什麼?”
“你剛才那麼大嗓門喊我是你男朋友,這麼快就忘了。”
“你才不是我男朋友,誰要跟你談朋友,男朋友才不是這樣的。”二丫忍著委屈不掉眼淚,金豆豆還是不爭氣地劈裡啪啦往下砸。“你親了我,就那麼走了,也不認賬,還在彆的地方忙著泡姑娘。”
說彆的,他都認,隻最後一條,胡唯不同意:“我什麼時候泡姑娘了?”
二丫吸著鼻子倒抽一口涼氣,什麼小胡哥!天下烏鴉一般黑!
“你還狡辯?那天我都看見了,就在街對麵,你跟她從裡頭出來,她還上了你的車。鬼知道乾什麼去了!”
“我乾什麼去了?”
“乾什麼去了問你自己呀,你問我乾什麼。”
胡唯明白她說什麼了。
那天,他送和小春回家。
難怪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那才不是幻覺,她就在對麵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呢!她不僅盯著自己,還記下了他的車牌號,剛才怕他不認似的,清脆倒出了那一串數字。
禿瓢大爺躺在家裡床上,用大蒲扇趕著蚊子,聽見隔壁屋裡爭吵,摟著自己養的貓順毛,自言自語:“六寶,聽見沒,小戀人兒才見麵就吵架。”
貓兒乖順地讓大爺摸著,瞄瞄兩聲。
“年輕人呀——”大爺在床上翹著二郎腿,闔眼靜聽。
“憋回去。”
二丫不聽,自己哭的正起勁兒,邊哭邊想,她現在能理解自己在雁城時,認識的那些大姐為什麼跟自己說家長裡短的時候總喜歡掉眼淚。
她那時隻覺得沒出息,有什麼可哭的呀,你老公,你孩子不愛你,就自己愛自己唄,現在想想,這哭也不是軟弱表現,是一種情感發泄,發泄出來,困了,倒頭就睡,睡得還香呢。
哭的有點渴了,二丫正想什麼時候收攤兒。
拉了一張板凳,坐在她對麵的胡唯一伸手,二丫以為他要打她,下意識向後一縮。
一張紙巾捏到她鼻子上。
他朝她努嘴:“使勁兒,鼻涕快吃肚子裡了。”
二丫也沒客氣,就著胡唯的手重重擤鼻子。
把花臉擦乾淨了,二丫還跟他指著桌上的暖瓶:“你給我倒點水。”
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