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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山 長宇宙 4333 字 6個月前

結。

杜甘還坐在不遠的地方沏著茶水火上澆油:“你管他是不是真去學習,就是人家親爹找上來門要把孩子接走,為了讓你心裡好受編的瞎話,你能怎的?堵門口不讓走不成?”

杜希煩躁:“你快閉嘴吧!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嫌我話嘮,嫌我說話難聽,誒,可越難聽越是這個理兒。”杜甘仗著喝點酒,瞎放炮。“老三,這也沒彆人,你跟我和大哥說實話,你到底見沒見過胡唯的生父?他媽媽走這麼多年,那邊就沒來人問?也沒人打聽?這孩子真就連個根兒都沒有?”

杜希沒有講話。

杜甘瞪大眼睛,從心底佩服:“那他這親爹可是個人物,兒子放在外頭十多年不找也不問,要不就是人沒了;要麼啊……是個富貴命,老婆兒子一大堆,把他給忘了。”

“還活著。”

冷不防說出這麼句話,讓人嚇一跳。

“你見過?”

沒見過,但杜希知道他是誰。

一件壓在杜希心裡很多年的事了。

胡小楓去世時,沒有任何征兆,也沒給任何人留話,唯獨寫了封信,又撕碎,壓在枕頭下。

杜希將那封信粗略拚上,信封上端端正正寫了四個字。

嶽小鵬啟。

杜希從不知道胡小楓前夫的姓名,但和她夫妻一場,也從生活的隻言片語中得知那人和自己一樣,是個醫生。

胡小楓和杜希婚姻三年,雖是半路夫妻,可也算相敬如賓;如今她臨走臨走,沒對自己說一句話,甚至連她親生骨肉都沒托付,偏偏給她前夫留了封信。

女人一旦對一個男人執著,執著到已經分開跟彆人生活在一起時都覺得痛苦,可見她愛他到了什麼地步。

至情至性的胡小楓啊。

那封信,杜希到底沒看內容,將它拚湊好,在燒掉和留下掙紮許久,最後默默收進了抽屜。

本該在胡小楓走後杜希是要問一問胡唯的,你母親走了,你想不想回去找你親生父親,如果要找,我這裡有一封她寫給你爸爸的信,有地址,或許會有消息。

可,變故出現在胡小楓的葬禮上,胡唯對杜希那重重一跪。

這一跪,跪碎了杜希的心,他想,不管胡唯生父在不在,都不找了。他把他當自己的兒子,從此,他就是他父親。

直到後來胡唯去當兵的第二年,杜希去虯城參加一個心血管方麵的會議,會議主講人在顯示屏上打出嶽小鵬三個字時,杜希才敢真的確定。

胡唯的父親非但沒死,還好好地活在世上,活的受人崇敬,活在光芒之上。

台上那人的長相,說話的姿勢,微笑的眼尾紋路,漸漸重合胡小楓的臉,然後拚湊出胡唯的模樣。

你說說這樣的事情裝在杜希心裡,他心臟怎麼能好受。

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父子倆會相認,擔心胡唯會走。

把這些事終於傾倒出來,杜希眼裡有淚,兄弟三人煩惱著,憂愁著,如果杜希早把這信給胡唯看了,或許就沒這些事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杜希孤獨半生沒有子女,對胡唯,是存了私心的。

可已經把他養了這麼大,要杜希親口對胡唯講,把他送回他該去的地方,等於要了杜希的老命。

所以,所以!

這次在雁城舉辦的這場會,有胡唯即將要走的事在先,又有杜甘那番半開玩笑的話在後,和嶽小鵬這次見麵怎能不讓杜希多想。

他衝自己那樣笑,活了半輩子的人,那個笑容壓根就不是初次碰麵見陌生人的客套微笑,那笑容裡有意味深長,有欲言又止,有著等大會散場我要和你樁樁件件好好聊一聊的狐狸狡詐。

他以為嶽小鵬是上門來要認兒子啊。

最讓杜希傷心的是,胡唯怎麼能背著他,不把這些事情告訴他,就這麼悄沒聲做戲把自己去虯城的路鋪的敞敞亮亮!

前幾天,他還打算為他買個房子,讓他成家立業,有自己的空間。

杜希越想心裡越難受,直到失去意識咣地一聲倒在地,被送進手術室。

這麼亂的時候,嶽小鵬也不是個省心的,偏要挑在這個時候攪混了杜家這潭水。

有護士來傳話:杜主任家屬來了,想求個大夫出去說說情況呢。

張院長聞聲要出去:“我去說,我去說,他家老爺子歲數大了,看見認識的人心裡還會好受些。”

杜希正在做麻醉,各項體征機器都上了,距離手術還有幾分鐘。嶽小鵬心思一動,忽然說:“讓我去吧。”

張院長一愣,怎麼?

“我是主刀醫生,把情況交代的更細致一些。”

張院長一想,也好,跟杜家老爺子說這位是虯城來的醫生,更能讓人寬心。

兩個綠色手術服一前一後出門,杜家嘩啦啦一幫人湧上前。

張院長和他們握手,關係熟稔:“老爺子,都來了啊。放心,情況還可以,已經在準備手術了。”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嶽小鵬已經將杜家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了一遍。

“這次手術比較大,主要是打開看看血管栓塞情況,另一個是懷疑杜希有瓣膜壞死,一旦壞死就要進行人工替換,存在風險,但是你們放心,我們醫院會全力以赴。”

“拜托了!拜托了!”

杜嵇山握著院長的手,老淚漣漣,深深鞠躬。

“哎呀使不得,我和杜希大學八九年的同學,您這樣讓我怎麼跟他交代,何況,還有虯城的專家在——”

說著,讓出身後的嶽小鵬來。

“嶽大夫是虯城軍醫大南院的心血管專家,咱們國內首屈一指的,原本是來這邊開會,一聽說這事,主動要求為杜希主刀,我們的同事、同行都在竭儘全力。”

“哦哦。”老爺子又麵對嶽小鵬,和他重重握手。“孩子,感謝你了。”

“應該的。”

一隻手伸過來,得體回握。“杜主任家屬來了嗎?”

在場的人被問愣了。

這一大家子人,不都是家屬?還不夠?

嶽小鵬放開握著杜嵇山的手,改為扶著:“我是說杜主任的兒子。”

這一句話,有心人已經聽出了端倪。可又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兒子已經通知了,在來的路上。”杜敬是個壓事的,聽出嶽小鵬問話意思,上前扶住杜嵇山代替他說道。“手術同意書我來簽,隻拜托您一定讓我弟弟平平安安的。”

嶽小鵬背著手,微微一笑。這一笑蟄人眼,隻讓人覺得無比眼熟,像在哪裡見過他似的。

“我會儘力,再說,我還欠著杜主任的人情。”

哎呀呀,聽這話是老相識,兩人有舊交。

如果說上一秒杜家人還對嶽小鵬心存感激,那麼下一秒他說出來的話則讓杜家眾人心裡掀起驚天浪。

“我是胡唯的生父,不為彆人,單為他,我也會全力搶救。”

說完,嶽主任大氣轉身,身後眾多助手護士疾步跟上,為他刷手的刷手,戴口罩的戴口罩,嶽小鵬笑容斂起,神情嚴肅又莊重。

手術室的門漸漸闔上,隻聽得門外驚呼:“爸——”

杜嵇山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良久緩不過神。杜敬蒙了,杜甘也蒙了,他氣急敗壞地對他大哥吼:“這這這這……這不是害人哪!!!”

“我說什麼來著?我說什麼來著!一定是他來找老三要兒子刺激了他,要不好端端的,怎麼人就躺進手術室裡了?虧老三還想為那個狼崽子買房子,什麼虯城專家,狗屁。這醫院還有王法沒有?怎麼是個人都能進手手術室!”杜甘嚷的臉紅脖子粗,揪住一個過路醫生。“跟你們院長說,我們家屬申請進去,不進去看著,這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杜甘你就消停點吧……”杜嵇山痛苦用拐杖砸著地,心裡五味雜陳。“你弟弟還在裡頭,嚷什麼。”

胡唯就是趕在這個時候來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胡小楓和前夫離婚後,一直給兒子灌輸的是,你爸沒了。

這個“沒”,胡唯很長一段時間也沒弄清楚,到底是失蹤了,還是去世了。

那時十歲出頭的胡唯因為淘氣出了點變故,一場大火燒著了他家對門,火勢旺的順著窗戶點著了外麵的高壓線,胡唯從窗口跳下來,一根被燒斷的電線從半空中掉落,正正好好砸了胡唯的腦袋。

在醫院躺了三天,醒過來時,胡小楓就發現胡唯有些不對勁。

他忘事兒了。

問他記不記得為什麼跳窗戶,搖頭;問他家住哪,搖頭;問他在哪上學,還是搖頭。

胡小楓當時就嚇哭了,捧著兒子認真問,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誰?

胡唯腦袋上纏著紗布,一咧嘴,媽。

那時醫療條件並沒有現在這樣發達,醫生檢查過好幾次,也沒給出什麼原因,隻說可能是觸電造成的腦神經損傷,但是這個損傷並不嚴重,隻是暫時的,也不影響他生活,不過是把近期他接觸的比較多的人和事給忘了。

胡小楓奇怪,我天天和他在一起,怎麼沒忘了我呢。

大夫笑嗬嗬道,說明這孩子孝順唄。

呼——

胡小楓心裡鬆了口氣,想,忘了就忘了吧,把媽記住就行了。

後來在醫院,胡唯納悶,問,媽,我爸呢?

胡小楓削著蘋果:“我跟你爸離婚了。”

父母離婚的事胡唯還是記得的,他沒忘,他問的是為什麼自己躺在醫院裡,他也不來看看。

於是又是一聲充滿怨氣地:“你爸沒了。”

胡唯要是追問,我爸到底是和你離婚之前就沒了,還是離婚之後才沒的,到底是在哪沒的?怎麼沒的?報警了沒有?胡小楓就不受控製地捂臉哭,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誰知道他哪去了,愛哪去就哪去,死在外麵才好呢。他不像個男人,連你也隨他們家命不好,高壓線砸的像個傻子。”

胡小楓是個很有性格的女人。

這個性格不是指賢惠,而是個性。

她當著外人時,表現的溫婉端莊,是個能扛住大事的單身母親;可當著兒子,就像麵對她那個倒黴前夫,一股腦什麼脾氣就都上來了。

她堅信女子本弱,她也從不在胡唯麵前逞強,委屈了就是委屈了,難過了就是難過了。

胡唯很體諒母親,他知道因為自己被砸了住進醫院,她心裡焦。

胡小楓哭,胡唯就頭上纏著紗布,晃著腿坐在母親對麵,拿一卷衛生紙,繞在手上纏兩圈,然後遞過去。

胡小楓邊哭邊擤鼻涕,哭夠了,就打著一把太陽傘窈窕離開。

他問,媽,你去哪。

胡小楓嫣然回頭,朝胡唯一笑,我去給藝術團的小朋友上課,等媽下班回來給你帶炒栗子。

所以,所以。

這麼一個從胡唯十歲起就被母親洗腦“人沒了”的父親,如今告訴他還好端端地活著,還在裡麵給你繼父手術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