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也驚動了正在參觀醫療設備的虯城專家們。
偏偏杜希命不該絕。
他倒在了醫院裡,倒在了他的工作崗位上。又偏偏,今天這雁城醫科大附屬醫院裡,聚集了業內的心血管的權威。
兄弟單位倒是兄弟單位,聽說這件事,誰都沒猶豫,個個平時排三天號也難見一麵的人紛紛換上臨時白大褂,在急診室沉著應對。
“冠動脈堵塞,看到嗎,這裡,這兒,很嚴重,病症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建議手術,藥物控製希望不大。”
“嶽主任,你怎麼看?”
嶽小鵬仔細盯著造影圖片,眉頭緊鎖:“病人是不是有風濕病。”
一旁小護士忽然說:“有,但是不嚴重,隻是一到陰天下雨就手腳浮腫。”
“不排除昏迷是因為瓣膜缺血性壞死導致心衰。”
這話一出,眾人領悟,瓣膜壞死意味著杜希可能同時要接受兩台手術,一台搭橋,一台換瓣。
心肌梗塞可以通過緊急手段得以搶救緩解,可瓣膜病才是真正要人命的。一旦瓣膜壞死程度比想象的高,心衰死亡就是幾分鐘的事情。
嶽小鵬摘下眼鏡,問張院長:“他家屬呢?情況很嚴重,需要馬上決定做不做手術。”
這一問,仿佛這裡成了他的主場似的。
他,他家屬……
這樣緊急的事情,哪裡還能等家屬來決定做不做手術,守著醫院還能讓人就這麼躺在這裡不成?
院長和杜希大學同窗,認識這麼多年的情分當機立斷替他做了決定。
通知家屬,但現在就手術。
隻是這手術由誰來做又成了難題。
讓虯城的人來,雁城的人也都不是站著看熱鬨的,何況杜希是他們的主任。誰都想拚著命的上台。
讓雁城的人來,這是一台風險極高的手術,誰也不敢說有這個把握。畢竟,國內真正的名醫聖手,就在這裡。
最後,還是嶽小鵬做了最後的決定。
他目光望著杜希昔日的同事們,聲音輕緩而有力。
“我來主刀吧。”
我來主刀吧。
就這一句話,有著讓杜希活著出來的堅定信心,有著不惜任何代價不怕承擔一切責任的凜然。
這大概是建院以來三號手術室人最多的一刻。
門內,十幾個專家,心內的,心外的,雁城的,虯城的,杜希仰躺在手術床上,術前一切措施準備完畢。
主刀的嶽小鵬舉著雙手,被人係好手術服,戴口罩。陪他的,是雁城附屬醫院的副院長。
門外,是數不清為杜希擔心的醫護人員。
多傳奇的一刻。
手術床上,躺的是胡唯的繼父。
手術床下,站的是胡唯的生父。
一個要死,一個要救。
生父救繼父,兩個娶過胡小楓的男人,兩個愛了她半輩子的男人,兩個把胡唯視作生命的人。
而從單位匆匆趕來的胡唯,還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哪!
電梯等的人太多,太慢,他從一樓跑到十五樓,氣都還沒喘勻,迎麵就被杜家老二杜甘照著臉咣的一拳!
杜嵇山用力砸著拐杖:“杜甘!!!”
杜躍從後頭猛地抱住父親:“爸!!!”
胡唯被打的踉蹌,嘴裡出了血,愣是咬牙沒喊一聲疼,他不問二伯為什麼打他,他心裡惦念的隻有杜希。
“二伯——”
“彆叫我二伯!”杜甘通紅著眼,恨恨用手點著他。“你小子……你小子……他這麼多年把你當親生的對待,你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聯合著你那管生不管養的親老子現在來害他,把人害進手術室不夠,還要讓他親自上場殺老三!”
胡唯腦子轟地一聲。
難為杜甘快六十歲的人,揪著心口痛哭:“我家老四已經沒了,我這苦命的弟弟啊……”
話罷,就要再衝過來打胡唯。
我家老四已經沒了。
這一句話,恰好被聞訊趕來的二丫聽了進去。
如今這場景,刺激了她的神經,她想她的父親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躺在手術室裡,渾身冰冷。
杜甘嘶吼著,舉著巴掌朝胡唯過去,胡唯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他打。
眼看巴掌要落到胡唯身上。
二丫從後頭急急衝過來,忽然死死摟住胡唯的頭。
她不讓彆人打他。
如果三伯真的要出了什麼事,胡唯就真的成了孤兒了。就和她自己一樣是孤兒了。
杜甘氣的渾身發抖,指著二丫:“你還護著他?你怕他成孤兒?他現在聯合他親生父親恨不得殺了你三伯呢!”
第十六章 稚始鳴
前幾天, 就前幾天,兄弟仨人還在家裡一起喝酒,轉眼間, 手術室裡就躺了一個,生死未卜, 這讓杜甘怎麼受得了。
那天,杜甘的生意結了一筆貨款,數目不菲,他妻子想拿出一部分錢跟她平常打牌做美容的太太團去南方炒房子。
這幾年房價瘋漲,會算計的二伯母和杜甘商量, 趁著現在手裡有閒錢,多買幾套是幾套, 將來生意不行的那天, 靠著收租子咱倆也能養老,要是杜躍長大了要結婚成家,留給兒子又是筆財產。
畢竟這年頭除了金子房子, 什麼都是虛的。
二伯母在家裡管錢,很強勢, 說完這件事, 就揣著卡和她的小姐妹一起坐飛機考察樓盤去了。
杜甘翹著二郎腿, 手裡盤著一串檀木珠子, 笑罵自己娶了個財迷老婆, 嘴上罵, 心裡甜, 他這個老婆雖然會算計,可要是沒她這麼個人幫著打理,自己也沒今天。
杜甘靠在皮沙發裡,哼著小曲,滿意看著自己家裡的大彆墅,越看心情越好,比比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哪個有他順風順水?比比自己的兄弟,哪個又有他日子過的滋潤?
想著想著,杜甘覺得自己平常和老大老三的聯係太少,親兄弟間的感情疏於維護,就給杜敬和杜希分彆打了個電話。
電話裡是這麼說的,我老婆不在家,杜躍也不回來,今天就我自己,你倆要是下班沒事,來我家裡一起喝點小酒?沒有外人,就咱們兄弟三個,以前在老爺子家裡好多話不能聊,這回敞開了說。
杜甘能請客喝酒,這可稀奇,杜敬和杜希去的時候還心裡犯嘀咕,是不是有什麼事了?
到家裡,小保姆做了一桌飯菜,杜甘開了瓶酒正在等。
落座後,杜敬和杜希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敢動筷子。
“老二,你有事你就直說,不用搞這些花招子。”
“哎呀都說了沒事,最近掙了點錢,趁家裡沒人,咱們仨好好喝頓酒。”
“喲,那這是讓我倆陪著你開心來了。”杜敬稍有放鬆,脫了外衣才敢喝他弟弟家的酒。“我跟老三一個政委,一個主任醫師,你這頓飯規格很高啊。”
杜甘搓手哈哈笑:“我知道咱家數我學曆低沒文化,老四要是活著,搞不好現在也當上個院長,局長了。”
提起杜家早逝的老四,兄弟三人同時半晌沒說話,杜敬低頭拿起杯:“不說了,先喝一杯。這杯算我跟杜希祝賀你生意興隆,節節高。”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酒過半巡,杜甘有點喝高了,和哥哥弟弟講了些以前妻子在,他不方便說的話。
“大哥,以前在老爺子那兒,桂萍在,我不方便說,以後你跟老三要是有難處了,有用錢的地方,就跟我說,這些年你弟弟手裡還是有點私房錢的。什麼借不借的,杜家隻要我有,我就得讓你們都有。”
說著,打了個酒氣熏天的嗝,杜甘一把摟過杜希肩膀:“老三——”
“你知道我最煩你悶著不吭聲的樣,你心裡苦,我們都知道,娶個老婆吧,得,第二天就離婚跟彆人跑了,好不容易找了個再婚的,本來以為這日子能好起來,再給你添個孩子,誰知道沒幾年自殺死了,孩子非但沒生,還給你留個彆人的兒子養,你說你圖啥?”
杜希不愛聽,起身去廚房衝蜂蜜水。
杜甘倒回椅子上,衝杜希背影嗬嗬笑。“我知道你不愛聽,不愛聽我也得說,這話除了我,咱家再沒有彆人能告訴你。”
“你說你對胡唯好,能好一輩子嗎?將來他翅膀硬了早晚是要回到他親爹那兒去的,說難聽點,到時候你連個給你送終的人都沒有。”
一旁的杜敬聽不下去了:“老二!!”
“叫我乾什麼啊?話糙理不糙,是,他母親沒了,這事多多少少杜希得負點責任,可養了那小子十多年,也到頭了。什麼事兒,也該想著自己了。”
趁著杜甘說完這句話,杜希端著解酒的蜂蜜水跟他二哥開口求了件破天荒的事情。
“你話都說到這了,我今天也求你件事。”
杜甘接過來抿了一口:“就衝你這杯水,什麼事我都得答應啊。”
杜希落座,溫和看著大哥和弟弟。“你也知道,我住的那房子是當初醫院組織買的老房子,位置不錯,就是硬件太差。最近三環外開發了一個商品小區,開發商來我們醫院搞集體購買,有優惠政策,我想……再添一套。”
杜敬當然讚成。“好事,也該換了,要不然等過幾年拆遷,這房子還是個麻煩,你手裡缺錢?”
“缺一些,但也差的不多,我想先付百分之八十,剩下二十貸款慢慢還。”
杜甘哎了一聲:“貸款乾什麼,剩下二十年給銀行賣命啊?你說缺多少,我都包了。”
杜希不理會杜甘酒話,隻說:“你要真想幫我,就先借我八萬,這房子我是打算給胡唯住的,他現在沒女朋友,可早晚都要準備,趁年輕給他點房貸,讓他有些壓力。”
杜甘一聽,原來杜希換房子不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他那不跟他姓的兒子,當下就反悔了。
“我沒錢,有錢我也不借!”
杜希難得嗬笑,討好地往杜甘杯裡又添了半杯水:“你剛才都說了你什麼事兒都答應,我就當你同意了。”
“這錢我給你寫借條,年底醫院發了獎金就還。”
杜甘痛心疾首看著大哥:“看見沒,一根筋,咱們杜家的人都一根筋。心裡想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晚上坐在一起喝茶時,杜希沒忍住問杜敬:“大哥,你們支隊有安排人外出培訓的情況嗎?”
“有,但是不多,都是基層骨乾送去學習。”
“那,有出去培訓,然後留在外地不回原單位的情況嗎?”
杜敬聽出他話裡有話,“怎麼?是胡唯要走?”
杜希歎氣,將胡唯要去虯城的事情說了一下。
“哦——”杜敬眉頭緊鎖,“每個單位情況不一樣,這裡麵的事情很多,選誰去,去哪裡,學什麼,這都是有考量在的。命令既然已經下來了,你也攔不住,換一麵講,也是胡唯優秀,要不怎麼讓他去。”
話是這麼說。
可,解不開杜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