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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辭隻是站在樓上,靠著欄杆,睥睨這一切,神色波瀾不驚。

此時此刻再看她,再美的皮相,亦是如魔的羅刹。

紅靈兒低頭,小心將琴放上,而後想要告退。

“留下,我要聽曲。”

紅靈兒隻能留下唱小調,一次一次,口乾舌燥,也看著她一壺一壺,直到幾個酒壺囫圇倒地,她一身酒氣,好像醉過去了。

紅靈兒不敢讓她這麼躺著,怕被連累,鼓足勇氣,湊上前想要攬她上榻的時候,卻覺得手掌有些溼潤,低頭一看,不小心瞧見她手臂上卷起的袖子下,小臂有常年包紮的白布。

已滲出血來。

紅靈兒嚇壞了,一咬牙,解開白布,看到密密麻麻的傷口,仿若蜂窩,有些地方還缺了皮肉。

其中手腕筋脈處一條傷疤最為明顯,十年之久。

如此可怖的一幕堪比那日被剝皮...紅靈兒嚇得差點叫出來,但她忽然醒來,雙目冷凝。

紅靈兒瑟縮著,“殿...殿下,您受傷了。”

原來,她常常虛弱不能起榻,不是因為被姬無道...

是因為失血過多吧。

好像她身上的白布是隨著時間越來越多的,從左小臂到右臂,再到肩膀,然後是小腿...她們一直不明白一個以色侍人的女子身上纏那麼多白布做什麼。

她沒說話,隻是坐起,看了下解開的傷口,吐出一口薄薄的酒氣。

旁觀的楚瓷以為她會說一些自己的過去,傷懷之事,或者懷念瀚海的家人——比如她的哥哥嫂嫂。

但是沒有,這個女人好像總給人意外之感,她隻是用極冷靜的語氣問了紅靈兒一個問題。

“小紅靈,你想出去麼?”

紅靈兒一時沒明白她意思。

“明日,我會把你們送出去。”

“作為回報,你要幫我做件事。”

謝青辭淡然自若讓她去把梳妝櫃下麵的第二個抽屜打開,是一本還散著墨香的書籍。

顯然是昨晚或者今日剛寫好的。

紅靈兒拿到手,不敢翻開看,甚至不敢問這是什麼。

“魔道創始人謝隱的傳承,想要就拿去,可讓你安生立命,擺脫玩物的身份,但也容易招天下人的攻擊,尤其是那些仙門的。”

紅靈兒手都抖了,下意識想扔出去,但她最終沒有。

她怕眼前人剝了她的皮。

謝青辭瞧見了,忽笑了,笑容肆意又玩味,“我比魔道跟仙門還可怕麼?”

“沒,沒,奴不敢,怎麼敢...”

“你是不敢,隻是懷疑為何我處境如斯,若有這般魔道傳承,為何不自己學了用出來好脫身,何必被困十年,這必是要命的秘籍。”

紅靈兒低著頭,不敢否認,也不敢承認。

謝青辭偏著頭,輕描淡寫一句:“明日之後,你若是不想要,燒了就是了,若想學它,它的最後一頁寫著我要你做的事,以成你我之間的交易。”

她倦怠,要閉上眼睡去,紅靈兒忍不住問:“為何?”

不知是問她自己為何不學了脫困,還是問她為什麼要跟她交代這些。

但謝青辭知道,所以她閉著眼給了一個很輕的回答。

“我想念的人,都死了。”

紅靈兒呆住了,不由磕磕絆絆:“可..可最近沒聽到瀚海那邊謝家出事,您是不是誤會了。”

這麼突然,明明這幾年很平靜啊,她跟姬無道有時候還談笑...

她睜開眼,眼裡含笑,“最近?兩年前就死了。”

因酒意中,她的眼若一酒池,無肉林之奢靡,但繁華之落儘。

紅靈兒茫然又驚恐。

而楚瓷三人卻頓悟——兩年前,是那天她跳舞的日子吧,說是她嫂嫂有孕,為此她還屈服求了姬無道,那麼開心且甘心的樣子。

其實,那天她就已經得知兄嫂已死了。

楚瓷簡直頭皮發麻,所以這個謝青辭尚能偽裝出歡喜不已的模樣陪姬無道周旋兩年?

日日夜夜毫無破綻。

但她既有謝隱傳承隱秘在手,既是絕望極致,何不破釜沉舟?

紅靈兒還是捧著書籍起身了,偷偷藏進衣服裡,走之前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殿下,您是舍不得太子殿下麼?”

都說周太子姬懷傷就埋在這裡,可沒人知道埋在哪個地方。

紅靈兒也曾揣測過先太子,太子妃以及現在這位暴君的三角情仇。

這是人的本性。

八卦。

可她實在想像不到這樣一個女人也會為了一個男人舍生忘死。

謝青辭沒有回答她。

————————

次日,生辰,姬無道來了,喝了幾杯酒,倒下了。

他難以置信,看著酒,想不明白。

“酒裡無毒,但我的血有毒。”

她拿小刀上了手,舉止從容不迫,也少言語,隻是讓姬無道生不如死。

等完事了,她才吐出一口氣,用染血的刀口挑起姬無道的下巴,“陛下曾一再提及癡情於我,今日生辰還重複了兩次,既如此深情,不如與我共生死吧。”

他盯著她,痛苦中卻不理解,但她不會解釋。

放下刀,一一點燃了屋子。

這是楚瓷曾在棺槨邊上昏迷後夢見的一幕,但現在才知道還有後續。

她被火光糾纏住的時候。

同樣被火焰攀爬住的姬無道奄奄一息問了一個問題。

“我知道那老東西拿靈肌果去與你父親交換,以求讓你哥哥殘廢雙足可恢複,那你呢,隻是為了這果子才甘心嫁給姬懷傷的嗎?”

殘酷且無情的暴君,說到底還是不甘,不甘自己一直得不到的女人為他人所有。

他想讓姬懷傷跟自己一樣一無所有。

謝青辭卻回頭問他,“你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是什麼事麼?”

“被迫愛上一個人。”

“我對他...一見鐘情。”

然後她雙手結印,釋放了血液,血絲一寸寸從她軀體處,纏住了姬無道,是血祭?

不,從他體內抽出血液,魔道嗜血之術。

她終究還是學了祖輩的魔道秘術。

而且這不是簡單的嗜血之術,她吞噬的是一個擁有帝王命格的君王。

楚瓷三人靜靜看著她吞噬姬懷傷後,探出手,手指一點虛空,那盆活了十年,也就是她十年前就用鮮血喂養的盆栽植物,它在火焰中不為所動,反而鮮豔欲滴,隨著她的操控瘋狂生長起來...

魔宗秘術發動,時空眩暈,楚瓷他們看到了這攀爬的樹枝穿梭過隱月樓各處,卷住了紅靈兒等陪她困了十年的一些安分守己的花魁,將他們拖入地底,以土遁之術將她們送走。

而她自己...沒有離開。

屍骨留下,焦黑無比,但魂魄離體,傳送離開。

屍骨隨葬太子,生死不棄。

但魂歸瀚海。

十年困守,聲名狼藉,為世人所背棄,為族人所唾罵,可她要的也不過如此。

她想回家了。

“小辭。”

譙笪相思捂著雙目痛苦的時候,空間扭曲了,才發現他們竟出現在了那間焦黑的屋子。

時空轉換,但空間未變。

楚瓷腦袋一暈,身體搖晃了下,但瞧見倒下的譙笪相思,立即伸出手扶住對方,“師姐!”

她發現那小白似乎也伸出手,直接一拍,拍在了對方手上。

“乾啥呢,我師姐是你能抱的?”

小白回神,皺眉,“我不是...”

“不是什麼,你這輩子能抱的女人隻有一個。”

好強勢,好霸道。

那一瞬間,小白幾乎以為楚瓷認出了自己,他嘴巴微微張,還是問出了一個問題。

“誰?”

楚瓷抱起譙笪相思,淡淡回一句:“你娘。”

“...”

小白古板的臉龐僵住了,後舒展,“哦。”◥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哦你妹!

楚瓷翻了個白眼,查看了下譙笪相思的心脈,發現起伏得厲害,不由皺眉.

她大概可以確定譙笪相思曾經的身份了。

幫忙平定心脈時,楚瓷忍不住問小白,“你說,一個人真的能記住自己的前世今生麼?”

小白蹲下來,拿出清新靜脈的法寶,“也許隻是忘不掉。”

“如果痛苦,還記著乾嘛?”

楚瓷是極端的現實主義者,一再看到譙笪相思被這段過往折磨,她就果斷將手指點在譙笪相思眉心。

她的修為已經超過譙笪相思,其實可以做到某些事,比如去除某些記憶,絕了後患,而不是縱容她一再去追查這段明知道慘痛的過往。

“一個人怎麼能掉在同一個坑裡兩次。”

楚瓷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小白聽的。

她覺得謝家背後肯定還還埋著雷,光是這段隱月樓的記憶譙笪相思就受不了了,那瀚海呢,她跟謝吾君是怎麼死的?

等找回自己的記憶,或者知道魂歸瀚海的謝青辭還被抓進銅爐煉魂折磨,譙笪相思一定會崩潰。

小白看著,沒有阻止她。

但楚瓷手指點在那,卻遲遲沒有動手。

小白也不問,隻蹲著,陪著她,像是呆萌木訥的拉布拉多。

最終,楚瓷歎口氣,不說話了,表情苦悶。

小白垂眸說:“你的心,待彆人很軟,對自己很硬。”

如果她自己,定然狠得下心,但對譙笪相思不行。

她顧念譙笪相思的自由跟尊嚴,不願決定她的人生,哪怕明知道隱患極大。

“誰知道呢,我又沒經曆過這種事。”

“未經他人風雨,何必道其閒涼。”

小白將法寶遞給楚瓷,宛若贈予,沒等楚瓷接過,他卻問:“如果是你經曆這種事呢?”

楚瓷看了他一眼,撇嘴,“若是我,從一開始我就跑了。”

“管那短命太子去死。”

也不知是楚瓷這話冒犯到了什麼,焦黑焦黑的屋子忽然傳出嘎嚓一聲。

臥槽!太子詐屍啊?

楚瓷心驚了,把譙笪相思往小白懷裡一塞就拔出了北冥天劍。

戒備中,古怪的聲音從某處顯現。

“在西麵方向。”

楚瓷立即跳出了屋子,提劍掠過夜色,很快找到了古怪聲音發出之地。

站在假山前麵,那居所外麵,楚瓷沒有冒進,等後麵小白過來了,她才結束勘測。

“從下麵發出的,莫不是埋了什麼。”

“這裡是哪兒?”

百寶齋應該有這隱月樓的格局圖,她問了小白。

小白:“西閣。”

楚瓷:“乾嘛的?餐廳還是客房?前頭還有假山花園。”

背著譙笪相思的小白表情古怪,欲言又止,最終吐出一句:“茅廁。”

沒文化的楚瓷:“?”

原本打算一個法術炸翻地底的她果斷掐滅了法術,且退了兩步。

雖是茅廁,雖過了三百年,但楚瓷還是覺得自家不是藍翔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