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朗對於聲音格外敏[gǎn],這樣特彆的嗓音,他聽過兩次。
一次隻是匆匆過耳;一次卻是足足驚豔。
車窗搖起,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驚豔隻一時還未刻骨,盛朗踩下油門開車離開。
手機忽然震動,卿卿接電話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機掛件不見了。那是宋南南旅遊時帶回來的小禮物,她一直掛在手機上沒有取下來。
突然不見了,有些悵然若失。
“喂?”那頭不標準的普通話在問,“美女,你在哪裡,我已經在校門口了。”
“啊?我在遊樂場了。”卿卿懵逼,“我上的是一輛大眾啊。”
司機見多識廣,“姑娘,這學校門停的車,你彆不是把輝騰當大眾了吧?”
一番解釋下來,大概鬨了一場烏龍。
取消了約車訂單,卿卿望了眼路邊早已不見蹤影的車輛,感歎這年頭有錢的好人還真多。
她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牽著黎熙俊的小手,一起去了遊樂場。
路邊有老爺爺賣棉花糖,她將一朵小花形狀的棉花糖遞給他,鼻子裡都彌漫著糖的香甜味。
黎熙俊拿著棉花糖,像隻小尾巴跟在她身後,搖搖晃晃地走著。
他們誰也沒看到,跟在他們後麵的女人,穿著厚厚的大棉襖,戴著口罩和大毛線帽,全副武裝不露一點縫隙。
隻有那雙露在外麵的眼睛裡迅速聚滿晶瑩的淚,成串地模糊了視線。
卿卿看著手裡的地圖,整個遊樂場裡最高最大的摩天輪明明就在眼前,卻找不到售票的入口。
帶著小孩走得不快,好容易才找到了售票口,卿卿低頭正準備開口,視線無意間暼到他手裡的棉花糖,一口沒吃卻被風蝕掉大半邊。
心咯噔一下,對上一雙空洞的眼神。
“俊俊?”
卿卿的聲音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從他手裡抽走了棉花糖,他才感受到身旁的存在似的,緩緩抬起頭看她。
手裡的棉花糖已經凝成黃一團藍一團,像是融在一起雜亂無章的顏料。
卿卿蹲下`身平視他的眼睛,“我們去坐摩天輪好嗎?”
好半響,風又把棉花糖吹瘦了一圈,小男孩才緩緩說了一個“嗯”。
將手裡已經不能吃的棉花糖丟進了垃圾桶,卿卿牽著他的手上了去摩天輪的售票口排隊。
在排隊的時候,卿卿故意問他,“肚子餓了嗎?”
男孩沉默半響,搖搖頭。
她忽然也沉默了。
排了長長的隊終於輪到他們,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兩人坐上了黃色的摩天輪座艙。
“俊俊,你看底下——”
沒有反應。
卿卿將他抱到腿上,帶他看摩天輪下的風景。
下一秒,一雙小手攀上她的脖子,小腦袋埋進她的%e8%83%b8口。
卿卿伸手一摸,手心都是濕漉的淚水。
心中的鉛塊無止境地往下掉,正因為沒有儘頭,所以心一直沉甸甸的。
無明顯原因地感受到傷心難過,食欲的減退,不願意和朋友或家人在一起,難以集中注意力。
這些小問題彙集起來,就已經不是小問題了。
正好摩天輪從頂點往下落,她抬頭望去,看到隔壁的座艙裡那張頗為熟悉的臉,還有那雙含著淚的眼睛。
卿卿一頓,對她搖了搖頭。
女人捂住嘴,哽咽地哭了起來。
卿卿歎了口氣,今天過後陽光道獨木橋,她要開始新的生活,而他留在原地。
片刻的溫暖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沒有,這個孩子就不會陷入這樣的獨孤的困境中。
從摩天輪上下來,他們又去玩了碰碰車。喧鬨的車場裡嬉笑聲尖叫聲此起彼伏,她扶著他的小手把握著方向盤,跌跌撞撞往前開去。
迎麵撞上了旁邊人的車,車蕩了一圈,卿卿聞到了身旁飄來的綠茶香水味,旁邊的黎熙俊像小狗聞到了肉骨頭,頓時扯長脖子四處張望。
隻是,一眨眼的功夫,旁邊的人就不見了,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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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體力不比大人,才玩了幾個項目,眼皮一耷一耷的站著都快睡著了。
卿卿看了眼時間,決定打車將人送回去,在路上躺在她的小家夥已經睡得像隻小豬豬。
差不多繞了半個城,終於到了傳說中的富人區,在寸土寸金的B市,這樣的大得像是另一個世界。
將人送回了家,看著家傭從她手裡接過孩子,關上門後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
不知為何,心底一直悶悶的。
邊朝著門外走去,卿卿拿出手機撥通了導師的電話。
“老師,那麼晚還打擾您。”
電話那頭的毛建月笑了,“沒事,在看綜藝呢。”
卿卿也笑了,輕輕吐了口氣,把對黎熙俊的擔憂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師。
聽完卿卿的話,毛建月坐直身體,想了想道:“小孩年紀小,環境突變加上後續沒有得到關注,確實很容易出現心理上的問題。”
卿卿應下,“我就怕是兒童抑鬱症。”
抑鬱症就像是心靈上的一次感冒,可以治愈,但是也很容易複發。
“這樣吧。”毛建月緩了緩道,“我等下和建萍說下這事。”
卿卿應下,終於覺得心裡輕快了些。
“對了,你保研的事情想的怎麼樣了?”
“……老師,我還是原來的打算。”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一聲輕歎。
所有保研的流程都走完了,就等來年六月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可是她卻選擇了放棄。
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隻是現實不是童話,家裡欠下了巨額的欠款,她不能自私地隻想著自己。
早點畢業早點工作,早點把家裡欠的錢還清。
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穿過兩旁梧桐樹的風送來了木質的冷香,繁複精致的路燈散著昏暗的光,地上還有昨晚未乾的水漬。
走在路上,一團白影飛快地竄過繁茂的樹叢,一陣簌簌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卿卿抿了抿唇,夜風刮過,打了個寒戰,汗毛根根豎起。
那團白影一下竄到她麵前,氣勢洶洶地,盯著她齜牙咧嘴。
“汪!”
一隻通體雪白的薩摩耶。
她鬆了口氣,還好隻是一隻大狗。
繞過麵前的薩摩耶,她走了兩步,薩摩耶就跟在屁股後麵當小尾巴。
往左走,它也往左走;往右走,它也往右走;她不走,它也不走。
……這隻狗還賴上她了?
卿卿想扭頭就跑,薩摩耶突然長大嘴,打了個一點都不秀氣的哈欠,露出了尖尖的大犬牙,她又慫了。
她彎著腰和薩摩耶平視,“朋友,商量件事。”
那身雪白柔順的長毛勾得手心癢癢,忍不住想上去薅兩把。
“汪!”
怕不小心被咬,默默收回了想要擼毛的爪子, “你乖乖呆在這裡,不要再跟著我了?”
“汪!”
“就這麼說定了!”
“汪——”
她走了兩步,身後的大狗至死不渝地跟著她,不主動不靠近,就在一旁盯梢似的看著她。
卿卿想哭,說好的都喂了狗!
和一隻狗講道理,她果然是腦子被驢踢了。
沙沙的風聲掩蓋了一聲短而輕的笑,黑暗擋住了梧桐樹後高大的身影,眼睛裡有清淺的愉悅。
他出來找某隻蠢狗,卻沒想到看到這一幕。
想起他在車上撿到的小掛飾,上麵刻著兩個字,是一個女孩的名字。
名字和人,一樣的可愛。
第6章
夜風撩動梧桐葉簌簌,樹影微搖,此時安靜得隻有月光。
卿卿和這隻薩摩耶在路旁對峙,很好地秉持了敵不動我不動的優良作戰風格。⊙思⊙兔⊙在⊙線⊙閱⊙讀⊙
狗頭凍得鼻涕肆流,可就是不放棄盯著她。
這都是什麼仇什麼怨!
身後傳來了汽車引擎發動機的聲音,卿卿回頭望去,一輛騷包的紅色跑車緩緩朝著她這邊駛來。
駕駛座上的李顧原本懶洋洋的,車燈打向一旁,看到路邊有人,放慢速度習慣性撩妹。
“Hello,美女——”
江景天百無聊賴望去,發現女人戴著口罩,那雙顧盼神飛的眼睛卻擋不住的麗光。
“停車。”
李顧一踩刹車,“臥槽,兄弟你搶妹!”
“看清楚,這是我媳婦。”
李顧瞪圓眼,“這就是你朋友圈裡的姑娘?”
這可一點都不像啊,穿得像個包子,戴著口罩,哪裡有照片上一半美?
江景天換了朋友圈的相冊封麵這件事,在他們圈子裡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一個個牟足了勁,打探那照片上的姑娘到底是誰。
主要是,這照片上的姑娘,美得夜雲何柳儘失色。
江景天今天晚上被放鴿子了心情不好,算上這一次相親已經是第二次吃鴿子了。
尤其是這些狐朋狗友也不省心,一個個蒼蠅似的粘著他要聯係方式。
嗬嗬,他會給?
“江少,我想——”
“想都彆想了,這我未來媳婦。”
一石激起千層浪。
李顧路見不平,在群攻之中救出了江景天又順路送他回家,堪稱中國好基友。實際上他隻是好奇,這修圖技術超神的妹子本人到底長得怎樣,才能讓浪子回頭。
可惜在車上的時候,江大少顯然心情不太好,說十句話就隻搭理半句。
李顧聞到了八卦的味道,“江少,那是你媳婦?”
這狗屎一樣的緣分啊——他怎麼那麼開心呢!
紅車超跑緩緩停下,江景天打開車門走到卿卿麵前,兩人相對而立。
卿卿看著眼前的人,問道:“你怎麼會在這?”
“我家住在這附近。”
頓時了然,聽說這片是難得風水寶地,真正有錢的都住在這裡邊,江景天住這裡也不奇怪。
兩人都沒提放鴿子的事,江景天看了眼旁邊乖巧坐的大狗,“怕狗?”
卿卿搖頭。倒也不是怕,隻是那對犬牙看著有些怵得慌。
“嫂子好!”
聲音之嘹亮,驚起樹上的陣陣飛鳥。
卿卿一臉懵逼。
江景天想掐死身後這個看熱鬨不怕事大的。
樹葉將月亮分成一塊塊,在梧桐樹後的盛朗瞥了眼不遠處的小姑娘,眼瞳裡映著惋惜的碎月光。
好果都被人摘走了。
一聲清脆的口哨聲響起,薩摩耶耳朵一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到了樹後,將之前愛得難舍難分的新歡拋之腦後。
哈哈哈歡脫地喘著氣,鑽進樹叢間,那抹白就不見了。
卿卿看著這隻仿佛要盯她到天荒地老的狗,毫不留戀離她而去,竟然有一絲不願意它走了。
這樣,她就不用隻身麵對兩個男人了。
“我朋友開玩笑的,沒有其他意思。”